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章想著他們還要待好幾天,可能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就照實說了:“還有其他的工作。”這人又是一陣感歎:“真好啊……你這樣很好,韓樺能改變也很好。當初韓樺那畫功,就算去仿畫,也能賺不少錢,可他偏偏不,就是要自己創作,那會我還擔心他有一天會瘋掉,流落街頭呢!”這人說話的時候,又是豔羨,又是失落:“我也想像他一樣,可是好難啊……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我還是想靠畫畫成功,是不是很蠢?”傅雲章看著他,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不蠢,隻要你沒有想著不勞而獲,就不蠢。”這人輕舒一口氣,點了點頭:“是啊……一直在努力就好。”他話音落下,便是一陣沉默。就在他絞盡腦汁想著要聊什麽的時候,韓樺走了回來。他看著韓樺一臉凝重的表情,擔憂地問道:“老爺子還是不肯吃東西?”韓樺搖了搖頭:“不是,東西吃了,但我擔心,老爺子這樣下去,就算到大限之前,恐怕也畫不出來……”第44章 見了朋友,又看過老爺子,韓樺就帶著傅雲章,慢慢走出了這棟民居,去找這幾天落腳的民宿。走在路上的時候,韓樺沒等傅雲章問,就解釋道:“老爺子本來家境不錯,有一個考上大學的兒子,一個知書達禮的妻子,可是在他兒子畢業的前一年,他兒子出了車禍,死了。他的妻子接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打擊,一病不起,一個月後也去世了。”韓樺說著,抬頭看了眼天空:“老爺子前半生坎坷,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家,又這麽沒了。“對他來說,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此,於是,他把房子賣了,來了這裏,想畫出妻子臨死前想看的、那張丟失的一家三口去海邊的照片,可十年了,他還是畫不出來。”韓樺說著,揉了揉眼睛:“老爺子畫畫很好的,可畫不出來就是畫不出來。早年他一個人住,後來他身體越來越差,周哥就死皮賴臉地說自己沒錢,要搬過來和他一起住。”傅雲章怎麽也沒想到隻是在兩個人口中出場的老爺子,會有這麽一段往事。他感覺心裏有些堵,看韓樺情緒也有些消沉,就拍了拍他的手臂,問道:“那你的朋友呢?就是那位周哥。”韓樺察覺到傅雲章的安慰,輕舒了一口氣:“周哥的故事簡單一點,他父母離異,但是對他都還行,一直供他上完了大學。不過父母都有了新的家庭,他留在哪邊都有點礙眼,幹脆走了,過自己的生活。”聽韓樺這麽說,傅雲章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對方帶自己來的用意,果然,韓樺很快接著說道:“雲章,就我個人理解來說,如果你真的想把他們當一個角色演,而不是當綜藝演,那麽,我覺得無論是瘋子還是啞巴,在演繹的過程中,可能你都得演出他們的苦以及希望。“就像你們第一期,因為長期的壓抑,啞巴才會在最後爆發;如果他一直都很幸福,可能他就不會爆發了。當然,我不是說周哥和老爺子會殺人,我的意思是,可能隻有真正接觸他們這樣的,徘徊在悲傷與無奈邊緣的人,才能更好的體會人性的複雜。”韓樺說完,看傅雲章一直看著自己,心裏不免有些慌:“怎、怎麽了?我說的話太愚蠢了?”傅雲章失笑,搖了搖頭:“不是,我是突然從你的話裏聽到我自己的想法,我感覺挺有趣的。”韓樺的情緒終於高昂了一點:“對你有幫助就好。老爺子傍晚會休息,等吃完晚飯,我們再一起過去看他吧!”作為兩個相當有時間觀念的人,他們說好吃完晚飯過去,就是吃完晚飯過去。休息之後的老爺子情緒好多了,看著慈眉善目的,見到傅雲章就喊他過來坐下,完全把韓樺和周哥拋在了腦後。“年輕人,你叫什麽名字?喜歡畫畫嗎?”傅雲章從他的臉上看不出白天韓樺形容的那種灰敗的色彩,身上帶著的也是普通老人的和藹的氣息。他心裏意外,但還是過去坐了下來,耐心地回答:“老先生,我姓傅,名雲章。畫畫我會一些,不過不太好,平時主要寫字多一點。”老爺子這些年遇到的都是喜歡畫畫的年輕人,還沒遇到喜歡寫字的,眼睛當即一亮:“寫字?書法嗎?你是哪一派?”傅雲章想了想,模糊掉師承之後,照實說了:“我都學,可能偏宋風,和現代的書法流派不太一樣。”周哥看著他們兩個討論書法討論得和樂融融,並且自己似乎聽不太懂的樣子,感覺心裏有點酸:“韓樺,你在老爺子心裏的地位估計不保了。”韓樺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反正地位比你高就行。對了,還是有人來纏著老爺子賣畫嗎?”一說到這個,周哥也顧不上酸了,臉色瞬間拉了下來:“可不是!之前那個煤老板好歹還知道尊重人,看老爺子是真不賣,就算了。可偏偏牽線的黃晉那家夥不死心,不知道又從哪裏認識了一個富二代,說下個月有長輩要過壽,想找老爺子買畫。老爺子早就說了不賣不賣不賣,黃晉還是不依不饒的,隔三差五就來一次。”說起這事,周哥就是一肚子火。老爺子年紀大,雖然畫畫的時候六親不認,可不畫的時候脾氣還是挺好的,有年輕人求指點,他都不會吝嗇。無論是黃晉、周哥還是韓樺,都找他指點過。隻是有些人受了指點記恩,有些人就理所當然,甚至還惦記著一些有的沒的。黃晉就是後者。那次老爺子的朋友來,兩個人聊天,說起藏品的事,被黃晉聽到,他就惦記上了,想當中介牽線,這樣自己也能收一筆不菲的中介費,不比畫畫賺得多?得虧他以為老爺子手裏隻有一幅古畫,知道有很多幅,不更得沒完沒了?韓樺一想到黃晉那副嘴臉,也有點反胃。隻是黃晉雖然煩人,巧取豪奪的事情卻不敢幹,這也是為什麽韓樺和周哥一提到他就皺眉,卻拿他沒辦法。“我會在這邊留幾天,如果他再上門,你打電話給我,我來看看怎麽處理。”之前幾次都是韓樺支的招,周哥對他信任得很,當即點頭:“那敢情好。”老爺子看他們兩個嘀嘀咕咕,時不時還看自己一眼,就知道他們是在操心自己,甚至還在操心黃晉要強買古畫的事情。他看了看那兩個晚輩,又看了看自己麵前學識淵博,對書法了解極深的傅雲章,突然有了個解決問題的絕佳辦法。他附在傅雲章耳邊,小聲說道:“小傅啊,這個是鑰匙,你去我房間,在那邊,把樟木箱裏藏著的那幾個長盒子拿出來。”傅雲章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順著他的指示去了房間。韓樺正思考著怎麽對付黃晉,結果一抬頭,就看到傅雲章消失了,整個人都有些懵。等過了一會他看到傅雲章抱著幾個錦盒出來,整個人就更懵了。“老爺子,你這是想幹什麽呢?”傅雲章雖然不知道老爺子有書畫藏品,不過他一看這保存方式,就猜到裏麵是什麽,因此放在桌上的時候也相當的小心。老爺子看韓樺和周哥都有些急,歎了口氣,喊他們過來:“我老了,身體也不好,你們都知道,我可能今晚睡下去明天就起不來……”“別胡說!”周哥一把將他的話打斷了,“我和韓樺說過要給你過百歲壽辰呢!”老爺子哈哈大笑,示意傅雲章按照序號把錦盒擺好:“就算我能活到一百歲,提前分配遺產也是可以的。小周啊,雖然你照顧我最久,可是你不懂古畫,更不懂書法,我把財產留給你,古畫也留一幅給你,其他的我給其他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