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匹配我也打不過。” 【……那倒是。】係統非常誠實。 耳邊的機械音漸漸消下去,崔無命再繞過一個障礙物似的建築後,發現這片灌叢後麵有一口水井。 水井邊緣很光滑,上麵有一兩滴暗紅的血液。他蹲到水井邊緣,手心覆蓋上冰涼的井沿。 井底幽深,看不出有什麽東西。但在崔無命側耳傾聽時,裏麵傳來斷斷續續的喘息聲。 井底有東西?他低下頭,想要依靠血脈天賦附帶的夜視能力觀察一下,還沒等他看清裏麵有什麽,一雙殘破的手臂突然從井口下方的黑暗中探出來,瞬息間勾住崔無命的脖頸,猛地帶落井下! 接觸到後頸的手臂一片冰涼濕滑,不知道是什麽的液體沿著肌膚滑入衣領裏。事情發生的太快了,他甚至連一聲叫喊都沒能發出來,就失去了身形。 與此同時,在池水這邊搜索的殷閻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轉過身望了一眼崔無命尋找的地方,仔細地感應了一下。 跨無數位麵都能定位到對方的頂級技能,在剛剛那個瞬間,失效了。 殷閻轉身向崔無命剛才走到的地方找去。 如果不是被未知生物一擊秒殺了的話,那麽就是—— 進入了本位麵的唯一性關鍵劇情內。 他站在井口前,如是想著,伸手到井口上探了探,什麽都沒有觸發。 ……還是單人劇情? 過了一小會兒,侯卉也跟著尋到井口前,得知崔無命可能進劇情了之後,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撐著下巴看向水井,道:“陛下您別擔心,關鍵劇情不會太困……” “難”字還沒出口,就被殷閻瞥過來的一眼打斷,如有實質的寒氣簡直讓人如墜冰窟。侯卉立馬端正坐好,乖乖地把嘴閉上。 她聽到殷閻冷淡的聲音。 “我沒擔心。” 是是是,您沒擔心。侯卉向烏漆墨黑的井裏看了一眼,心說那您來回走什麽呢,坐下等不好嗎? 這可能就是大人物吧。剛加入追獵者行業沒多久就上了前一千榜單的新貴、凶名在外的夜叉女士,伸出手百無聊賴地刮了下井邊兒。 ……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問。 作者有話要說: 抱住單人劇本的崔崔。 你要好好地上來呀,閻哥會著急的。第14章 吃不完的狗糧(修標點) 崔無命嗅到腐朽的枯枝爛葉的味道。 不知道是因為有同行之人的緣故,還是對殷閻的能力太過於信任,崔無命仰頭喊了兩聲,即便沒得到回應,竟然也不是特別慌。 抱著脖頸的那雙冰冷手臂已經消失了,井水沒過了膝蓋,寒涼刺骨。崔無命伸手摸了摸後頸,方才從那裏流淌下來的液體就是濕潤的井水。 水並不髒,甚至稱得上清澈,但低頭細嗅時,泛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他淌過及膝的水,摸著井壁走了半圈,發現這裏十分狹窄,並沒有打開什麽新世界。 直到他的膝蓋以下碰到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物體,突然無法前進。崔無命低頭看向水底,矮下身伸手摸索了片刻,撈到一截圓柱形的東西,觸感濕滑微腫。 他猶豫了半秒,隨後便收緊手把那個仿佛是死物的東西拽了出來。 嘩啦—— 隨著水聲響起,一個黑色長發的女性軀體被拽了上來,濕潤的發絲遮住了麵容,膚色慘白。 崔無命的手頓住了一瞬,他現在就攥著這位女性的手腕,掌心冰涼。 瑩瑩發光的灰色雙眸從對方身體上掃下去,看到她身上殘破的白大褂和腰以下的空洞。崔無命突然反應過來,這就是符合描述的半截女人的身體。 女人的手動了動,很細微。從濕潤的發絲裏露出一雙眼,眼球布滿血絲。 但響在耳畔的聲音卻很輕,還有一種完全不符合這個位麵畫風的淡淡哀愁。 “帶我走,好不好?” 崔無命想起屠夫的話,鬆開手蹲下身與她平視,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放輕了聲音。 “你想去哪裏?” 烏黑的長發向下滾落水珠,流淌在女人蒼白的肌膚上,她沒有一丁點兒活人的氣息,但卻又看不出屍體潰爛的跡象。 “我想去……找我的女兒。”她說,“你見過她嗎?” “你女兒是什麽樣的?”崔無命問。 “……很可愛。”她用了一個完全沒有意義的外貌形容詞,母親看自己的孩子時常是可愛的。“喜歡穿紅色的裙子,大眼睛,愛笑。頭發隨她父親,是金色的……她、她父親……” 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慢慢地揚起臉,屬於華夏女性的黑眸裏蓄滿微微的淚意。 崔無命已經確認對方就是他們要找的人了,他望了一下周圍的井壁,思考了片刻,問道:“我背你出去?” 對方沒有出聲,輕輕地點了點頭。 沒有其餘的辦法了。崔無命讓對方的手臂環住肩膀站了起來,很輕,輕得讓人懷疑這是否是實物的重量。 他催動血脈天賦,原本圓潤平整的指甲倏忽探出來幾根堅硬如刀的透明長鉤。崔無命試探地伸出手,鉤子輕而易舉地捅入井壁,如同切豆腐一般。 可以憑借雙手的鉤子一步步爬出去。 但事情果然沒有這麽順利。崔無命攀爬的一瞬間,忽然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離他遠去,浸入寒水中的雙腿隱隱發痛。 他失去了視覺。 真正的黑暗到來了。耳後是女人濕潤且冰冷的呼吸,和一些破碎的、哀痛的低語。 “……如果我們能早點發現,可能一切都會不同……” “我沒有沾染任何一滴血液,卻與羅伊一樣罪不可赦。” 捅入井壁的鉤子還在繼續移動,但失去了視覺後,動作會變得更慢一些而已。崔無命傾聽著她的聲音,小聲安慰道:“不要傷心,我會帶你出去的。” 女人低低地歎了口氣,濕發搭在了崔無命的身上,冰涼的水珠沾濕他的衣衫。 “艾麗卡被惡魔纏上了。我的女兒艾麗卡……” “羅伊說他能救艾麗卡,可是,他誰都救不了。” 隨後,是一連串有關於“詛咒”、“痛苦”的詞匯。崔無命向上攀爬著,他不知道還有多遠,但如果不這麽做,他可能會和女人一起困死在井下。 崔無命想要再安慰她一句,但他發現自己的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在看不到終點的途中,在一片無光的黑暗中,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艾麗卡是我和羅伊的光。”她說,“隻要我和羅伊為伯爵……為他工作,他就會用大量的資金支持羅伊對惡魔的研究。” “我們會成功的,我們要成功了,我們一定可以……” 背後的女人環住崔無命的手臂倏忽緊了緊,與濕潤的井水不同的是,有一滴溫熱的水液浸透了他的衣服。 是眼淚。崔無命想。 沉沒在水井下不知多久,通體冰涼。但她的眼淚,卻還是溫熱的。 接下來是嗅覺。當淡淡的血腥味兒和枯枝敗葉的腐爛氣息消失時,崔無命合理地推測出第三個降臨的阻礙是他被血脈天賦增幅過後、異常靈敏的嗅覺。 他的手心摩擦在井壁上,切入水泥中的透明尖鉤牢牢地扣緊了。 井下回蕩著女人輕輕的低語聲。 “一開始用的是死刑犯,後來是罪犯,最後是……我不知道他們獲了什麽罪,他們……全都死了。” “……完成的實驗品和我們想得不一樣……” “誰都救不了我的艾麗卡。就算後來,她變…變成……” 這些呢喃和低語都漸漸淡化,漸漸地遠去。崔無命集中精力聽時,卻依舊沒有聽清最後的那幾個字。 他完全失去了聽覺。 他聽不到女人在說什麽了。所有聲音都被隔絕在外,他的世界變為徹底的安靜。 一種可怕的寂靜。 崔無命從未想過,無光、無聲的世界有這樣的孤寂。也許女人還會再說什麽,可他已經不能聽到更重要的信息了。 感官一個個地消失。原本應該慌亂不堪的情形,他卻沒有感覺到有多麽緊張,因為他知道,上麵就是出路。 另一邊的出口,有人在等他。 不知道身後的女人又說了什麽,她的肢體語言表現出一種越來越緊張的情緒。崔無命從心底溝通了一下係統,發現係統竟然毫無反應……或許它是有反應的,隻是直接作用於腦海的聲音似乎也被剔除了。 完全地隔絕外界。 他以為感官的剝奪就到此為止了——直到手上的觸感被無限放大,契入井壁的尖鉤上驟然傳來劇痛,他差點沒紮穩,倒抽了一口涼氣。 崔無命覺得如果他此刻能看得到,這種程度的疼痛一定不是單純的皮肉傷口,他現在每移動一下,都滿腦子的關二爺刮骨療毒,還有小美人魚赤著腳踩在玻璃碎片上。 太痛了。之前失去的東西與這個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崔無命身上忍痛的冷汗浸濕了衣服,再加上背著一個的女人,他現在就好像是紮進井水裏泡過一樣。 還有多久…… 不知道。 還有多遠? 看不清終點。 崔無命盡量發散思維,去忽略麵臨的疼痛。他想到女人說的話,想到世間各種各樣的悲劇。 不存於世的自己,無法相認的父母雙親。 他記起每一個難以安心的漫漫苦夜。 崔無命活著的那些年,被別人勸了很多次的放棄,可他真的不是一個乖孩子,一次都沒有按照他人的意見。 他不會鬆手的。 單純的疼痛仿佛真的被忽略過去了,繼而出現的是一個個斷裂的、破碎的畫麵在眼前閃過。 這些強迫他看的畫麵,傳遞著這個迷宮裏每一個角落充斥著的負麵情緒,巨大的惡意撲麵而來,直入腦海,衝擊力驚人。 嵌入井壁的尖鉤下滑了一瞬,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 崔無命舔了舔幹燥的唇瓣,直麵這些傳遞負能量的畫麵,繼續向上攀爬。 仿佛是經過了非常漫長的時間,又仿佛隻是短短一瞬。當外界的空氣接觸到他的身體時,腦海裏不斷翻湧的畫麵戛然而止,他失去的感官緩緩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