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鮮於叔明的解釋,趙無咎才明白過來,原來挽郎是這麽幹的。


    不過,這也並非是之前那禮部通傳故意做局坑他,而是那人也沒有想到,趙無咎是真正“個中曲直”都不明白。


    試問,能夠禮部侍郎大人親自選作“最高等級”的挽郎,見到一個通傳又會主動奉上一筆價值不菲的“孝敬”,這不應該是那種最明白“事理”的官宦子弟才會有的待遇和相應的禮數?


    因此,那位通傳也就是稍微提醒了趙無咎兩句,讓他穿一身體麵的衣服,準時來這建春門集合。其他事情,他以為趙無咎都已經知情,故而便略去沒有談。


    “無咎兄,現在時辰尚早,你不如趕緊回家一趟,換個行囊……”


    鮮於叔明話隻說了一半,“鐺鐺”的敲典聲就響了起來,卯時一到,建春門的兩扇大門緩緩向兩側開啟。


    而就在這時,一陣轔轔的車馬聲,亦由遠及近傳來,一支由少數香樟車、奚車,以及大量寬尾輜車組成的車隊,拐入了建春門前這條寬闊的官道上。


    “眾位,且向道旁讓一讓……”


    那個身穿深青色官袍的禮部官員,看見了對麵的車隊,以及車廂上插著的角旗,趕忙招他們這些挽郎向道路兩旁避讓。


    “……這是澤王府的車隊,等他們過去之後,咱們亦要隨之出發。”


    一聽這話,鮮於叔明不由得有些著急,因為趙無咎這邊別說打獵的東西了,就連匹代步的馬匹都沒有,一會兒出發萬一跟不上隊伍可就要糟糕了。


    他開口說道:“無咎兄,我記得前麵街角有個馬坊,你不妨先去賃一匹馬來騎著。”


    剛剛還屬於竊竊私語,周圍的人倒是聽不大清楚,可他現在一著急、說話的聲音大了一些,旁邊那些同樣來當挽郎的官宦少年一下子就聽到了他講話。


    這些人之中也不乏耳聰目明之輩,打量了兩眼趙無咎。


    第一眼確實是被他的身量驚訝到了。


    第二眼則是看了看他的穿著、打扮,不由得暗自發笑,覺得這人恐怕隻長了塊頭而沒長腦子,要麽就是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田舍郎”(注釋:鄉下人的意思,隋唐時期含貶義,指代見識不夠的人)。


    誰家好人去當這挽郎,還真的就是為了幹活去的?


    真是白瞎了家裏的銀錢,買了這麽個出仕的機會,可給機會你也不中用啊。


    有人甚至還開口起哄:“看這郎君身形,多半也沒馬可以馱得動他,還不如早早歸家,睡個回籠覺不好嗎?”


    哈哈哈哈……


    不少人跟著發出哄笑,口中讚曰:“是極!是極!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鮮於叔明氣得臉都紅了。


    今天因為要去當挽郎,他身邊也沒有那幫新政豪強家的小弟們跟著,想要反唇相譏也沒個作前鋒的。


    而且,這幫人既然能夠獲得這次去簟蒲宴上當挽郎的機會,後台和關係自然也是不缺,他也不好以一敵多、唇槍舌劍,因為那會給他大兄鮮於仲通惹事。


    “格老……”


    就在鮮於叔明氣得快要爆炸,快忍不住出言詈罵的時候,他突然感覺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趙無咎拍拍他的肩膀,臉上還是保持著那種“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似的淡定笑容。


    他笑著對鮮於叔明說道:“叔明莫要擔憂,不過是沒騎馬罷了,我跟的上的。不就是去北邙山遊獵嗎,誰也沒規定,沒有弓箭就打不到獵物。還有,這幫人的母親一定都是姓吳,要不然也生不出這種兒子。”


    前麵的話,趙無咎說得很大聲,如同雷音滾滾,半條街都能聽到聲音。


    而最後半句,他說得聲音隻有身邊的鮮於叔明能夠聽見。而在他用口型說出“無(吳)事(氏)生非”這個詞之後,新政鮮於世家的這個嫡次子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他們這邊的吵鬧,傳到了帶隊的那位禮部官員耳中,令其感到有些不悅,於是不由得開口嗬斥道:“守禮!噤聲!誰要是不珍惜這次機會,本官就把爾等的名字除了,看你們回家怎麽同家裏阿爺、阿娘交代。”


    此話一出,立刻震懾住了在場這些官宦子弟,畢竟他們誰也不想回家之後被阿爺解下蹀躞帶吊起來抽。


    澤王府的車隊,陸陸續續走了一刻鍾,方才全部走出建春門。


    趙無咎數了一下,拉貨的寬尾輜車就有足足有一百三十多輛,坐人的廂車有三十四架,馬匹、騾子等力畜不下兩百餘頭。


    他不由得大感咋舌,壓低聲音同鮮於叔明說道:“好家夥,不就是要去辦場郊遊宴會嗎,這都快趕上搬家了。”


    鮮於叔明看了看那個帶隊的禮部官員,發現對方沒有注意自己這邊,然後才同樣小聲和趙無咎說道:“就這,多半還不是全部呢,你別看這些車架多,可它們都不是駟馬高車——澤王是皇次子,乘車出行要遵循規製,這些車架的乘坐者多半是其府內家眷,要不就是一些受其邀請的賓客。”


    相比於趙無咎這樣的“田舍郎”,鮮於叔明確實是更有見識一些,不過也不算太多。


    他前麵說得沒錯,這些車架不是澤王府出行的全部。


    而後麵說的,這些車駕乘坐之人是其府內家眷以及那位澤王殿下邀請的賓客,就大錯特錯了。


    因為,那些廂車裏坐著的其實就是一些澤王府的隨從,歌姬舞伎之類的。


    人家澤王的家眷,還有受邀請的賓客壓根就沒有從建春門出城,他們昨夜就提前於上林苑裏提前宿營、觥籌交錯地玩樂了一宿,今日才會出城去北邙山繼續冶遊。


    禮部送來的這批主要為了布置簟蒲宴的挽郎,還有從建春門出城的這支車隊,其實都算是帶著物資去伺候那些貴人們的人手。


    而且,無論是鮮於叔明,還是除卻趙無咎之外的、其它那些官宦家的子弟,所有人想得都錯了。


    今天出城之後,不管他們穿著多麽華麗,他們騎的馬、帶的弓箭有多麽好,陪著簟蒲宴前貴人們遊獵嬉戲時也沒有他們誇耀武功的機會。


    因為,那些貴人們自己遊獵的癮頭還沒過足,哪會讓一些小小的挽郎與自己同場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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