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熙芳拖著殘敗的身子,冒著漫天風雪,艱難的走進元寶的王帳裏。


    才進王帳,一股說不清楚的熱烘烘的腥臭味道撲麵而來,熏得樸熙芳一栽愣,雖然說冬天的氈包味道都不怎麽好,可是王帳這味道,充滿著一種死氣沉沉的腐爛味道,太上頭了。


    門口的護衛小聲為難道:“大王回來後,自己一個人待在裏麵,我們隻能送點吃喝進去。”


    樸熙芳沒有進門,他讓手下掀開王帳的簾子,呼呼的冷風灌進去,元寶在裏麵一點動靜都沒有,似乎沒有什麽感覺。


    走進王帳,燈火全熄,一個爐子發著黯淡的紅光,王帳內到處零零亂亂的甩滿了東西,借著爐子的微光,看見一團東西窩在王帳一角,一動不動。


    跟著樸熙芳進來的人急忙點著了燭火,手忙腳亂的將王帳簡單收拾了一下,樸熙芳揮揮手,將他們趕了出去。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躲在皮草中間的元寶,樸熙芳突然說道:“你要是想不開,幹脆一死了之,何必活的這麽累?”


    沒人回應。


    :“我要死了,可惜我死之前,沒有看見你有任何長進。”樸熙芳又說道,似乎還有些唏噓。


    還是沒人回應。


    樸熙芳彎下腰,悠然坐下:“都說你不是我們草原人,之前我是不信的,現在看來,不得不信。你沒有繼承元昊天大王的霸道,堅持,能屈能伸,榮辱不驚,倒是繼承了大夏人的陰險,懦弱,無能。元昊天大王一輩子英雄,怎麽就生出你這麽個貨色。”


    那一團皮草突然炸開,露出元寶因為憤怒而鐵青的臉,還有那雙鬼火一般的眼睛。:“放肆!你想死!”


    :“嗯,我放肆。你殺我啊,你還有力氣殺我嗎?你連麵對失敗的勇氣都沒有,來,殺我,殺我這個形銷骨立的老頭子。來證明北邙大王的厲害。”樸熙芳戲謔的口吻充滿不屑。


    元寶惡狠狠的盯著樸熙芳,呼呼喘著粗氣,樸熙芳無所畏懼的與他對視,眼窩深陷,薄薄的一層皮裹著顴骨,看起來,和死人也沒有多少不一樣。


    不一會兒,元寶的氣勢突然散去,整個人像被抽去了骨頭似得癱軟下去,眼神絕望,淚流滿麵,委屈的像個孩子:“我努力過了!我努力過了!”


    短短三年時間裏,元寶遭受一連串的打擊,他的驕傲,自信被無情的事實擊碎,千瘡百孔。


    樸熙芳漫不經心地淡然道:“單純的努力不是唯一,一個人要成事,他得扛得住失敗,經得起挫折,百折不撓,壯誌不死。等待時機,東山再起。這是你爹元昊天當年告訴我的話,你以為當年他沒有輸過?你去問問元草山,當年你爹最慘的時候,身邊人馬不足三百,那又怎麽樣?他不是一樣熬過去了?”


    :“我今天來,就是想問你一聲,你是要繼續撐下去,還是要混吃等死做一個廢人?將來北邙曆史裏一個殺父弑兄無所作為的短命王?”


    元寶不為所動,哽咽著:“我努力過了,我很努力了。現在所有的人都認為是我無能,我還能怎麽辦?”


    :“你去,洗幹淨來見我,我和你說說最後的辦法。當然,如果你不來,我就當你放棄了。”樸熙芳艱難站起來,身子一陣搖晃,他的身體確實到了燈盡油枯的地步了。


    樸熙芳走出王帳,雪花飛舞,大地一片蒼茫,往年看見這樣的雪景,是滿懷對來年的憧憬和期望,可是今年,他卻看見了一片悲涼蕭瑟,自己為之奉獻了大半生的北邙王朝,眼見著就要煙消雲散,土崩瓦解,這種發自內心的疼痛,遠比寒風刺骨來的更為淒厲。


    這一等,就等了整整一天一夜,清晨時分,元寶梳洗幹淨,換了一身幹淨的棉袍,冒著大雪走進樸熙芳的氈包。


    氈包裏有一個小木桌,點著幾根蠟燭,蠟燭已經燒到盡頭,樸熙芳坐在方桌後麵,像是一夜沒睡,麵色憔悴,形如枯槁。氈包裏充斥著濃濃的老人味,是那種行將朽木渾濁的垂死的死人味。


    見到元寶進來,樸熙芳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熄滅。


    :“坐,我時間不多了,你聽我說就好。”


    元寶坐下,剛要開口安慰兩句,樸熙芳輕輕擺擺手:“我說,你聽。先別問。”


    :“為了保住你的王位,你給大夏上表稱臣。隻保留王位,每年多少進貢,你自己看著辦,大夏朝自稱天子上朝,好大喜功,你主動臣服,他們不會為難你,甚至還會給你很多通商便利。”


    :“樸大人。。這。。。。”


    :“想保留你北邙王位,你就要這麽做,這裏天寒地凍,山高皇帝遠,你可以為大夏牧守北邙草原。大夏不會有人願意來這裏受苦的。這樣,你在名義上,保存了北邙王庭。誰不服氣,就是與大夏為敵,你可以奉命征討,現在草原上各為其主,誰也不會,也不敢去與大夏為敵。”


    :“大夏朝接受你的投誠,你多用幾年時間,徹底整治北邙王朝,發展勢力,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還年輕,不要著急,時間站在你這裏。”


    :“邊軍大帥年輕,手握重兵,現在又占據邙東,一定會為大夏皇帝猜忌,這是大夏的隱患,你日後可以在這之間做文章。”


    :“大概就是這樣,具體的細節操作,我相信對你來說不是問題,你要多些耐心等,等大夏自己出了問題,那才是我們北邙王朝的機會。”


    樸熙芳迫不及待的一口氣將所有的話說完,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潮紅,眼睛也渾濁了,充滿期待的看著元寶,看起來清醒無比。:“我的話,你聽懂了嗎?”


    元寶有些猶豫的點點頭:“聽懂了,隻是讓我北邙臣服大夏。。。。。。”


    :“大丈夫能屈能伸,過程不重要,你要看結果,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那又有什麽關係?隻要保住這片草原,那一切機會都還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裏。”樸熙芳劇烈咳嗽幾聲,有些急促。


    :“你要學會容忍,容忍其他部落對你的敵視和鄙夷。全心全意發展實力,沒有實力,你有任何名頭,都是假的,經不起敲打。”


    :“學會等待,等待大夏出錯,大夏皇帝年輕,大夏邊軍大帥年輕,兩個年輕人都是在努力表現自己,日後一定會有衝突和矛盾,到時候,君臣失和,你的重要性就會凸顯出來。雙方都會不遺餘力的拉攏你,收買你。”


    :“話就隻能說到這個份上了,現在剛進入冬季,你還有漫長的好幾個月時間去考慮這些,你是個聰明人,應該能想明白我說的這些。


    我能教你的,也就是這個最後的辦法,這能讓北邙王城延續下去的唯一辦法。”樸熙芳說話中氣很足,思維敏捷。


    元寶低著頭,迅速在腦子裏判斷了一番,發現樸熙芳這個主意雖然麵子上會有些損失,但是絕對能賺足裏子,不失一個好辦法。


    :“嗯,樸大人,我懂了,具體細節,我在仔細斟酌一二。”


    樸熙芳露出一絲輕鬆的微笑,眼裏的光亮越來越暗淡,頻頻點頭,枯白頭發一顫一顫的,很快垂著頭,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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