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仲達駕車絕塵而去,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


    越是用果決的方式保護了車上的兩位公子,就越是能保住了自己和家族的未來。


    因為這是他的本分。


    雖然給兩頭豬當門客,絕非他所願,但司馬仲達拿不準現在有沒有人在看著自己。


    畢竟,他之前就覺察到了,陘陽鄭氏在暗中派了高手在護衛著鄭櫎、鄭楠一路東行。


    而這夥突然出現、身份不明的突騎都已經開始追擊了,鄭家的那個高手竟然沒有出麵阻敵,這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那人不可能因畏懼而逃跑。


    像鄭家這樣的數百年世家,近幾十年還成功躋身門閥之列,家中一定不缺陰養的死士。那些人隨時可以為主家送命。鄭氏嫡子遇險受辱之時,鄭家的死士又豈會惜命?


    “除非人家是想要考驗一下我,查驗一下成色,看看適不適合給他鄭家當狗、當奴婢。”


    想到這裏,司馬仲達眼裏不由得閃過一抹狠戾之色。他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馬鞭再次狠狠地抽打在馬臀上,馬兒吃痛,發出一聲長嘶,速度再次提升。


    此時,司馬仲達的心中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憐憫和遲疑,他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將這輛香樟車安全地駛入東山縣城。他的眼神變得冷酷,如同冰封的湖麵,沒有了一絲波瀾。


    追在後麵的突騎越來越近,再追一會兒,他們估計就能用長矛碰到香樟車的車廂了。


    “這夥追兵還好不是胡人的弓騎,又或者北境邊疆的精銳突騎,”司馬仲達想道:“這些騎手雖然既會騎馬,又懂得伏擊,但應該沒有經過軍陣裏的騎兵操練,底色多半還是盜匪……”


    或許確實和習練了多年《龜元功》有關,司馬仲達十分善於隱忍。危急之時,他很擅長使用一些恰到好處的心理安慰,讓大腦重新恢複冷靜。


    隻不過,在這距東山縣城最後幾裏的道路上,他善用的這手絕活居然再一次的折戟。


    隔著數百步,站在車轅上駕車的司馬仲達,抬眼便看到了依東山縣城而建造的附郭。


    廬舍連綿,道路竭蹶,這句話就是對東山縣附郭道路的最好詮釋。


    司馬仲達不是沒見過附郭。隻不過,因為常年久居於洛京那樣的繁華都市,而這一路東行也都盡是挑選州府大城落腳,所以他真就對這種在小小縣城之外的居民聚落沒什麽概念。


    等他真的親眼看見了,再想繞路而行也來不及了。


    而就這一刻,司馬仲達隨即便顯露出了除了善於隱忍之外,自己其它一些性格特質。


    隔著很遠的距離,他就站起身,對著東山附郭的行人大聲喊道:“有賊人迫近,意欲掃蕩劫掠,汝等速速歸家避禍!”


    “有賊人迫近”是實話。


    而且,正策馬揚鞭追擊他這輛香樟車的騎隊,就是他這句話的實證。


    隻不過,那隊突騎隻有二十餘眾。想要掃蕩和劫掠如此規模附郭,不能說是完全不可能,但也隻能說不怎麽現實——那隊突騎殺人放火可以,可二十多人又能帶走多少東西,附郭又有什麽財貨可供其劫掠?


    而最後那句“速速歸家避禍”,則更是那種看似“為你好”式的謊話。


    真要有賊人來附郭燒殺搶掠,此地居民最好的選擇,其實不是趕緊躲入自家的草廬窩棚。明明不遠處就是東山縣城,趁著城門未關閉,趕緊衝進城內才最有可能保全住自己的性命。


    但問題是東山附郭內的道路本就又窄又破,人們要是都往城裏一跑,這條路說不定當時就會堵死。或許走路還能通過,可想駕車通過就絕無可能了。


    所以,趁著大部分人的腦筋轉不過彎,很大可能會習慣性盲從的時候,司馬仲達就又一次行了欺騙之舉。


    越多的人跑回家關起門戶,附郭裏的小道不也就相對越好走了?


    至於說那些回家回得慢的,或者因為稍微有些經驗,所以開始往東山城方向跑的行人,司馬仲達也根本不在乎。他避也不避,十分幹脆地繼續驅策馬匹加速狂奔。擋在路上的行人及時往兩旁躲開了馬車,那是他們的本分或者說運氣。而那些躲不開被撞死、碾死的,則是他們自己的命數。


    甚至,為了給追擊的馬隊添點堵,在驅車前行的同時,司馬仲達竟然還想出來一條計策。


    香樟車之所以被稱為“香樟”,就是因為它的車廂周圍始終被香氣環繞。而它的車廂之所以會被香氣環繞,則是因為在車架上方,一左一右,分別懸著一個由精銅鑄造的熏爐。


    這種熏爐上下分為兩層,上麵一層放置用鬱金、樟腦、蘇合、篤耨、茉莉油之類名貴香料做出來的芸香,下麵一層放上些禁燒的雪花炭。


    隻要保持炭火始終陰燒,熏爐裏的芸香一經焙烤便會升騰起一團濃香。這樣一來,香樟車行車之時,整車都會被香氣繚繞。周圍之人必然會被這股香氣吸引,向車駕投來羨慕的目光,而洛京的貴人們則最是喜歡這種備受矚目的調調。


    司馬仲達此時駕馭的香樟車上,兩尊熏爐下麵的炭火還在陰燒!


    他一手拉著韁繩,用另一隻手從掛鉤上摘下熏爐,也不顧其價值幾何,揚手便將它們分別扔到路邊不知誰人家的兩座茅草屋的屋頂上。


    這幾日東山縣附近都沒下雨,茅草是幹的。雪花炭從熏爐裏滾落出來,頃刻間便引燃了茅屋。而又因為附郭民居與民居之間挨得很緊密,一處起火,火勢很容易就會向四周蔓延。


    待司馬仲達駕著香樟車衝出附郭時,其後已然形成一條“火龍”。


    屋主人匆忙衝出門欲要救火,則正好就阻攔了正在追擊的突騎。騎手們以長矛驅刺良久,方得以繼續前進。然而此時,東山附郭之火已徹底燃起,條條火蛇連成一片,處處皆為起火點。


    見事已不可為,騎隊之中的發號施令者也隻能作罷,悻悻然下達了一道命令:“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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