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親自問她。”在他們到達目的地時,司徒器對祁和說的驚喜才終於現身——女天子聞時,是沒有瘋瘋癲癲的那個正常的聞時。她的身體看上去還是不算特別好,皮膚白得能在夜晚裏發光,但精神頭不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從未如此有神過。她戴著兜帽,和薑老夫人互相攙扶,齊齊擁抱住了祁和。“阿和。”她們這樣輕聲喚他。祁和怔怔地陷在兩個親人的懷抱裏,他是如此震驚,又如此歡愉,就算有再多的疑惑,都沒有這一刻與她們擁抱更加重要。女天子詐死……還真就是她自己做的。一個所有人都不會猜到的結果。但她這麽做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詐死逃離皇宮,她永遠不會這樣對她的家人。她選擇在這個時候詐死,一方麵是因為她的替身暗衛遭受意外襲擊,死了,她不可能再找到一個比她的暗衛更加像她的人來當她的屍體,她隻能順勢而為;另外一方麵……女天子沒有說,她有她的目的,但在目的達成之前,她不打算對薑老夫人與祁和說出真相。“您這段時間還好嗎?”祁和隻關心女天子好不好。“一切都好。”女天子因為祁和的關心,而綻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她其實已經做好了被責備、被埋怨的準備,卻沒想到沒有一個人這麽對她。他們隻希望她能活著、她能開心,這就是她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家人啊。在宮中亂成一團的這段時間裏,女天子其實一直在陳白術那裏,接受華疾醫的秘密治療。陳白術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給女天子治病,那他就會和天子索要一半的財產。天子一半的財產實在是太龐大,哪怕是陳白術也知道,他要不起。但他又不想打破自己的誓言,於是就轉了個手,由他動嘴指導他的小師叔華去疾來幫忙。女天子的頭痛之症已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陳白術能做的也隻是緩解。但這樣的緩解,對於女天子來說已經足夠了。她需要保持清醒,把她想做的事情做完。她躲在了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祁和的家。在祁和被關在宮裏的這段日子裏。祁和看向司徒器:“你一直都沒發現?”司徒器訕笑,他當時但凡是清醒的時候,幾乎都用在了在外麵追查線索,以及在宮裏去看祁和,回祁家給他準備的小院就隻是睡一覺。有時候太忙了,他甚至都懶得回去睡,隨便找個地方就能對付一宿。誰能想到就在祁家後院,門客華疾醫那裏,藏了女天子這麽一個大活人。最早發現女天子的還是司徒器的大哥司徒品,畢竟他和女天子之間還有著陳神醫這個紐帶。“我和王姬、太子被軟禁,都是您安排的?”祁和終於想通了,一如他當初的猜測,那不是軟禁,更像是一種在天下大亂之前對他們的保護。但是,這一切都是女天子做的?那個不管是曆史上,還是他所認知的,柔軟無害的女天子?女天子這不會是被誰穿了,或者重生了吧?“抱歉,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有辦法與你們細說。”說了就會產生更多的問題,也就裝不像了。女天子這邊其實也是倉皇做出的決定,提前了計劃,畢竟誰也沒想到她的替身會死。“不,我沒有責怪您的意思,我隻是……”還無法接受真正牛逼的人其實是女天子的這個神轉折。就,一個很簡單的邏輯,如果女天子一直這麽牛逼,她幹嗎要被人控製當這個傀儡天子這麽多年?別和他說是什麽因為愛情,那祁和一定會笑的。“我以前確實很沒用。”女天子垂下頭,“但在那件事之後,我想通了,我不能一直這麽沒用下去。”電光石火間,祁和想到了那一天女天子對他說的話,無法保護自己的善良是最沒有用的東西。那不是一種將死之前對晚輩的勸告,而是女天子自己的人生體會,或者說是暗示。她從一開始就對祁和埋下了伏筆。金吾衛與暗衛也是女天子整合的,不管是從權力、時間都對得上。也就隻有女天子了。“我一半時間是真的迷迷糊糊的。”女天子有些懊惱,她是真的被頭痛折騰得有些瘋,所以她真正能夠部署的時間隻有另外一半,這才拖了這麽多年。當年她也不是真的拒絕了陳白術的治療,而是無法接受開顱。陳白術回去閉關多年,終於想到了如今這個緩解女天子病痛的辦法——藥方配合針灸。隨著他的入京,正式吹響了反攻的號角。祁和回想自陳白術回京之後的一樁樁、一件件,這才愕然發現,每一件事在發生之前其實都是有預兆的。聯係曆史,雍畿乃至大啟的巨變其實就發生在他死之後。或者說,他的死就像是某個按鈕、某種刺激,讓一切都加快了速度。如今祁和沒有死,很多計劃這才慢了下來,有了更多的醞釀與準備。直至最終的爆發,與祁和所知道的曆史相同又不再一樣。每個人都是潛力無窮的。你永遠無法知道,把一個人逼到極致之後,他會做出多麽可怕的事情。但在女天子身上,至少祁和知道了,凡是能當上天子的,就沒有一個會是真正簡單的。第37章 花式作死第三十七式:雍畿城外, 有女天子很多年前就準備好的溫泉山莊,或者準確地說用“防禦塢堡”來形容更合適。那塢堡隱在京郊一座四絕孤峙的山上,有溫泉流經, 於山林坡澤中若隱若現,皎潔的圓月為尖頂蒙上了一層銀色的薄紗, 宛如一位孤冷出塵的神秘佳人。走過層層複雜的路線, 祁和一行人終於進入了真正的塢堡,看到了高聳入雲的大門在眼前拔地而起, 有甲士站列在高牆之前, 進行著嚴密把守。塢堡外圍還搭配有最常見的門樓、角樓以及樓櫓, 每一個高處都還有望孔與射孔,將易守難攻的軍事堡壘詮釋到了極致。女天子隱在車裏,以防萬一還戴上了兜帽, 現在知道她還活著的人還是並不多,她也沒準備現在就暴露出來。掀開車簾,露出臉的隻有祁同和司徒器。雖然他倆出現在人前的時日不多, 卻已經有了不小的威嚴與群眾基礎。站在望樓上的甲士看到他們二人後,便敲響了銅鑼, 讓樓下的甲士緩緩打開了大門, 露出了門內炊煙嫋嫋、阡陌縱橫的別樣世界。由外至內,分別是甲士、田民、仆從以及主人的住所, 還有散落在各處的兵器、鐵器、手工陶瓷等作坊,儼然便是一個自成一國的小世界。這樣的塢堡在大啟隨處可見,最早誕生於前朝,是用來防範蠻族入侵的私人武裝。祁和上學的時候, 學過一些有關於塢堡的曆史,甚至被教授要求寫過有關於塢堡的論文, 占期末成績總分的百分之四十,可以說是直接關乎了這一學期的這一科會不會掛。有人寫曆史,有人寫演變,甚至還有人寫塢堡的理論改良與應用。祁和穿越來之前,還沒有寫完他的論文,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從哪裏入手,才能夠讓教授眼前一亮。現在,他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大啟對於這些地方武裝割據也曾嚐試著進行過削弱與拔除,可惜收效甚微,到了女天子這一朝更是讓這種私人武裝力量膨脹到了極限。不隻是各地諸侯、藩王、世家可以擁有,連普通的地方紳豪都躍躍欲試,建起了小型塢堡。祁和學到的曆史上說,這是女天子縱容屬臣、無力控製國內局麵的象征之一。但祁和現在卻覺得,這是女天子早就在為自己準備的一步棋。唯有將樹葉藏在森林裏,才不容易引起警覺。而縱容了這些塢堡不斷地建立,不僅方便了女天子為自己準備後路,也方便了在未來當武帝聞湛上位之後,以此為由對奸商貪官進行大麵積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