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的意思就已經很直白了,司徒家,至少是司徒夫人,願意在這個時候為祁和出頭,讓他不要怕太子與宸王的提親,放心大膽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這是司徒家欠他的。薑老夫人端坐在一旁,罕見的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因為她其實也是個戲精,隻不過她的戲癮都藏在了她強勢的外表之下。她總覺得祁和與司徒品之間有貓膩,祁和前後對待司徒品的態度也並不是完全統一,隻是她暫時還沒有搞清楚到底是為什麽。但總之是不會盲目地先去感動的。祁和也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垂淚道;“那我能再去見見將軍嗎?我有些話想與他當麵說。”司徒夫人捂著嘴,差點哭出來,但她能理解祁和的不願意放棄。明明是兩情相悅,怎麽就、就……“好好好,你與他再說說,不管你們做什麽決定,娘都支持你們。”司徒器在一邊高興了沒多久,就被這一句“娘”給砸了臉。他終於有點用了,但那又如何呢?司徒器的內心徹底變成了兩個,一個希望他大哥和祁和能在一起,他們都開心;一個又隱隱覺得他大哥不會同意,他們不會在一起。他甚至為自己有那麽一刻的雀躍而感到羞恥。可是……——司徒夫人與薑老夫人由祁和這個共同話題打開,發現了兩人之間其實還有很多共同點,她本來是不打算在祁家久留的,結果因為交流板斧的使用與養護過於上頭,拒絕不過薑老夫人的盛情邀請,莫名帶著兒子在祁家就這麽開啟了晚飯之旅。大啟正處在一個從一日兩食到一天三餐的變革時代,大部分世家為了彰顯財力,已經形成了早中晚的進餐習慣,有些人家甚至直接在一日四餐、五餐的極端路上走遠了。推杯換盞,賓主盡歡。司徒母子這才依依不舍的告別。司徒器扶著母親上了牛車之後,司徒夫人還偶爾會擦一擦濕潤的眼角。公子和,翩翩君子,名不虛傳,和他家阿難是多好的一對啊,怎麽就……“娘,你怎麽知道的大哥的事?爹告訴你的?”司徒器打斷了他娘的暢想,他也說不上來自己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但就是有些不想讓她娘總腦補他大哥和祁和有多般配。“別和我提他!”說起丈夫,司徒夫人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鐵青鐵青的。大兒子腿的事情,丈夫肯定是不可能現在就告訴她的,那老東西一貫主張什麽時候塵埃落定了什麽時候再通知她,省得她添亂。司徒夫人也知道自己糊塗,所以過往總是會以此安慰自己,丈夫這麽做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你不聰明,不是個合格的賢內助呢?但是兒子有可能站不起來了這麽大的事也不說,就讓她實在是沒有辦法再給丈夫開脫了。他就是不重視她,與她到底聰不聰明、厲不厲害,都毫無關係。她隻是她的附屬品,她就不該有思想。更可氣的是,大兒子也不知道處於什麽目的,並不打算告訴她。若不是她聽到風聲去逼問,指不定還要被瞞在鼓裏多久呢。司徒夫人又看了眼傻乎乎在安慰她的小兒子,更加難過了。她之所以聽到風聲,其實還是因小兒子而起。那一日在宮中,她就覺得丈夫不對勁兒,當時沒鬧僵,但回來後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行,她生怕自己再像之前那樣被丈夫利用來對付兒子,就多留了一個心眼,叫來了丈夫身邊的婢女問詢。這婢女對外是個天生聾啞,聽不到東西,又不識字,才被謹慎的丈夫留在書房伺候。但很多年前,司徒夫人曾無意撞破她並非聾啞的事實。本欲告訴丈夫處理了對方,可婢女苦苦哀求,她不是有意蒙騙,隻是個被誤會的烏龍。她上有老下有小,在書房幹活工錢高,很需要這份錢,希望夫人能可憐可憐她。從此以後她就是個啞巴、聾子,絕不會背叛將軍府。司徒夫人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這婢女真不是什麽探子,就是事有湊巧,便也就替她瞞了下來。這麽多年也一直相安無事。今日,總算有了她的用武之地。婢女感念司徒夫人當年救命之恩,又覺得自己透露的不是什麽有關於朝廷的機密,便對司徒夫人和盤托出,從大郎君的腿到小郎君的戰功,甚至包括了司徒老將軍對於此事的打算。她深受老將軍的影響,也覺得軍功給誰都一樣,況且現在已經在商量如何替小郎君挽回,應該沒什麽。殊不知她這些話在護子心切的母親聽來,無異於是捅了馬蜂窩,讓司徒夫人差點當場就炸了,要去和丈夫拚個你死我活。但大概是因為自己內心中的某些信念坍塌了,司徒夫人反而終於學會了自己思考,明白現在還不是攤牌的好時候,她哪怕再不想忍,也得按兵不動:“至少得先讓那個老東西把屬於你的東西還回來,我再去找他的麻煩!”司徒夫人這樣對兒子道。兩個兒子,手心手背,她兩個都疼,又兩個都不想吃虧。可自己這個當娘的實在太沒用了,有再多的憤怒,到頭來還是得依靠丈夫。“那之後您打算怎麽做呢?”司徒器見他娘已經知道了,也就不瞞著了。“之後……”司徒夫人卡了殼,怔怔地看著車窗外,眼神沒有焦點,好像什麽都沒有在看又好像什麽都看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受到的教育,告訴她的一直是“得遇良人,相守一生”,卻沒有人告訴她,若丈夫不是個東西,她又該怎麽辦。兩人成婚數年,生兒育女,雖有生活中的磕絆,卻也還算不錯了。她怎麽都想不到,好不容易把兩個兒子養大成才了,才發現丈夫變了。或者說他當年隱藏的太好,她到如今才發現自己所托非人。司徒器倒是對他娘的歸宿,有個大膽的想法,但實在是太過大逆不道,連他自己都這麽覺得,目前實在是有點不敢開口。“你別管我了,先管管你自己吧。”司徒夫人大手一揮表示,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以後怎麽辦,等到了以後再說,“你還真準備和我回家?”“啊?”司徒器一愣,試探性的道,“那我,搬出去?”以司徒器的性格,他都和司徒老將軍鬧成那樣了,在他最恨的時候,他真是連這個爹都不想認了,他想就此一走了之,想仗劍江湖,甚至想過隱姓埋名的去邊疆建功立業、守護家園,但……他家裏有個站不起來的大哥,還有個總容易上當受騙的娘,他有再多的想法也就隻是想法而已,他不再是過去那個任性的司徒幺兒了。他,沒有那個任性的資本。很多人學會承擔責任的契機,便是從他們開始意識到,還有比他們更弱、更需要保護的人在依靠著他們的時候。司徒器也不例外。他是可以當個甩手掌櫃,那聽起來就很爽。但娘怎麽辦,大哥怎麽辦?沒了嫡子,他爹肯定要把腦筋動到扶植如夫人和庶子身上。司徒家的後宅從不平靜,他娘和他哥這種老弱病殘的組合,可不得被欺負死?所以哪怕再生氣,他也不能走。司徒夫人聽後,是又感動,又想動手打孩子。事實上,她的手已經狠狠地舉起,但最後還是又輕輕地放下了。是她無能,竟讓本應該閑散度日、享受生活的幺子,被活活逼成了這樣。她哭著說:“我用你這樣嘛,你也太小瞧你娘了。”隻要她一日不死,那些女人的孩子終究為庶,她會怕他們?大啟重嫡庶,重孝義,縱丈夫扶植庶子,她這個嫡母也能穩坐,最後幾個庶子能為了家產打起來,打個頭破血流、家宅不寧,那才好呢,讓她也算是出口惡氣。“你留在家裏,你爹就學不會痛!”司徒夫人和別的娘真的很不一樣,偏心疼愛兒子到了骨子裏, “你得讓他明白,沒了你,他該有多焦頭爛額。“我這就修書一封與你舅舅,你姑且暫住到他家吧。“什麽時候恢複了你的名譽,什麽時候給夠了你應得的,你什麽時候再考慮回來。”“阿娘,你真好!”司徒器立刻連家也不打算回了,什麽行李也不要了,那個家他早就不想待了,“我這就知會朋友與阿和。”免得他們找他,又找去了將軍府,要是碰上那老東西發脾氣,簡直是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