“錄音筆,她已經留給我們了啊。”


    陸驛這句話說完,


    用一種小學老師鼓勵學生搶答的眼神看著唐曉天。


    唐曉天吭哧了半天,


    像一個辜負老師期望的遲鈍學生一樣,啞口無言。


    陸驛有些譴責的看了他一眼。


    然後走過來,伸手從已經回過神來的許秀慧手裏拿過那個愛馬仕包。


    整個包被變成鬼後有點放飛自我的夏瓊芳用自己的腦漿塗抹過。


    現在腦漿和鮮血的混合液體有些幹涸了,變得越發粘膩。


    唐曉天有點不忍直視,悄悄問道,


    “你不是有潔癖嗎?”


    換來陸驛奇怪的眼神,


    “我沒有潔癖啊。”


    “我隻是不喜歡人碰我而已。”


    說著,就伸手從均勻包裹著腦漿的包裏,掏了一下。


    剛才夏瓊芳為了惡心老板娘,哇的往裏吐了一口黑血。


    陸驛就這麽在泥淖似的黑血裏,摸出了一個錄音筆。


    脆弱的真皮包包經不住血汙的抹勻。


    但是得益於現代工業的發達,電子設備哪怕是便宜貨也有簡易的防水能力。


    這個錄音筆還可以開啟。


    陸驛並不會使用錄音筆,但是他知道這是女鬼在主觀意識不知情的時候,身體先一步反應,留給他們最後的線索。


    女鬼已經不記得自己生前究竟看到了什麽,但是她知道自己想要來老板的辦公室。


    她知道這裏藏著一些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


    她的冤魂沒有消散,也並不是出於想要對老板打擊報複的心理,而是想要把手裏的證據送出去。


    如果她真的懷著非常深切的恨意,那不可能見到仇人還隻是打罵而已。


    沒有殺心的鬼,是撐不了太久的。


    唐曉天接過了那隻滑膩膩的錄音筆。


    他按下了錄音筆的播放鍵。


    裏麵清晰的傳出了李鐵柱的聲音。


    “聽我的,這兩千萬的發票你就虛開,沒事兒的。”


    “能開,過去這麽多票都開了,不會被查的。”


    “有事兒我擔著,好吧,開!”


    “稅務局我有關係,不會被抓的。”


    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旁邊的李鐵柱聽得睚眥欲裂,伸手就要上來搶錄音筆。


    唐曉天還沒動,旁邊的陸驛已經一腳踹在了他的肥肚子上。


    李鐵柱立刻向後倒飛出去,像一個彈性很好的瑜伽球一樣。


    “媽的!”


    “把東西給我!”


    “我給了她工作!十年都沒有裁員!就是看她老實!”


    “結果她居然留一手,敢陰老子!”


    李鐵柱坐在地上叫罵不止。


    因為肥胖所以很怕熱的他,此時身上的襯衫褲子都已經被汗浸透了。


    渾身散發著一種人體汗液自帶的氨基酸的味道,和汗被捂餿了的難聞氣味。


    他那世界上最自欺欺人的發型,也已經被汗水打濕,黏在頭上。


    地中海的頭頂,原本還有兩側的較長的頭發勉強掩蓋中間鋥光瓦亮的頭皮。


    現在那些過長的頭發也散亂在旁邊。


    整張臉被氣得漲紅,感覺下一秒,這顆肉瘤一樣的頭就要爆開了。


    李鐵柱今天先是撞鬼,然後被鬼連打帶罵,跪了一個小時,還被笤帚抽了好幾下。


    以他現在被酒色掏空了的身體來說,已經非常吃力了。


    身體和精神上都很痛苦。


    然後又得知自己的老婆居然出軌了,出軌對象還是自己的生意夥伴。


    李鐵柱現在一想起自己曾經對梁總感恩戴德,感謝他提攜自己,給自己單子做。


    就覺得無比的惡心,無比的恥辱,感覺自己過往的每一次感謝,每一杯敬酒,


    都像是抽在自己臉上的耳光。


    羞辱簡直帶著一種火辣辣的痛感。


    自己被所謂的貴人,戴了綠帽子,當成了大王八。


    這樣的認知,讓李鐵柱簡直難以遭受這樣對自尊心的創傷。


    這是來自生意夥伴和結發妻子的雙重背叛。


    李鐵柱第一次知道,原來精神上的痛苦,也是有真實痛感的。


    他隻覺得自己額頭上的血管裏,血液每一次汩汩流動,都有一種接近淩遲的鈍痛。


    接下來,李鐵柱又聽到了錄音筆裏的內容。


    他當然知道夏瓊芳是因為聽從了自己的指令,才會被抓的。


    但是李鐵柱心裏頭覺得“大家都是這麽做的”“財務就是用來背鍋的”,所以其實並沒有感覺多愧疚。


    就算是聽說夏瓊芳居然半夜跑到公司跳樓了,第一反應也是生氣,而不是愧疚。


    在一步步走向資本家的路上,李鐵柱本身作為人類的情感,早就已經被舍棄了。


    明明是李鐵柱自己,背叛妻子,壓榨下屬,甚至導致了妻子的精神出現問題,下屬可能要因此坐牢,乃至自殺。


    他都毫無動容之心。


    然而此時此刻的他,卻因為妻子的背叛和下屬的後手感到出離憤怒。


    他隻許自己放火,哪裏能容別人點燈。


    就在李鐵柱無能狂怒的時候,在旁邊安靜的看著一切的許秀慧默默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這裏……”


    許秀慧開口的時候還有些猶豫,但是真開了口之後,又變得堅定起來了。


    “我這裏有一些證據。”


    “關於李鐵柱,偷稅漏稅,非法出口,侵占公家財物,之類的證據。”


    .


    許秀慧早就瘋了。


    是在她夢寐以求的,光鮮亮麗的城市生活裏瘋的。


    她以為自己向往這裏,以為自己有錢就會快樂。


    事實上,她不能。


    她始終無法真正的融入這裏,她內心焦慮得每晚靠安眠藥才能勉強閉眼。


    她無法融入這裏的社交圈,也退不回鎮子上的生活。


    許秀慧隻能靠著自己和丈夫的家庭情感支撐著。


    但是在她知道丈夫出軌,在外麵瞞著她和人苟且了三年之久之後,


    她最後的一點情感維係也崩塌了。


    從那之後,許秀慧原本早就已經百無聊賴的生活裏出現了一個明確的目標。


    她要防備甚至報複她的丈夫。


    許秀慧一點點的收集證據,甚至從梁總嘴裏獲得更多的線索,就是在等。


    等著有一天,這表麵夫妻再也做不下去了,她就撕破臉 ,讓李鐵柱知道,背叛的代價。


    許秀慧一直以為自己能熬到,李鐵柱為了某個女人主動提離婚,那自己就可以握著這些證據,獲得更多的財產分配。


    但是就在現在,許秀慧看著地上那個,今天晚上反複被人隨手扔在地上的,髒兮兮的天價鱷魚皮包。


    她突然覺得索然無味。


    於是她站起來,十分平靜的說,


    “我要去舉報。”


    “哦,我也是受益人,那,”


    “我要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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