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融被一通電話叫回家。 他還處在玄關處換鞋時,便聽母親在裏頭念叨。 “小峰從小身體就不好,又是你弟弟,你怎麽就不知道讓著點兒呢?現在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就連吃飯都不願意和你弟一起,還在那種公眾場合,讓你那些伯伯們知道了,人家怎麽看我們嚴家?兄弟鬩牆?” 嚴融淡淡瞥一眼母親。 他一言不發,走過去坐在沙發中間。 ——這是一個可以接受字麵八方攻擊的位置。 嚴融的母親就坐在他右手邊,父親坐在左邊的單人沙發上,手上拿著手機,他微微蹙眉看著手機上的內容,麵上一臉嚴肅,似乎並不打算加入這場紛爭。 而他坐在這裏,就是給妻子撐腰的。 而嚴峰則坐在母親另一邊。 他也不知道做什麽,隻乖巧地坐著,麵上露出一個有些委屈的表情,就讓人疼惜。 “說罷。”嚴融道。 他冷漠慣了,麵上沒什麽表情,語氣冰冷,連聲招呼都不打也就算了,坐下之後還隻有這麽兩個字,在旁人看來,就是目中無人。 “你這是什麽態度?以為我們開□□大會呢?” 嚴融的母親譚湘有些不滿,但還是先打溫情牌,“你說說,你外出工作,都有幾個月沒回來看我們了?” 嚴融淡淡道:“上次小弟從公司離開,你們才叫我回來過。” 譚湘一噎。 她本來都有點忘記這事兒了,此時又聽嚴融提起,登時翻舊賬:“這事兒我還要說說你。你說你何必呢?小峰也就是說了兩句不太好聽的話而已,你就這麽對小峰,一個是你的男朋友,一個可是你的親弟弟!孰輕孰重你還分不清?那以後他要是嫁給你,進門了,豈不是沒有我們小峰的活路了?” 嚴融麵容冷淡:“他不去找顏顏,又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嚴峰伸手拉了拉譚湘:“媽,我沒事。” 他臉色有些蒼白,但仍舊費力露出一個笑容:“其實你不用這麽為我操心。我哥哥回來一趟不容易,就別說這種不高興的話題了,我們還是聊點兒別的吧。” “怎麽能讓你平白受委屈呢?”譚湘拍了拍嚴峰的手,“別怕,你哥不是那麽不明事理的人。既然你也喜歡那個叫溫折顏的,媽一定給你做主。” 嚴融沒說話。 他習慣在這種場合沉默。 他的目光在譚湘和嚴峰的臉上略過。 不帶一絲情感。 嚴家在整個昌市是數一數二的豪門,但對婚姻並沒有什麽門檻限製,也不興聯姻那一套,當年嚴融的父親嚴力群娶了譚湘,人人都稱讚他們的愛情。 這麽多年,他們確實是一個好妻子,一個好丈夫,但絕對不是一對好父母。 ——可惜兩人都意識不到這一點。 嚴峰比嚴融小四歲,當年嚴峰出生,母子都從鬼門關裏過了一趟。 孩子早產,出來才三斤多,太小了,住了半個多月的保溫箱,譚湘和嚴力群都心疼小兒子,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嚴峰身上,才四歲的嚴融得不到關注,漸漸開始學著自己生活。 他學會了許多。 也是小小的,但看著卻很穩重。 譚湘和嚴力群隻以為嚴融的性格就是如此,曾經還誇讚過。 但誰會生下來就穩重呢? 無外乎都是一點點累積的罷了。 後來,譚湘和嚴力群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那是你弟弟,小的時候天天吃藥,多可憐呀,所以我們嚴融要好好照顧弟弟,保護弟弟,知道嗎?” 就像是現在。 譚湘說:“嚴融啊,我知道你喜歡那個叫什麽溫折顏的,但是你弟弟也喜歡,我看你們也沒在一起多長時間,不如你幹脆介紹他們兩個認識,讓他們接觸接觸,萬一他們兩個人更合適呢?你也知道,你弟弟可憐,剛出生的時候隻有三斤多重,多小啊,一直住在保溫箱裏,你就不一樣了,你當初是足月生的,你小時候過得那麽好,你弟弟卻每天都要吃藥,難道你不應該讓著兒點嗎……” 嚴融坐在沙發上,聽著譚湘絮絮叨叨,聽了無數遍的話,心想,為什麽一定要他讓步? 溫折顏是他的愛人。 為什麽也要讓給嚴峰? 他小時候過得快樂嗎? 不快樂,因為沒有任何東西,是真正屬於他的,甚至連他存在的意義,都變成了給嚴峰擋風遮雨。 因為隻要嚴峰想要,譚湘總會把他叫回來,讓他把擁有的一切交出來,交給嚴峰。 他現在唯一擁有的,是公司。 ——因為嚴峰不適合管理公司。 譚湘說了半天,嚴融都沒有任何反應。 她微微蹙眉,看向嚴力群:“力群,你說句話啊!” 嚴力群抬眼,對嚴融說:“不就一個男人麽?回頭我給你介紹別的,讓給你弟弟得了。” 嚴融猛地握緊手,他站起身,冷冷看向父母和弟弟:“今晚我就不住下了,我先走了,你們有什麽事給我發短信吧,今天你們說的話,我就當沒聽見。” 說完這話,他沒看在場三人的表情,直直往大宅外麵走。 “你站住——”譚湘猛地大喊。 然而嚴融充耳不聞。 他換好鞋,走出宅子,在院子裏看到了管家和幫傭,管家上前一步:“大少爺要走了?” 管家眸中帶著一絲擔憂。 嚴融緩和了一些語氣:“嗯。” 身後傳來一陣爭吵聲。 譚湘尖利的聲音從敞開的窗戶處飛出來:“我早就說不能把公司給他,你偏不聽,說他更適合這一行,你看看,現在好了吧,連我們的話都不聽了,還不如把公司給小峰,現在小峰都被他逐出公司了,等我們兩個死了,你猜他會怎麽對小峰——” “好了好了。” “好什麽好!都怪你都怪你!你以後就教小峰怎麽管理公司吧,我看小峰其實也不笨,隻是你從小沒把他當繼承人培養而已!” 嚴峰:“媽,這樣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你不是都被趕出來了嗎!” 嚴融麵不改色,當沒聽見,徑自朝外麵走去。 司機已經走了,原本說的是明早來接,嚴融給他打了個電話,辛苦他跑一趟。 山路崎嶇,嚴融一個人慢慢往下走。 他走累了,就找了個位置靠著,摸出手機,盯著通訊錄看一會兒,目光在‘溫折顏’三個字上看了又看。 溫折顏啊。 那個笑起來很溫暖,家庭狀況和他完全不一樣,從小生活在蜜罐裏的人。 是他的救贖嗎?第38章 溫折顏大半夜被手機震動給震醒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 室內一片黑暗, 周圍傳來寢室室友輕微的呼嚕聲, 溫折顏困得要死, 眼睛睜開又閉上, 原本有些不想接, 但轉念一想,現在應該已經很晚了, 這個時間點打電話過來的人, 一定是有要緊事。 他強迫自己摸出手機,看了眼界麵, 發現此時已經淩晨兩點,再一看人,是嚴融打來的。 溫折顏一下子清醒了。 ——嚴融從來都不是那種不懂分寸的人,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麽。 溫折顏看了眼寢室其他人, 先將嚴融的電話摁了,給他發短信:等一下。 做完這一切,溫折顏輕手輕腳從鋪上爬下來,他出了門,快步走到樓下, 頂著夜裏的寒風,給嚴融撥過去。 “喂,嚴融?”溫折顏小聲喊。 “……抱歉, 吵醒你了。”嚴融語氣低沉。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溫折顏一聽就覺出不對勁兒來:“你感冒了?” “沒。”嚴融頓了頓, 說, “不好意思,顏顏,我剛剛點錯了才打給你,本來想跟你說不要來,但短信還沒發出去,你就撥過來了。現在很晚,你去睡吧。” 溫折顏眨眨眼:“你現在在哪兒?我去看看你。” 他才不信嚴融瞎扯的話。 ——手機震動又不是一兩聲,而他從寢室內出來到外麵,也不是短短一秒鍾。 嚴融那邊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太晚了。” 溫折顏輕笑一聲,揶揄道:“你不覺得這個時候跟我說太晚了,有點多餘?” 大半夜的,溫折顏已經被嚴融一通電話吵醒。 他不願與嚴融說廢話,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再次問:“你現在在哪兒?” 聽出溫折顏語氣中的意思,嚴融總算妥協:“我去接你。” 溫折顏:“好,到了給我打電話。” 他回到寢室。 入秋後,天氣就越來越冷,尤其是夜裏。 溫折顏套了件毛衣,輕聲喊蔡宣鵬,然而蔡宣鵬睡得太死,壓根兒沒動靜,反而是康戎醒了。 康戎:“折顏?” 溫折顏:“是我。我要出門一趟,鎖不了門,你幫忙下來鎖下。” 他和康戎關係不錯,也就沒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