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裏寂靜無聲,隻有切割骨頭的聲音,刀刃與骨頭的摩擦聲,尖銳刺耳,瘮得慌。


    兩名親衛站到田武功的身邊,一左一右的護衛著他,表情甚是輕鬆,似乎完全不在意滿營帳明晃晃的出鞘戰刀。


    營帳裏的人情不自禁的挪動身體,希望將自己和身邊人分開,眼神四處亂飄,根本就不能判斷自己身邊,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自己人,田武功隻用了田誌高一條命,就讓營帳裏的所有人都陷入猜忌惶恐之中。


    :“動手!不要被他嚇住!今日殺不死他,我們都得死!”田江河突然一聲暴喝,麵容扭曲,奮力拔刀。


    :“幹死他!”田勝奎和田武同時抽出刀來,大聲喊道:“上,殺了他!”


    十幾名護衛和手下營正同時向前殺來,一觸即發。


    而田江河喊完話後,不但沒有向前,腳下還微微向後挪動一步,戰刀橫在胸前,似有防患。


    另一個清冷狠戾的聲音響起:“殺了他們!”


    營帳裏頓時亂作一團,二十幾個人本來就擠的營帳裏滿滿當當,這瞬間打成一團,亂刀橫飛,血光四濺,誰也不再信任誰。


    田武功終於鋸下了田誌高的頭,喘了口粗氣,提著頭走回座位坐下,將頭放在桌子上,死魚般的眼睛對準廝殺打鬥,自言自語道:“來,先給你看看什麽叫做自相殘殺。”


    餘新野皺著眉頭:“原來你早有防患,難怪你處事不驚。”


    田武功竊笑著,小聲說道:“其實,我就安排了這兩個人,其他的,與我一點關係沒有,他們自己互不信任,互相防備,才有現在的精彩表演,人心啊,經不起考驗。”


    田武功嘴角彎起一道詭異的弧線,笑容陰險狡詐。


    打鬥聲終於接近尾聲,營帳內彌漫著血腥,濃的散不開。地上躺滿了人,微弱的呻吟聲,急促的喘不上氣的呼吸聲。


    田勝奎仰麵朝天躺在地上,脖子豁開一個大口子,血一股一股的噴出來,還沒有斷氣,眼睛還死不瞑目的盯著田武功。


    田武在地上蠕動著身子,爬了幾步遠,所爬過之地,全是血汙。田江河癱坐在地上,背後歇歇的靠著營帳裏的柱子,胸口被紮的亂糟糟的,嘴角冒著血沫,眼神絕望。


    餘新野看著煉獄般的營帳,心神恍惚,田武功,遠比自己想象中來得更是毒辣。


    田武功就這樣漠然的坐著,眼神漠然,表情漠然,身上散發的氣息漠然,像是全不在意,又像是悵然若失。


    餘新野身後的帳篷突然被隔開了幾個大口子,五六個端著弩箭的士兵從口子裏邁步進來:“大王?”


    田武功仿佛突然驚醒,擺擺手:“為首幾個腦袋砍了,剩下的拖出去埋了。”


    :“是。”走進來的士兵放下弩箭,抽出戰刀。


    :“餘新野。”田武功虛弱的喊了一聲。


    :“我在。”餘新野從田武功背後走到前麵,臉色略有不忍。


    田武功看著他,臉色有些青:“餘新野,看見了嗎?這是個吃人的世道,你不吃人,人就吃你,你懂不懂?”


    :“懂了。”餘新野定了定神,他本來也算是殺伐果斷的大將,在戰場上並不仁慈,隻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高層之間,夥伴之間的殺戮,一時有些接受不了,並不代表他就是婦人之仁。


    :“我本來以為,你也會和他們在一起算計我,所以,我以為你也會死在這裏,我,看錯你了。”田武功似乎有些傷心,又有些慶幸,表現的很是虛弱。


    餘新野眼神柔和起來:“我是我,我怎麽會殺你。”


    田武功伸出滿是血的手,一把抓住餘新野的手,田武功的手非常冰冷,還微微顫抖。


    :“我把你帶上這樣一條死路,你,恨不恨我?”田武功眼神迷離。


    餘新野臉上的線條變得柔順,眼神中充滿無法言喻的溫情:“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田武功的眼神如星光一閃,像是聽到了最深情的表達,眼角微微挑了一下,流露出一絲嬌媚:“其實,其實。。。在我心裏,你不是唐邊土,你就是你,餘新野。”


    :“嗯,我知道了,我知道。”餘新野心中仿佛一股春風拂過,一陣暖流包裹了整個心房。身子都熱了起來,而手裏田武功的手,卻更加冰涼。


    :“我給你留了一條活路,你要幫我。”田武功又說道,他的臉上的紅色,被一股青色侵襲。隱隱有些發黑。


    :“你,你怎麽了?”餘新野感覺到不對勁,他在田武功身上一頓看,以為是受了傷,卻沒有找到任何傷口。


    :“別看了,我沒受傷,我隻是,隻是中了毒。”田武功費力的喘了口氣,:“你別管我,聽我說。”


    餘新野的眼睛頓時直了:“中毒?什麽毒?誰給你下的毒?郎中,我去找郎中,你等著。”


    田武功用力抓住餘新野的手,聲音急促:“別走,別走,你聽我說,聽我說。!”


    :“我自己下的毒,沒藥醫的毒。時間不多,你聽我說。我死後,你用這些人頭,和我的人頭,去投降官兵,這些人頭,無論如何,能保你一條命了。”


    :“咳咳,咳~。。”田武功一陣劇烈咳嗽,吐出一口黑血,臉上的黑氣更重,幾乎蔓延到脖子上了。


    :“你活下來,回貴平去,貴平鹿尾街瓶子巷三號,很小很小的一個院子,院子裏有口水缸,水缸底下三尺,我藏了些錢,不算很多,省著點花,也能保證你一輩子無憂。你別死,也別再軍隊裏廝混了,成個家,好好安心過日子吧。”


    :“如果,你還想在軍隊裏廝混,那你一定要牢牢記住今天發生在你麵前的事情,這是我教你的最後一課,你一定要記住,這是個吃人的世道,你要,學會吃人。”


    營帳裏的屍首都搬了出去,營帳裏的人都走完了,就剩下田武功急促又沉重的喘息聲。


    :“你為什麽要死,你為什麽要死?我能保護你衝出去的,我能的!”餘新野聲音哽咽著。


    :“我自己該死啊,我的野心,德不配位,害死這麽多族人,咳咳,我哪裏還有臉回去見族裏的老人孩子們啊。咳咳咳。。。”田武功的聲音更微弱了,幾乎是在喃喃自語。


    :最後一件事,你自己去做好,劉有田,不能留,你自己去解決了他們。”田武功一陣劇烈的咳嗽,吐出來的血又黑又濃。


    :“所有的領軍的人都死了,你說話,才有分量。”記住,如果官兵不給你活下去的機會,你一定要見唐邊土,你把這個給他看,他能保你不死。”田武功虛弱的已經抬不起手:“我懷裏,我懷裏的小木刀,給他看,告訴他,來世,我還想做他兄弟。”


    不可一世的田大王,就此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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