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就在丘林翁割開氈帳遁逃之際,大周的持節特使郭元朗,已帶隊走到了這支黑水靺鞨部落大營之前。


    這位郭老夫子拄著旌節,站在一輛被老牛拉著的輜車上麵,睥睨著圍攏過來的幾十名部落武士。


    在他身後數百步開外,以薛承譽為首的百餘人全都頂盔貫甲,騎在馬上排成一個鋒矢陣型,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衝過來。


    那位粟末靺鞨王子大利稽,此時則和他的師傅豆莫則拿著刀劍,牽著一隊被拴起手臂的黑水靺鞨武士,跟在牛車後麵。


    站在牛車前麵的,隻有一個牽牛的老翁,以及一個足以令所有人側目的“鋼鐵怪物”。


    平心而論,無論郭老夫子的睥睨作派,還是薛承譽那百多人的具裝馬隊,其實都足以威懾宵小的效果。


    但是,這份威懾力在趙無咎此時展露出的外形麵前,多少是有些不夠看的。


    九尺多高,也就身高逾三米的壯漢,身上披著一身漆黑如墨的甲胄;其他人就算騎在馬背上,個頭也就堪堪與其胸前掛著的、那猙獰惡獸狀的護心鏡平齊;其頭上的兜鍪放了下來,足以遮住整張臉孔,再配上一個布滿饕餮紋飾的玄甲護麵,整個人就隻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趙無咎肩膀扛著一根重錘。


    尋常使錘或者蒺藜骨朵的人,那錘頭也就頂多拳頭大小,可他這重錘才是真正的重錘——那錘頭的直徑足足有一尺多長,錘頭表麵還滿是棱狀的尖刺,錘柄粗如鵝卵,長柄足有八九尺長。


    隻要沒瞎,看到這東西第一眼就能知道,這玩意兒要是砸在身上最輕也得落個“人馬俱碎”的下場。


    除此之外,這人身邊還跟著一條斑斕猛虎,隻是這頭百獸之王似乎亦是有些畏怯於這個“鐵猛獸”的淫威,總是在其腳邊徘徊,就好像喜歡和主人打鬧的小貓一樣。


    大步走到了黑水靺鞨人部落營門前,趙無咎也無其他言語,當即就一錘砸開了營地的柵欄門。那些阻擋馬匹車輛經過的鹿柴,則全都被其揮錘掃到一旁。


    幾十名部落武士在其麵前,組成一個半月形的陣型,手中亮出彎刀,可就是沒人敢於第一個上前。


    所以,每當趙無咎向前踏一步,這些人也就跟著後退一步,直到退入了自己的大營。


    當然,除了畏懼於這鐵猛獸,那個粟末靺鞨國主之子大利稽大聲表明了身份,以靺鞨人共主大祚榮之子的身份嚇唬住了這些部落武士,同樣也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


    直到阿禿兒急匆匆地從趕到營地門前,看到渾身鐵甲的“巨漢”踏入了自家大營的這一幕,黑水靺鞨武士們沒有一個人動手,就連引弓搭箭的人都沒有。


    “阿禿兒!你可認得我?”


    看到披著羊毛披風,身上穿著打扮與周圍那些牧人大不相同的阿禿兒,大利稽一眼就認定這人應該就是那些牧人口中的頭人、俟斤、他們部落的主事者阿禿兒。


    哪怕他從沒見過這人,可是他相信,對方肯定聽過自己的名字。


    “我就是大利稽,大祚榮的兒子,你為何要派人劫殺我和我的箭術師傅……還有,你為何要偷偷接納與扶餘國有交易的商隊,你是不是想要帶著你的部落投降扶餘人?”


    大利稽操著一口靺鞨語,語速飛快地當著所有人的麵,質問起了阿禿兒。


    這是因為他不相信,這個黑水靺鞨部落的所有人都鐵了心,想要跟著他們的頭人反叛東牟城——那樣,以其它許多靺鞨部落與扶餘人的惡劣關係,在白山黑水之間,他們這個部落恐怕就真的再無立足之地了。


    果然,他這一番話,在那些武士之間引起了一絲絲的騷動。


    阿禿兒亦是暗罵了句“晦氣”。


    事實上,當看大利稽身上的華服,以及他脖子上戴著的那塊純金打造的長命百歲鎖的時候,阿禿兒其實就相信了他自報家門所說。


    而他也反應過來,對方口中的“劫殺”,恐怕就是因為自己為了小心而特意放出去的哨探與其發生了衝突,最後變成了對方的俘虜。


    “大利稽殿下,您這是想多了,”阿禿兒一邊擺手,一邊走向大利稽,“我確實派出這些哨探,可那是因為大祚榮帶走了部落裏的大量男丁,所以現在正是我們黑水靺鞨人最虛弱的時候,不得不小心一些。”


    可是,就在他快要接近到大利稽身前數尺的時候,如同鐵俑般矗立於營門前一動不動的趙無咎,突然抬起架在肩膀上的重錘,單手拎著將其重重砸落。


    “忽”的一聲,至少百餘斤重的重錘,擦著阿禿兒的鼻子尖落到了地上,將其腳下的土地砸出一個坑。


    趙無咎冷聲說道:“越此界者,死!”


    雖然阿禿兒聽不懂趙無咎的語言,但是這一錘表達出的意思,但凡腦筋正常的人都能猜得出來。


    阿禿兒剛剛確實是產生了點別樣的“小心思”——他沒去過幾次東牟城——故而,他隻是將“鐵猛獸”趙無咎、持節而立的郭公,還有那陳兵掠陣的薛承譽,當作了被大利稽帶來的粟末靺鞨的精銳。


    “言語不會比刀劍更有力。”


    這是靺鞨人的一句俗諺。


    阿禿兒不認為,既然自己已經冒犯了大祚榮的兒子大利稽,僅僅憑幾句言語就能解決問題。


    他覺得,隻要自己能夠將大利稽擒拿在手裏,那麽不管怎樣他都能獲得一些好處,至少也能令對方的兵馬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他剛剛才一邊揮手解釋,一邊慢慢地向大利稽靠近。


    隻可惜,他的目的被那個“鐵猛獸”給看穿了,遭到了一錘“勢大力沉”的警告。


    而且,這個“鐵猛獸”口中說得他聽不懂的話語,再加上在牛車上持節而立的郭公的那副打扮——這些都與靺鞨人有很大區別——遠比黑水靺鞨和粟末靺鞨之間的差異要大得多。


    阿禿兒猛地想起了一個隻是存在於其記憶裏的名字:大周。


    “這些人不會是周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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