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承弼死前遭受了太多的折磨,還被活生生挖了腦子,以至於他死後的靈魂徘徊在模糊與清晰之間,大部分時間是他自己也不可控的。


    他一會兒看似正常的包包子做小生意和鄰裏打交道,敦厚老實又熱情,似乎沉浸在溫馨又簡單的普通人的生活裏;


    一會兒破碎迷茫,什麽都想不起來,想不起自己為什麽來這個陌生的小鎮,為什麽要用人肉做餡兒給無辜的居民們吃,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報的仇;


    一會兒又記憶翻湧想起來自己生前遭受的淩虐,對人類恨之入骨,痛苦得錐心徹骨,恨得湧出血淚。


    此時陸驛這句“我知道是誰教唆他們殺你”讓容承弼猛然抬頭。


    在空間有些狹窄的二樓,容承弼的一雙眼睛在光線不太明朗的陰影裏,幾乎亮得如同刀鋒一般。


    容承弼覺得自己的心髒似乎被攥緊了。


    是啊,


    一群普通的人類,怎麽可能有膽子對千年大妖下手?


    一群普通的人類,怎麽可能有能力布置下能壓製妖力運轉的陣法?


    甚至聽話語間,對容承弼本身的“千年猴妖”的身份都非常清楚。


    就連最開始引誘容承弼相信他們的謊言,用的都是容承弼最難拒絕的那種恭維方式。


    “好像孫大聖轉世”“不愧是齊天大聖的徒孫”“從天而降的英雄”這麽準確擊中容承弼心防的話,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就算人類真的可以捕獲妖怪,那他們怎麽會知道容承弼是千年猴妖呢?他們人類怎麽識別出來的呢?


    根據對話可以知道,他們就是衝著容承弼來的。


    是什麽人,會對容承弼恨之入骨,如此處心積慮的對付他,虐殺他,甚至羞辱他呢?


    這一切,都指向了一個事實——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背後隱藏著對他深惡痛絕的敵人。他們不僅了解他的身份,更對他的弱點了如指掌。


    容承弼幾乎是以一種近乎絕望的姿態跪伏著,雙手撐著地麵,艱難地向陸驛的方向挪動了幾步,隨後咚咚咚地連磕了幾個響頭,每一次撞擊都似乎要將額頭的皮膚撕裂開來,以此來表達他內心的迫切與無助。


    “求大人指點!”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顫抖,滿是懇求的意味,


    “我不想恨錯了人!”


    “我想知道這場對我的捕獵,到底是為什麽!”


    陸驛見狀,並未故意拖延或故弄玄虛,而是直截了當地開口,


    “你聽過長生秘社嗎?”


    容承弼聞言,眉頭緊鎖,努力地在腦海中搜尋著這個名字的蛛絲馬跡,然而遺憾的是,他對此毫無印象,隻能搖了搖頭,表示從未聽聞。


    與此同時,陸小紅和小青則是交換了個眼神,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早在容承弼提及那個神秘陣法之時,他們就已經隱約猜到了幾分。


    陸驛見狀,繼續說道


    “黃袍教,彌陀宗,雷音秘法……”


    “這些隻是他們眾多化名中的幾個。”


    “他們如同曆史長河中的幽靈,曆朝曆代都如影隨形,如同老鼠一般狡猾且難以根除。他們利用人類對長生不老的渴望,編織著一個個看似誘人的謊言。”


    “根據他們曆來的做法,大約是這樣……”


    陸驛猜測道,


    “他們通常會尋找那些既有錢又有權,且對長生之道抱有癡迷幻想的人作為目標。”


    “通過收取他們的巨額金錢,承諾以人類或妖物的獻祭為代價,賜予他們夢寐以求的壽命。”


    “然而,這不過是他們精心布置的騙局罷了。”


    “比如先前的富商李老爺,就被騙著獻祭了女兒和一個路過的男青年——崔明遠。”


    “李老爺的財富有限,長生秘社甚至看不上這樣的小魚蝦。然而,長生秘社卻根本看不上李老爺那點小打小鬧的財富,隻派了一個人來設局。”


    “他們不光要那兩個祭品的壽命,還借機竊取了李老爺留下的財產。”


    “李老爺自以為能享受長久的財富,自然是不願意把財富留給別人,而是緊緊地捏在自己手裏。”


    “然而,長生秘社卻利用陣法將他變成了一個不人不妖的怪物。”


    “那麽……李老爺留下的財產呢?”


    說到這裏,陸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說道,


    “自然是被那妖道占走了。”


    陸驛又看向一臉認真聽著這些信息的容承弼,說道,


    “至於圍獵你的那些人類,應該是比李老爺更有錢或者更有權勢,總之在長生秘社眼裏,比李老爺更有價值的獵物。”


    “長生秘社騙他們說,吃妖物的腦子,就能獲得更長的壽命。”


    “你是千年的妖怪,自然更有價值,因為你活得更久。而且你是猿猴,本身與人類就更為相似。”


    “大約是‘妖怪能活多少年,你們就能活多少年’、‘人類是萬靈之長,憑什麽低等的動物修煉能獲得漫長的壽元,人類卻不過百年的壽命’之類的話術。”


    “然後這些有錢有權的貪婪之人,就聽從了長生秘社的安排,想辦法騙你入陷阱,想辦法殺了你。”


    “至於生吃腦子這樣的殘忍法子,就不知道是那些喪心病狂的人想出來的還是長生秘社的老鼠想出來的‘儀式’了。”


    “不過亂編一些儀式也是他們長生秘社行騙的一個環節,就好像李老爺自己被活埋了兩次。”


    “這種詭異的儀式,搞得越莫名其妙,越神秘離奇,那些被騙的人就越是深信不疑。”


    “就好像有些騙子說自己能通靈能招魂,實際上隻是會跳大神一樣。”


    “他們利用人們的恐懼和無知,編造出一個個虛假的神話,騙取錢財和信任。”


    “用他們現代話來說,也算一種服從性測試。”


    “很多邪教都有這個環節,隻是長生秘社會做得更惡心而已。”


    “他們不僅騙取人們的錢財和壽命,還利用人們的恐懼和無知,製造出一係列血腥而殘忍的儀式,以滿足他們那扭曲的欲望。”


    陸驛說著說著發現自己扯遠了,又回到眼前容承弼的話題上來。


    “你被殺之後,殺了你的孽果算在那些殺了你的人類身上,但是你未盡的壽元卻被長生秘社的老鼠偷走了。”


    “然後這些殺你的凶手,因為這個孽果而被你複仇殺死,長生秘社的老鼠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過,你甚至不知道這件事是他們一手推動的結果。”


    “他們就是這樣,躲在暗處,偷偷摸摸,竊取好處,但是從整件事裏隱身,被害者都未必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什麽害死的。”


    最起碼,崔明遠和容承弼,都是不知道的。


    容承弼聽著陸驛的講述,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隻是長生秘社行騙過程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色,一個被利用來製造混亂和悲劇的棋子。


    明明犯錯的,是那些貪圖長生,卻蒙昧自私又殘忍的達官權貴,還有抓住人性弱點,惡意引導的長生秘社的教徒。


    但是付出代價的,卻是容承弼這個千年以來都積德行善,一腔熱血幫助人類的好妖怪。


    “我……其實隻是他們行騙過程裏的,一個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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