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睿這幾日徹查私鹽一案,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好幾次晚上都是沈東籬將飯菜送去縣衙公廨。


    主簿瞧見沈東籬,忙找了個空隙將她拽到一旁,“沈姑娘快勸勸傅大人吧,這案子到此為止吧,再查下去準保要出事兒的!”


    “怎麽了?是此案有危險?”


    沈東籬眉心輕蹙,“可人不都已經抓到了嗎?”


    主簿搖了搖頭,“您不知道現如今大牢裏麵的是什麽人,金陵奚氏,東陽郡王的人,我倒是勸了傅大人幾回,可他偏是不聽。”


    “沈姑娘你來的久,應該知道咱們滄州屬兩淮之地,販賣私鹽這種事很常見,就算是有人舉報,也就意思一下過去了。”


    “真要是管這種事兒,往深了追究下去,真是吃不了兜著走,說句不好聽的,販賣私鹽這種掉腦袋誅九族的罪,上頭若是沒點人,誰敢做這事兒啊?”


    主簿也真是急了,他是真怕傅文睿這麽莽下去,最後將他們永安縣這些人都連累了。


    他就是個九品芝麻官,算是最末等的官兒了,如今都快五十了,就想安安穩穩的幹到致仕。


    “沈姑娘,您是傅大人的妹妹,好歹去勸勸他,別盯著私鹽了。”


    金陵奚氏?


    沈東籬想到自己那日在縣衙門口見到的東陽郡王奚玉景,旋即轉身走到了書房門口,“三哥,我能進來嗎?”


    不多時,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傅文睿捏了捏有些腫脹的眉心,“怎麽了,東籬?”


    “三哥查私鹽的案子,是和金陵奚氏有關?”


    沈東籬邁步走了進去,看著案幾上堆得一摞小山似的卷宗和文書,桌旁她剛拿來的菜還一口沒動。


    “三哥就算是查案,也好歹吃一些,這樣下去身子怎麽吃得消?”


    傅文睿這才走到桌前坐下,拿起筷箸夾菜,“這案子有些棘手,奚銘態度很惡劣,無論如何都不開口承認。”


    “那日過去,其實已經算是當場抓獲,但那車私鹽的販夫卻咬死了說不是給正通錢莊送去的,也沒有其他證據證詞能證明奚銘販賣私鹽。”


    這才是最讓傅文睿心裏憋屈的,明明心裏已經確認了,但奚銘仗著是金陵奚氏,態度囂張跋扈,甚至連知府文大人都給他施壓,讓他趕緊將人放了。


    “昨日有胡大人幫忙說情,知府大人讓我五日將此案告破,若是沒有其他證據,便要我將奚銘放了。”


    短短五日,如何能讓奚銘開口,找到證據?


    文知府分明就是故意刁難他,想讓傅文睿知難而退,趕緊放人。


    傅文睿吃了兩口菜,實在是沒胃口,看向沈東籬,“從文知府到主簿,他們都想讓我不要再查下去,將奚銘放了,就因為他是金陵奚氏。”


    “東籬,你說是我錯了嗎?”


    沈東籬看著傅文睿疲憊又有些茫然的神色,頓時心疼,“三哥,你沒錯,大秦自始以來都是鹽鐵專營,就是周國和北魏也都是一樣的,鹽鐵是一國命脈。”


    “這些販賣私鹽的從中牟利,是大秦的蠹蟲,不僅是私鹽要查,就是官府的鹽使司也要查,若非他們以鹽引謀利,官鹽價格不會如此高,便不會逼迫百姓去購買私鹽。”


    “其實說起來,私鹽和官鹽其實都是因為官商勾結,沆瀣一氣,對上欺瞞皇上,對下壓榨百姓。”


    如今大秦官員自下到上都是汙濁之氣,但三哥卻能堅守底線,她便欽佩,“三哥還記得當初教過我的一篇文章嗎?”


    “那可多了,我確是記不清是哪篇。”


    傅文睿比沈東籬就大五歲,所以小時候兩人是玩的最近的,再加上那時候傅文睿剛啟蒙,學了知識便愛炫耀。


    但大哥傅文修滿腹經綸,自然是都會,二哥卻一心隻有招貓逗狗,對此嗤之以鼻,於是傅文睿能炫耀的人就隻有沈東籬。


    每次下學以後,傅文睿就會將自己從夫子那兒學的文章給沈東籬講,沈東籬就會用崇拜的目光看著他,每次都將傅文睿看的飄飄然。


    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當初為了看妹妹崇拜的眼神,傅文睿都未必能考上今日的探花。


    “前朝周先生所寫的《愛蓮說》,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當初讀時不解其中深意,如今可不就是說三哥嗎?”


    沈東籬這話說完,傅文睿隻感覺撥雲見霧,眼前一片清明,如今大秦烏煙瘴氣,官員或是同流合汙,或是默不作聲。


    正因如此,大秦才會積弱難反,他卻不能與這些人一樣,否則大秦還有什麽前途?


    “你說得對,私鹽的案子我一定要繼續查下去。”


    傅文睿之前還有些猶豫退縮,如今盡數煙消雲散,朝著沈東籬露出一抹笑容,“東籬,若非你,我恐怕便與這些人無異。”


    “三哥是我從小最敬佩的人,如今亦然。”


    沈東籬眼中盡是孺慕之情,對她來說,三哥是親人亦是當初啟蒙的老師,“三哥,去年我曾在滄州見過東陽郡王,那時候正是大哥和禦史中丞大人來滄州查案前一個月。”


    “後來他就銷聲匿跡,不知所蹤,我想這件事肯定跟他有些關係,若是三哥要查,可以去查查馬家。”


    馬家?


    傅文睿聽到這話,微微皺眉,“你說的是當初院試泄題案,被判囚五年的馬老爺?”


    沈東籬點頭,“當初禦史中丞大人來滄州的時候,周天佑就被滅了口,可馬文浩這個當事人卻活的好好的,我想若是背後沒人護著,袁知府不會不對他下手的。”


    “而且馬家抄沒家產充公,正通錢莊卻偏偏落在金陵奚氏手中,難道真有這麽巧合的事兒?”


    聽到這話,傅文睿當即起身,“我這就去一趟縣衙大牢。”


    馬文浩罰苦役,但馬老爺是一直被關在縣衙大獄的,隻要想見,立刻就能見到,傅文睿也是著急,片刻都不想多等。


    他腳步剛邁了出去,回頭看向沈東籬,“東籬,天色這麽晚,你要不就留宿在縣衙,我讓下人把旁邊的屋子收拾出來。”


    “你一個人回去,我也擔心。”


    沈東籬搖頭,“沒事兒,縣衙離家不遠,而且我現在可是會些拳腳功夫的。”


    傅文睿趕著去大獄提審馬老爺,聽到這話也沒挽留,“那我讓人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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