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聽完羅賜的稟告,陛下並沒有出現羅賜想象中的暴怒,他的表情十分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微笑。


    他輕輕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然後接過了孫燚那份奏折,仔細地閱讀起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陛下的笑容越來越明顯,最後竟然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來,似乎看到了什麽非常有趣的事情,讓人不禁感到驚訝和困惑。


    羅賜垂首而立,陛下的笑聲在他耳朵裏顯得格外詭譎。


    陛下的表現過於反常。反常意味著暴風雨會來的更加激烈。


    :“羅愛卿,你覺得驍勇侯這舉動,到底有何意圖?”


    羅賜彎了彎腰:“陛下,臣愚鈍,臣不解。”


    夏熾輕輕放下手裏的奏折,微笑的看著羅賜:“驍勇侯並非好戰之人,以戰止戰,才是他一直以來的追求,他敢這樣對北邙人,隻能證明一件事,他很肯定,北邙人不會因為這種事而進行報複。”


    陛下隻一句話,羅賜心領神會,已經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隻是他還是抬起頭來,露出一臉疑惑。


    果然夏熾談興正盛:“北邙人的臣服,就是透著一股子古怪,朕知道他們內部混亂,所以才忍辱負重,前來與朕討好。如此看來,他們的處境比我想象中還要不堪。”


    :“陛下聖明,如此一說,此刻的北邙不足為患?”羅賜驚喜的問道。


    夏熾點了點頭,摸了摸蓄了很長時間的短須,沉吟片刻:“想來如此。”


    :“這件事,暫時不用管他,看看北邙人的反應再說。”


    :“你兵部現在要加強對夏武步卒等邊軍的管束,那是朕的軍隊,是朕的兵。黃大人的身體不見好轉,兵部的重擔,將來你要擔起來。”


    羅賜一頭跪拜下去:“臣~~~~肝腦塗地,不負聖恩。”


    :“起來吧。”


    窗外的蟬鳴哀怨無力,秋天越來越近。


    出了禦書房,羅賜腳步輕快許多,才出了皇宮,又遇見刑部尚書高山枝和監察禦史楊曄兩人聯袂而來,兩人都是一臉心事,腳步匆匆。


    :“高大人,楊大人。”羅賜拱手打招呼。


    :“羅大人,這是剛見了聖上回來?”高山枝回禮。


    羅賜輕點頭:“是。”


    高山枝看看左右:“羅大人,陛下心情如何?”


    :“尚好。你們這是?”羅賜看了一眼旁邊的楊曄,楊曄心事重重,情緒不高。


    高山枝堆出一點苦笑:“陛下召見,不知何事。”


    :“哦哦,那我就不妨礙兩位大人了,陛下現在心情還不錯,快去快去。”羅賜善解人意地說道,他微微側身,讓出路來。


    羅賜一路走,一路胡思亂想,今日陛下沒有和自己說孫大帥的事,是另有圖謀,還是稍加收斂,很耐人尋味。


    這天,黃安閑走進了驍勇侯侯府,求見曲先生。


    :“你爹怎麽了?”曲先生見黃安閑登門拜訪,心裏咯噔一聲。


    黃安閑恭敬的施了一禮:“黃先生,家父尚好,有勞先生牽掛。”


    :“哦~~~~”曲先生撫須長出一口氣:“坐,四喜,給我沏壺好茶來。”


    黃安閑落座,規矩的像個聽話乖巧的孩子。


    :“放鬆點,這麽拘謹做什麽,老黃也是的,怎麽把孩子養的這麽老實。”曲先生聽黃如輝沒事,放下心來,說話隨意許多。


    :“你今日來,有事?”


    :“家父喊我來個先生您說一聲,林城友有麻煩。”


    曲先生眉頭輕輕跳了一下:“老黃讓你來給我報信,說明情況很緊急?”


    :“家父沒有說的太清楚,就是讓我來和您說一聲。”黃安閑坐的筆直,雙手並排放在膝蓋上,家教很好。


    四喜端來茶水,放在桌上,給黃安閑遞上一杯:“你是太傅公子?阿蠻那群孩子在北疆可好?”


    黃安閑瞧著四喜,不知道該不該回答,心裏嘀咕著,這侯府這麽沒有規矩嗎?看門的下人都不分場合的說話?


    曲先生瞧出黃安閑的困惑:“他不是外人,孫燚他們也得喊他一聲哥。”


    黃安閑立刻起身行禮,四喜一把將他按回座位上:“阿蠻上次回來說你黃公子書生氣十足,不過也是條值得相交的漢子,無需多禮。喝茶,喝茶。。。”


    :“嗯。。。是大帥謬讚了。不敢當,不敢當。”黃安閑還是略微拘謹。


    四喜嘖嘖有聲,對著曲先生說:“瞅瞅人家家的孩子,多禮貌,多規矩,瞧瞧你教出來的那些個野東西,你慚愧不慚愧。”說完話,又對黃安閑說:“你坐著喝茶,我有事,先去忙了。”


    拖著一條瘸腿走了,把曲先生和黃安閑丟在屋子裏,曲先生渾不在意:“這家夥很囂張,以前是劉惜軍的親兵頭子,挺橫的哈。”


    :“哦,我知道他,那年侯爺奔赴平武城,為他打廢了好些人。”


    曲先生點點頭。:“對,就是他。”


    :“你還回北疆嗎?”


    黃安閑遲疑一下,幹脆實話實說:“陛下讓我暫時在家照顧家父。不用著急回北疆。我猜,估計陛下以後也未必讓我回去。”


    :“嗯,其實也是,你是讀書人,和他們一幫子隻會喊打喊殺的野孩子不一樣。留在京城裏,機會更多,有心做事,在哪裏都是可以的。”曲先生語帶雙關。


    黃安閑聽得懂,又知道眼前這個老人與孫燚的關係深厚,不疑有他,開口問:“先生的意思是,我更應該留在京城?”


    曲先生笑笑:“老黃身體不好,你留在京城照顧他也對,不過既然留在京城,那就不能停滯不前不是。越往上走,眼界越寬,風景越好。能做的事,自然也就越多。”


    :“可是家父的意思是,京城風卷雲起,變幻多端,深入其境,反而容易迷了雙眼,亂了分寸,或許會惹禍上身。”


    曲先生喝了口茶,意味深長地說:“京城的確複雜,但也並非毫無頭緒。風險與機遇並存,若一味逃避,豈不錯失良機?”黃安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在思考曲先生的話。


    曲先生繼續說道:“你父親所言不無道理,但每個人的路都需自己去走。你若有誌向,留在京城不是壞事。當然,凡事需謹慎,莫要行差踏錯。”


    :“你父親雖然年邁,餘蔭尚在,這時候扶你一把,未嚐不可。你回去和他說,就說是我的意思。”


    黃安閑微微低著頭,領悟曲先生的意思,不一刻,抬起頭來,眼神清澈:“謝謝曲先生指點。”


    :“謝什麽啊。”曲先生表情慈眉善目:“阿蠻說,你應該是大夏棟梁,而不該是屈居邊軍,做一個可有可無的邊軍主簿,糟蹋了你一身文采本事。”


    :“你爹啊,就是想著潔身自好,反而顧慮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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