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翡聽完沉默良久,劍走偏鋒地說:“你大姨可能身體不太好,上回也隻有她暈了。”  陸熙平苦笑著搖搖頭,突然目光一凝,“你看外頭那位女士,像不像我大姨?”  謝翡順勢一瞧,見籬笆門外站著位中年女人,和印象裏的陸飛躍氣質十分相似,嚴肅而刻板,隻是年紀要更大一些。  他隻當是新來的客人,忙迎了上去,對方卻說是來找人的。  “請問白聞秋和趙小曼是不是住這裏?”女人問。  謝翡怔了怔,“對,請問您是……”  女人正要回話,突然神色巨變,而謝翡身後也響起一道男聲:“媽?”  白焰推著白聞秋出來時,就見到了記憶中曾帶給他無限痛苦的女人,短暫怔愣後,他禮貌地笑了笑:“伯母,好久不見。”  女人臉色發青,一言不發。  白聞秋倒是回過頭問道:“你見過我母親?”  不等白焰說什麽,就聽一聲飽含憤怒、驚懼、憎怨的咆哮:“你這個變態,為什麽就不肯放過我兒子!”  白焰的笑意瞬間冷掉了。  白聞秋則一臉錯愕。  前院裏所有人都驚訝地望了過來。  謝翡心道不好,趕緊擋在前頭,“阿姨,有什麽話進去再說吧,這兒人這麽多……”  白母隻是一時情緒激動,等意識到周圍人複雜的視線,麵上驟然漲得絳紫,感覺丟臉至極。她本來就恥於讓人知道兒子是同性戀,如今在大庭廣眾下吼了一嗓子,別人該怎麽想?白母心裏悔不當初,卻不認為自己有錯,隻怨毒地瞪了眼白焰,鐵青著臉衝謝翡點了點頭。  於是幾分鍾後,眾人齊聚白焰房中。  謝翡放心不下,偷偷發微信讓鬱離過來鎮場子。  “媽,您是怎麽了?”較長時間的沉默後,白聞秋率先發問,他簡直不敢相信剛剛大吼大叫口出惡言的是他一貫注重形象的母親。  白母這會兒視線不在兒子身上,甚至不在白焰身上,隻瞪著縮在牆角的趙小曼,態度全然不像對待未來兒媳,反而像領導不滿做錯事的下屬。  “媽?”白聞秋又催問了一遍。  白母深吸口氣,收回視線,沉著臉質問:“什麽怎麽了?這個變態又來糾纏你了?”  白焰嗤笑一聲,對於“變態”二字他已經從白母口中聽過太多次,早就不痛不癢了。反倒是白聞秋濃眉緊擰,冷聲說:“媽,請您尊重我的朋友。”  “什麽朋友,他本來就是變態!”白母似被兒子的話刺激到了,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怒指著白焰:“這個老外在美國時就一直騷擾你,你就是惡心他、想要避開他的糾纏才回國的!”白母突然衝上前,用力推開站在白聞秋身後的白焰:“你跟我兒子說了什麽,啊?你為什麽陰魂不散!”  白聞秋愕然地轉過輪椅,一把抓住白母的手,表情透著壓抑的憤怒:“媽!”  “聞秋,他說什麽你都別信,他在撒謊,都是騙你的!”白母恨得渾身發抖,怒視白焰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似乎想要一口咬死對方,“兒子你離他遠點兒,誰知道身上有什麽髒病!他們這種人”  “到底是他在撒謊,還是你在撒謊!”白聞秋突然爆喝一聲,額角青筋隱現:“趙小曼到底是誰?!”  所有人一滯。  室內靜得可聞針落。  謝翡懵然,他沒指望大家能心平氣和地談,可也料不到才幾句話就圖窮匕見了。而且白聞秋是什麽時候發現趙小曼身份有問題的,這幾天他明明表現得很正常……  這時,外間傳來敲門聲。  謝翡就站在門邊,頓時回過神,心知是鬱離來了。  果然,門外胡子大漢雙手插兜,懶懶地問:“發展到哪一步了?”  鬱離一副看戲的口吻,但屋裏誰也顧不上他了。  白母明顯驚慌起來:“小曼、小曼是你女朋友啊,你在說什麽呢?聞秋你不能沒良心,那三年小曼是怎麽照顧你的,她好好一個姑娘,不嫌棄你雙腿有疾,她”  “她照顧了我三年,連我蛋白質不耐受都不知道。”  白母一怔,緊接著惡狠狠地瞪向趙小曼。  趙小曼縮了縮脖子,心虛地低下頭,實在後悔多嘴通知了白母。她原本是見白聞秋遇到了舊友,擔心會出點兒什麽差錯,就想跟白母對對口供,沒想到白母一聽對方叫白焰,直接就殺了過來。  更令她意外的是,白聞秋居然早就懷疑她了……  趙小曼偷眼觀察白聞秋,對方卻看也沒看他,隻盯著白母。  而白母雖然剛被兒子打了臉,依然倔強地試圖辯解:“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以前沒有這個毛病”  “白焰就知道。”  白聞秋諷刺一笑。  那天和白焰談過話,他當即就起了疑。  白焰說得很含糊,但那句“他們騙你”還是讓他如鯁在喉。  縱然白焰隻是個偶然遇見的“朋友”,“他們”卻意味著他的母親、女友以及發小,但他卻本能地相信前者,隻因當他細細思慮後,忽然發現失憶後聽來的許多故事,其實充滿了漏洞。  他頭一個懷疑的是趙小曼,對方的表現實在很奇怪,而且他對趙小曼從來沒有過一星半點的親近感,這不正常。  哪怕失憶了,朝夕相處三年,總會有身體記憶。  但他的身體明顯對趙小曼很排斥。  之後幾天,他有意無意地試探,很快確認趙小曼確實有問題。  但他並未表露出來,他想看看趙小曼到底有什麽目的,而他身邊的人又為什麽要聯合起來騙他。  沒想到,他的母親會突然出現。  白聞秋漠然望向白母,他從不否認對方愛他,但這份愛是有前置條件的,需要他聰明、聽話、孝順、勤奮……隻要稍稍不如對方的意,他就會受到嚴厲的責罵、精神羞辱以及冷暴力,似乎他必須按照母親製定的模板成長,否則就是恥辱,就不配被愛。  小時候他對白母又愛又懼,隨著年歲漸長,懼意消退,愛意似乎也變得不再純粹,加上他初中開始就住在寄宿學校,高中又加入省隊,後來改去了國家隊,和白母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感情也越來越淡。  他心知自己過於涼薄,但有關他的很多事,白母也並不清楚。  “趙小曼不知道,是因為您也不知道對嗎?”  白母猝然色變。  “我失憶後您就帶我回了老家,趙小曼是隔了一周後才來的,您當時說是因為她要辭掉在燕京的工作。”白聞秋冷冷一笑:“我在老家認識的人不多,想必他們也都被你找過了,可在燕京總還有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您是想我去問,還是您親自說?”  白母心神巨震,腦中一片空白,她的眼淚奪眶而出,情緒已完全崩潰,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吼:“聞秋我們忘了他好嗎?你不是全都不記得了嗎?你已經不愛他了啊,你明明都改好了,都回歸正常了!”  白聞秋挑起眉,並不意外地陳述:“所以,不是他糾纏我,是我愛過他。”  白母的哭泣聲戛然而止。  “伯母,我並沒有告訴他這些事。”白焰聳了聳肩,涼涼地說。  白母肝膽俱裂,身子不由地晃了晃。  離得近的趙小曼條件反射去扶,卻被白母狠抽了一耳光,“沒用的廢物!”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白母自己,但她不認為自己教訓趙小曼不對。  她確實聘了趙小曼假扮兒子女友,也從不指望這件事能瞞很久,更不可能真讓趙小曼這種見錢眼開的女人當她媳婦兒。隻是兒子回國後雖然鮮少提及白焰,卻一直沒能忘了對方,甚至在感情上完全封閉了自己,她想趁兒子失憶掰回他的性向白聞秋交了一個女友,以後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就算趙小曼的事情敗露,就算白聞秋某天恢複了記憶,隻要她能抓住機會給兒子灌輸正確的性取向,兒子的毛病說不定就治好了,可誰知道趙小曼這麽快就露餡兒,不是廢物是什麽?!  “好你個老妖婆,居然敢打你姑奶奶!”趙小曼終於反應過來,顧不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就要撲上去,盡管被眼疾手快的謝翡攔住了,她依然張牙舞爪地怒罵:“給幾個臭錢了不起啊,又讓背資料又讓紋身的,變態!難怪你兒子要搞基,多半就是因為你才對女人有了心理陰影!”  趙小曼眼眶一紅:“你個老妖婆知道紋身有多痛嗎?給的資料還都是錯的,好意思怪我廢物?你姑奶奶高考都沒這麽用功過,有這精力我咋沒想著考清華北大呢?呸!老娘不幹了!”第51章   趙小曼摔門離去, 留下滿屋情態各異的人。  白母渾身抖得猶如風中落葉,忽聽“撲哧”一聲笑。  “有意思。”鬱離白看一場大戲,心情頗好地看向白聞秋:“看來你也沒那麽蠢。”  白聞秋見過胡子大漢兩三次, 隻當是謝老板的親戚,盡管明知道對方在看笑話, 此刻也無心計較。  更何況, 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  然而憋了一肚子火的白母立刻將怒氣轉移至鬱離身上,一雙通紅的眼瞪了過來。  “你還想要治腿嗎?”鬱離完全不將白母放在眼中, 淡聲問了句。  白聞秋一怔, 他當然想治腿, 一個滑雪運動員沒了雙腿連殘疾人運動會都參加不了。可自他受傷後,國內外的權威醫生也見了不少,卻每每失望, 如今六年已過,他早就不指望了。  白母更不可能將鬱離的話當回事,還認為對方是在故意嘲諷。  唯有白焰雙眼一亮, “聞秋的腿還能治?”  他知道胡子大漢就是鬱離,而鬱離並非凡人。  “皮皮蝦是節肢動物, 有很多腿。”謝翡很小聲地提醒。  鬱離耳力不凡, 自然也聽見了,當即不遮不掩地說:“等著他自行修煉出雙腿得多久, 我是指後院幾株靈植有斷肢再生的功效。”  謝翡恍然大悟,他早聽阿福介紹過,隻是一時半刻沒想起來。  如今白聞秋覺醒了半妖血脈,可不就能食用靈植了?  “你們在說什麽?”白聞秋再是心不在焉, 這會兒也發覺不對勁了,畢竟白焰的表情很認真。  不等眾人回答, 白母率先爆發,“你們都給我滾出呱,呱呱呱!”  鬱離收回手,揣入褲兜,“聒噪。”  謝翡心說直接禁言不好嗎,這下豈不更聒噪了?  一片蛙聲中,白焰走向驚疑不定的白聞秋,神色凝重:“聞秋,有件事,我不得不跟你坦白了。”  饒是一貫冷靜的白聞秋,在見識到白母莫名其妙發出蛙叫後,也感到十分驚悚:“什、什麽?”  “其實……”  白聞秋冷硬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喉結卻滾了滾。  “你是一隻皮皮蝦。”  “……”  當天,白母最終還是暈了過去,也不知是難以接受自己口吐蛙叫,還是因為兒子居然是皮皮蝦。  “真沒想到趙小曼還是個炮仗。”謝翡送了滿腹怒氣的趙小曼去村口搭車,回來後忍不住跟鬱離吐槽,“路上都聽她咒罵白女士了,不過白女士真的好奇葩,白聞秋又不是沒朋友,編織這種謊言有什麽意義?她就不怕白聞秋真的喜歡上趙小曼嗎?”  “那她高興還來不及,說明白聞秋如她所願了啊。”鬱離嗤笑:“到時候隨便找個理由棒打鴛鴦,她就是最後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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