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別，”常洵攔住他，“沒那麽嬌貴。” 宿長風低頭看著他雙唇動了幾下，唇邊還帶著一點水光，想來是方才茶水。 他眼神一暗，握著常洵肩膀手一緊，不自覺便更低了些，眼看就要親上那唇邊水光。 “嗯？”清冽聲音總算讓宿長風理智從刀山火海中回籠，常洵彎了彎眉眼，對他說，“你表情怎麽這麽奇怪？你有責任，並且有著絕不後悔信念，這是很多人都不曾有過東西。” 當初就是這人那堅定眼神和溫聲問他“會不會把這裏當做家”模樣，輕而易舉地讓他漂泊了不知多少個世界心動蕩了一下。 “但你也不必過於擔心，路永遠不止一條。”常洵說。 他見宿長風似乎恍惚了一下，張口想和他說 些什麽。 家務機器人卻不讓他開口了：“先生，有客人來訪。姓名：宿蒼業。” 常洵和宿長風同時愣了一下。 隨後，宿長風抬起腳步就朝著門口走去，邊走還邊咕囔著“肯定又沒好事”。 常洵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後。 宿蒼業正站在大門口。 這位宿長風名義上父親此刻仍然穿著一件黑色西裝，內裏不過是普通白襯衫，再正常而又古板不過打扮。 宿長風一見到他，沒好氣地說：“我記得我下班了。” 宿蒼業淡漠地笑了一下，居然直接看向緊跟而來常洵，略帶尊敬地說：“不知道執掌者願不願意賞個臉說上幾句話？是關於啟明星旁突然出現大量星獸。” 聞言，常洵眨了眨眼。 遠古巨龜它們嗎？ 他笑道：“不願意。”第75章 疑點 他帶著大批星獸一路往啟明星趕來, 這一路想不招搖都不行, 星辰公會肯定早就有所疑慮了。 隻是遠古巨龜他們隻對劉家出手，路過其他家族的駐地星係全都安安靜靜的, 這才導致星辰公會一直沒有直接和他的星獸大軍撞上。 他讓小烏龜它們停在啟明星附近，自己一人孤身來找宿長風, 為的就是暫時壓下他星主的這個身份。 誰放出的“噬”還無法確定, 這是他最大的底牌, 他打算先藏著。 更何況…… 常洵靠在門邊, 看著神情嚴肅的宿蒼業, 說：“我對這些事情都不了解，也不想和星辰公會有什麽牽扯。” 隨即淡淡一笑，轉頭對宿長風說：“不是說要給我剪頭發嗎？” 宿長風愣了愣。 他顯然沒料到常洵會這麽直接地拒絕了身為執行議會議長的宿蒼業, 金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疑惑，隻不過這樣的疑惑隻持續了那麽一刹那, 他便笑了笑：“機器人設定一下程序就可以幫你剪了。” 常洵撇了撇嘴：“弄不來，你教我。”一副大爺得理所應當的樣子。 他雙手環胸, 有些慵懶地靠在一邊, 低垂著雙眼, 目光似乎黏在院子裏盤旋的機械鳥身上。 散漫而又勾動人心。 一轉頭就看到這樣的常洵，宿長風因為宿蒼業出現而帶來的不悅也盡數退去，他嘴角噙笑, 道：“父親, 關於‘噬’的事情, 我和常洵都會盡力而為的, 您不用擔心別的。但是其他的，常洵不願意說，我也不知道。” 也算是表明態度了。 常洵和宿長風這一來一回幾句話之間，宿蒼業也很清楚恐怕是問不到什麽了。 他隻是朝著常洵輕輕鞠了鞠躬，有條不紊地說：“星辰公會沒有任何想要幹涉您的意思，隻是長風也許已經和您說了，‘噬’可以吞噬科技，所以這些年我們才一直在尋找古傳承。” 隻有掌握了前星際時代那些傳承，憑借人類自身就能達到機甲擁有的戰鬥力，才能防患於未然，即便“噬”再次出現在這片星空之中，人類也可以有一戰之力。 常洵知道宿蒼業的意思，即便宿蒼業不提，他本來也打算將這些傳承再次留下來——這可是他的本職工作。 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有打算。” 如此一來，即便沒有探聽到星獸大軍相關的消息，宿蒼業也算滿意了。 他拍了拍宿長風的肩：“現在傳承的事情不必發愁，長風，情報部暫時專注‘噬’的事情就可以了。” 宿長風移開目光故意不看他，單手抄著兜，神色有些隨意。 他的嗓音有些混：“我知道了。” 他頓了頓，清了清嗓子，這才接著說：“劉家的爛攤子那麽多，您還是去忙吧，我這小小的情報部不敢耽誤議長大人的時間。” 宿蒼業不帶任何感情地淡淡笑了笑，什麽也沒說，轉頭便離開了。 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別的話好談，即便是在這樣一個私下的場合，能說的也不過是關於這片星空和所有人類、星獸有關的事情罷了。 待到宿蒼業上了飛船，宿長風轉頭就拉起常洵的手：“我們回書房吧，我剛才看劉家占領的星係坐標點，發現了一個問題。” 常洵沒有動。 他眉目中藏著許多話，最終隻是略微低聲地對宿長風說：“你……很討厭你的父親？” 方才他就是看出了宿長風對宿蒼業發自內心的抵觸，這才沒什麽好聲好氣的。 他一見到宿長風那皺起來的眉頭，就想要伸出手將那處輕輕地撫平。 當初劉家的事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他們隻是在情報部的星艦上 生活著，每天見到的也不過就是情報部那些戰友。那時候宿長風成天嘴角帶笑，偶爾還會貧嘴，時不時就雙手插兜靠著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隻有回到了啟明星，見到宿蒼業的時候，常洵才在這人身上看到了難得的抵觸情緒。 和看到劉納那種人的時候產生的厭惡感不一樣，那是一種不帶任何負麵情緒的抵觸。 常洵隻見宿長風怔了怔，隨即對他露出了一個不帶任何笑意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說：“我記得我和你說，我……曾經也是有過叛逆期的。他是一個好議長，這片星空下的所有人類或許都喜歡他這樣的議長。可他……不是一個好父親。” 即便誕生於兩萬七千年前，他的真實年齡也不過隻有二十幾歲罷了。 他也曾經渴望過親情。 可惜那個唯一能給他親情的人，是個冷心冷情、萬分淡漠的人。 宿長風很清楚，即便他是宿蒼業的親生兒子，宿蒼業的態度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他低著頭，自嘲地笑了笑。 他的家可以是情報部，可以是茫茫星空，卻不可能是宿家。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常洵雙手輕輕環著他，在他的耳邊說：“等‘噬’的事情解決之後，你帶我去別的星係看看好不好？三萬年前，人類的居住行星並沒有這麽多。” 啟明星四季恒溫之下，院子裏的小花日日盛開著，似乎永不凋謝。 豔紅嫩黃交疊在一起，隨著機械鳥灑下水珠，傳出陣陣清淡的花香。草坪之上，好幾隻野兔跳過，白色的尾巴在一片花叢中分外顯眼。 天邊掛著暖陽，萬裏無雲。 宿長風的嗓音在這片清明的小天地中響起：“好。” 常洵這才邁出腳步：“去書房吧，和我說說你發現了什麽。” 他們互相沉默著來到書房，相視一笑後，宿長風投影出了一個分散著紅點的坐標圖。 “你看這張坐標圖，紅色的點是劉家這段時間曾經占領的星係，橙色的點是他們原本就有的駐地星係。”宿長風拿出電子光筆，淡藍色的光線從筆尖射出，投射到坐標圖上。 常洵緩緩走到坐標圖前，將圖上的坐標點一掃而過：“這張圖怎麽了嗎？很分散啊，沒有任何特點。” 宿長風笑了笑：“分散就是特點。” 他揮了揮手中的電子光筆，藍色的光線停駐在一個橙色的點上。 “拿這個駐地當例子，它旁邊還有一個特別近的星係，這個星係的軍事力量並不算強，劉家如果想要攻占下來不算很難。”宿長風方才語氣裏的淡淡傷懷全然消失，他眉宇間都帶著一股自信的氣息，從容不迫而又運籌帷幄，“可是，劉家卻選擇了占領這個地方——” 他指向另一個紅色的坐標點。 這個紅色的坐標點和劉家的駐地星係之中隔了一個星係，可那個星係卻沒有落入劉家的手中。 常洵目光一凝。 他明白了宿長風的意思：“沒必要。既然有一個離得距離近軍事力量又不強的星係，為什麽要舍近求遠，反而繞過這個弱小的星係去攻占另一個難啃的骨頭？” 宿長風一笑：“對！而且不止這個點，還有這個、這個……這些，全都有這樣的情況。不過劉家選擇繞過的星係有的強，有的弱，沒有太大的共同特征。” 機器人再次端上來了兩杯茶。 宿長風的手指在書桌上一下一下有規律地敲擊著，他一邊思考一邊說：“他們最好的策略是從劉家自己的駐地星係往外延伸，而不是這樣零零散散地攻占。” “劉非懷和穆爾在審問中有沒有提到這個？”常洵問。 “有，劉非懷說，這最初是霍齊雅提 議的，說是零散分布，不管是哪裏開戰了，都可以在相對應的區域迅速找到援兵，他和劉納都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就這樣做了。至於具體攻占哪個星係，劉非懷把這件事交給了劉納和霍齊雅處理，這些星係都是隨意選擇的，並不是特意選出來。” 常洵拍了拍家務機器人的頭，低聲說：“來兩杯咖啡！” 家務機器人笨拙地點了點頭，發出金屬零件扭動的哢哧聲。 “我能分析運算出這些星係到底共同點在哪裏，你把所有有記載的星係資料全都傳給我，不管是加密的還是不加密的，稍微等幾天就可以有結果。”常洵讓小六掃描了這張坐標點。 眼看宿長風露出了驚詫的表情，常洵立刻說：“公會現在的智腦算不出來的東西，不代表我擁有的智腦算不出來。” 當初小六待在宿鳴身體裏的那幾天，常洵曾經和宿長風說過，他有一個類似於智腦一樣的存在。 宿長風這才放下了疑慮，隻道：“好，那我就專注指揮追擊劉納和霍齊雅。” “嗯。” 此時，家務機器人端上了兩杯咖啡，將宿長風喝完了的茶收了起來。 常洵裝作不在意地坐在宿長風對麵，端起這杯咖啡緩緩地喝了一口。 即便加了糖，還是有點苦澀。不是那種清寡的苦，而是自舌根傳來的濃烈的苦。 宿長風原來喜歡喝一點都不加糖的咖啡嗎？ 還是茶好喝一點。 隻是…… 常洵雙眼低著頭，看似在看著玻璃杯裏的咖啡，實則眼珠轉了轉，目光早就飄到了宿長風的身上。 宿長風金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驚喜，他嘴角掛著笑，眉目間都是笑意。 顯然被這突然到來的咖啡給取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