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喜歡被鳥屎砸臉。


    聖人天子自然也不會例外,看著落於自己足前的那隻白色肥雞,李隆很想一腳將其踢飛出去。


    不過,這很有損儀態就是了。


    李隆之所以要臨時駕到國子學,出席這釋菜之禮,祭祀先賢,就是想要在一眾學子前展露威儀,同時也好打擊太子在國子學的影響。


    要知道,國子學的這些學子,大部分之後都會科舉考試中取得不錯的名次,繼而進入朝廷為官。


    要是讓太子與他們接觸多了,那就相當於讓其提前接觸了很多未來的朝臣。


    雖然之前李隆有過幾次讓太子代祭的先例,但是那時太子李乾還沒有被他改名為李潛,他那時也還沒有生出更換太子的打算。


    此一時,彼一時。


    現在,為了給自己兒子挖坑,李隆甚至連“突然襲擊”這種小把戲都用上了。


    念及於此,這位聖人天子都有些懷疑:這隻敢朝朕臉上拉屎的肥雞,別是那姓郭的特意安排的吧?


    他倒不太懷疑是李潛做的,因為以其對自己這個大兒子的了解,他料定後者沒這麽做的膽子。


    然而就在這時,進入到國子學之後,一直保持著緘默的高元植卻突然開口了。


    這位內廷宰相當即跪倒在地,向著李隆叩拜,口中還大聲讚道:“為陛下賀,王者德流四表,則白雉見。


    今日陛下前來國子學祭祀至聖先賢,白雉落於腳下,這定是上蒼感念您的德行,故而特地降下的祥瑞!”


    要不說人家能飛黃騰達呢!


    高元植不僅動手讓天子免於被鳥屎砸臉的窘境,把那隻白色肥雞一下子拽到了天子腳下;他甚至還看出了天子此時的尷尬,以及這位對之前的帝國宰輔、現如今在國子學祭酒郭元朗的猜忌。


    無論是為了不得罪人也好,還就是單純地阿諛奉承也罷,他將那白色肥雞說成是祥瑞,確實是神來之筆。


    同時也給郭元朗和李潛解了圍。


    因為,他此話一出,聖人天子確實真聽進去了。


    對啊,李隆馬上想到一個問題:若是這隻白色肥雞……哦,不對,是白雉不是郭元朗搞出來的,而真就是它自己飛過來的呢?


    他登基已經二十多年,雖然如今因為大周天下承平,所以他也知道自己處理政務稍有懈怠。


    但是,在頭前那二十年裏,李隆自問自己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勉力做事,勵精圖治了將近二十載。


    之前,洛京上空出現一條龍那件事,說實話確實不怎麽好解釋。


    可是當他自己前來國子學,舉行釋菜禮的時候,天上飛來一隻白雉——這難道真就不是天意?


    再加上,還是之前洛京現龍那件事,雖然不好對其定性為祥瑞 ,但私下裏他可是得到了幾乎所有龍蛻。


    換而言之,如果白雉真是自己飛來的,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老天爺已經給他送了兩份大禮了!


    這讓李隆不由得回憶起了,當他還是皇子的時候,與他那諸多兄弟們共同競爭帝位時候的感覺。


    “時來天地皆同力,果然,上蒼一直待朕不薄啊!”他暗暗想道。


    不過,出於多疑的天性,李隆還是轉頭問向郭元朗:“郭祭酒,國子學裏何時養了這隻白色肥雞?”


    郭元朗鄭重地躬身交手道:“聖人明鑒,國子學裏除了教導學問的五經博士,便是前來求學的莘莘學子。臣敢擔保,絕沒有人在此處豢養家禽,等釋菜禮結束之後陛下可以著有司調查此事。”


    伴君十餘年了,郭元朗最是了解李隆的脾性——其才可以拒諫,其智可以辨非——這位天子最討厭臣子們做兩件事:一是跟他唱反調,另外一個就是試圖愚弄欺騙他。


    剛剛天子差點被鳥屎砸中顏麵,如果此時誰膽敢來欺騙糊弄他,那這人定是覺得自家的家譜有點多餘了。


    同樣地,十多年接觸下來,李隆也對郭元朗很了解了。見這位江左大儒如此鄭重其事,李隆隨即就打消了大半對他的懷疑。


    “郭卿言重了,”李隆揮了揮手,看似漫不經心的樣子,口中則說道:“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國子學是研究學問,傳承聖人之道的場所,讓有司來查那豈非有辱斯文?


    元植,你讓幾個小黃門去看看就成,我看這隻雞是從槐林那邊飛來的。那邊應該也有金吾衛或千牛衛的人,他們或許有人看見了這隻白雞是從何處飛來的。”


    “喏!”高元植趕忙交手領命。


    當然,聖人說隨便派兩個小黃門,高元植肯定不能這麽做。他直接派了自己的兩個心腹契子(幹兒子),都是內常侍身份的宦官去打探消息。


    結果,兩半刻鍾都不到兩個人就回來了,因為槐林那邊千牛衛的人不僅已經查出那隻肥雞是從廚舍裏飛出來的了,還找到了它掀翻的籃筐蓋子。


    當那兩人向李隆稟報了,這隻白色肥雞是一個學子送來的、被其當作“釋菜禮”敬奉師長的東西之後,不單單是這位天子,就連高元植、太子李潛和那位郭祭酒亦全都感到十分驚訝。


    這也太巧了。


    “那學子姓甚名誰?”李隆好奇道。


    “回稟聖人,雖然那籃筐上沒具姓名,但吾等已經細細查了國子學記錄下的禮單,發現送重逾七斤白色肥雞一隻的學子,隻有一名學子。


    此人姓趙,名無咎,籍貫為河北道,乃常州人士,其人今年歲十四,身高九尺……”


    一開始,李隆還聽得頻頻點頭,可當聽到“歲十四,身高九尺四寸”這句話的時候,他也繃不住了。


    聖人大奇道:“什麽?身高多少?”


    那高元植也一臉“你們怎麽這麽不爭氣”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兩個幹兒子,心裏暗罵他們給聖人回稟消息時居然如此粗心大意,話語間竟然出了如此紕漏。


    隻不過,那兩個內常侍確實也一臉“無辜至極”的表情,他們雙手奉上了趙無咎入國子學的憑證,上麵確實是寫明了,這趙無咎一個身高九尺的十四歲半大少年。


    “回稟聖人,那個少年人其實就槐林旁邊站著,等待釋菜禮時興讚。”


    一個內常侍小心答道:“臣等也看到那人了,隻是因為一開始站得比較遠,所以看起來沒有如此……額,驚人。可剛剛吾等路過其近前時,看了一眼,那少年身高可能還不止九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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