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該去的地方。”這黑袍女子似乎不願多說,隻見她身後逐漸顯現出一個黑紅霧氣纏繞的洞口。賀歸感覺這個洞口對他有一種莫名的相吸力量,腳步不知不覺地朝著那個未知的黑色洞口走進,完全走進去之前,他想到外麵的和美家庭,內心深處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大概是恨意?沒等他細想,就被大力推進去,眼前一黑。再次醒來,賀歸坐在一條船上,有個穿著蓑衣的中年男性正在擺渡,而那個黑袍女人就坐在他的正對麵。賀歸這次看清了她的臉。無法否認這是一張很美的臉,很可惜臉的主人可能常年不會笑,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滲人的死寂。“你可願入輪回?”這女子終於肯動一動她那沒有焦距的眼珠子,盯著賀歸看,用冷冰冰地詢問口吻。“若我說不願,你是不是要將我扔下這河中?”賀歸估摸著,這裏大概就是所謂的地府了,而他身下的這條河大約就是傳說中的三途河,因為他看到了一大片紅色的曼珠沙華在迎著陰風搖曳。隻是按照傳統,不是應該由什麽黑白無常來勾命嗎?再者,他都死了十幾年,才來帶他投胎,這地府未免太不敬業了。女子垂眸,開口:“不是,你有第二條路可走。凡是怨氣深重不願入輪回者,皆可選擇進入冥界孽城,想通依舊可以入輪回。”聽起來還挺民主的,賀歸順著水流,摘下一朵孤零零的曼珠沙華,告訴女子。“我要進孽城。”入輪回,便可消散前塵往事,聽起來很不錯,可是賀歸不願意。誰知道他的下一世會落得什麽結果,他已經很累了,不想再嚐試人世間的悲歡離合。這女子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賀歸的決定,把他帶進孽城,錄入身份,從此以後賀歸便是這充滿各種怨鬼的孽城一份子。後來,賀歸才知道這個女子叫暝月,是冥界的一位“引魂使”,也是這孽城的城主。在冥界,“引魂使”是為數不多的特殊職位,專門去指引因為怨氣過重,而長期徘徊在生前世界,無法自動進入冥界的怨鬼通往冥界。賀歸之所以盤踞在那一家子身邊,就因為他是所謂的怨鬼。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內心深處的怨氣都達到這種地步了。想想都覺得可笑又可憐。冥界隻有黑夜,沒有白晝,據說在這裏劃分的不同地盤,時間流速都不同,因此賀歸不清楚在這個地方呆了多久,隻知道孽城的怨鬼不斷增加,願意重入輪回的少之又少。冥界的引魂使換了又換,從一開始的十幾個人變成了一個人,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那些辭職不幹的受不了長期的低壓環境,導致心情抑鬱,說什麽也不願意再做下去。因此,冥主開始對外招工,當暝月拿著招聘的令牌前來問賀歸的時候,他欣然同意了。從此冥界再無怨鬼賀歸,多了一位新上任的引魂使司淵。他將拋棄過去,重新塑造自己的人生。上崗的每一天,司淵穿梭在不同的位麵,尋找各色怨主,幾百年的時間司淵看盡了世間醜惡,性子越發的冷淡,比起暝月有過之而不及。司淵遇見那個叫墨卿的小屁孩,是在他擔任引魂使的第五百年。這個孩子是冥主唯一的兒子,也就是冥界的少主,未來的冥主。“嗚嗚嗚,嗝,嗚嗚嗚......”屬於孩子的稚嫩哭泣在司淵住處外響了好久。他那時候正處於好不容易得來的休假期,難得能躺在床上放空思想發呆的時候,不斷的嚶嚶嚶嚶吵得他頭大。司淵推開窗戶,沒看到人,接著低頭,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屁孩坐在回廊台階上,尾巴無精打采的在地板摩擦,黑色的耳朵隨著主人的抽涕一斜一斜的。司淵拍拍木窗戶發出噪音,他想提示這小孩子走遠些哭。小胖墩聽到聲響,轉過身來,臉上掛著明顯的淚珠,眼睛紅彤彤的泛著水光,很像司淵前些日子從一個位麵世界買來的紅色珠子,極其好看。小胖墩咬著粉嘟嘟嘴巴,怯懦地眨著大眼睛,盯著麵無表情的司淵,吐字帶著獨特的小奶音。“我,我等會兒就走,你能先讓我待在這裏嗎?”司淵沒說話,看他轉身進去,小胖墩的神色暗淡下來,抱著雙膝繼續抽涕,就像縮在角落的球球,可憐兮兮的。等司淵像往常一樣坐在專門搭建的池塘邊,放下魚鉤,坐上幾個時辰,小胖墩已經不哭了,小心翼翼地挪過來,怯怯地提醒:“你,你沒有掛魚餌。”隻有魚鉤,沒有魚餌,哪會釣上魚?司淵沒理他。他又不是真的想釣魚,隻是閑著無事幹,沒事找事罷了。麵對司淵常年形成的淡漠眼神,小胖墩眼睛一紅,又開始哽咽哭出聲。一鬼,一化形的幼崽貓,坐在池子邊,一個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一個哭得像被人活脫脫虐待了無數次。哭了好久,沒眼淚了,小胖墩用肉乎乎的手扯著司淵的衣角。“你為什麽不安慰我?”“我為何要安慰你?”司淵一動不動。他沒有義務安慰一隻不知道從哪裏跑來的貓崽小屁孩。“那你能聽聽我說話嗎?”小胖墩往司淵那挪了挪,雖然這個鬼冷冷的,但是他覺得應該是個好鬼,比那些整天欺負他的同學好多了。賀歸沒理他。小胖墩沒得到回應,當做司淵默認了,滾了一圈變成原形,是一隻黑色的貓,和他人形的時候一樣,實心胖。臉蛋也是圓圓的,那雙眼睛依舊很好看。“他們嘲笑我胖,我不就愛吃了一點嘛。好吃的東西那麽多,誰能忍得住?阿爹說這是正常現象,等我長大一點了,就不會繼續胖下去了。他們還天天嘲笑我是女娃娃,就知道哭,還不如重新投胎當個女娃娃。我愛,愛哭又怎麽了?”說著說著,小膀墩又開始哽咽,這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憑什麽男孩子就不能哭,我是想哭,忍不住怎麽了?那女孩子暴力的時候,不也是一個道理嗎?大家都是一樣的,為什麽我哭就不行呢?我又不是怪物,也需要發泄自己的情緒。”小胖墩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哭。“既然你知道這個道理,為何還要去計較。做你自己,無視旁人不就好了。”司淵終於肯放下魚竿,用法力捉了一條魚。他決定吃清蒸魚。哪怕做了鬼,他依舊沒有改變自己做吃的習慣。這些魚是靈池水培育而成,口味比他當人吃的普通魚好吃十幾倍。小胖墩歪頭,認真想了想,覺得這個鬼說的有道理。“好像是這麽個理哦。”被點醒的小膀墩豁然開朗,破涕為笑。小胖墩用貓爪抓著司淵的黑色衣袍,爬上他的肩膀,伸著脖子用貓嘴巴碰了碰這張好看,卻沒有表情的臉。“謝謝你。”奶聲奶氣的語氣帶著不好意思,說完一溜煙地跑了。等司淵再次見到這個白白胖胖的小膀墩,是他被冥主叫去,說要再額外分配給他一個工作,當少主的護法,而少主就是之前那個隻會哭的小膀墩黑貓,名叫墨卿。司淵之所以會成為墨卿的護法,也是墨卿哭著鬧著要冥主給他指派的。他喜歡這個叫司淵的鬼。雖然不愛說話,但是唯一一個在他哭得時候不會嘲笑他,侮辱他,而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聽他哭完的存在。司淵的引魂使一職依舊在身,可他甩不開這個胖嘟嘟的小屁孩,整天跟在他後頭叫喚“阿淵阿淵”。他去哪,墨卿就跟到哪,嚴重幹擾了司淵所有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