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的崩潰始於何時?


    有人認為起於涼州邊章之亂。


    那場曠日持久的叛亂使得天下騷動,耗盡了帝國財政,催生了難以遏製的西涼軍閥,使各方野心家看到了大漢的虛弱。


    也有人認為天下大亂始於黃巾之亂。


    那場席卷大漢核心的叛亂摧毀了帝國的經濟基礎,使中央集權無法運行,不得不放權地方,導致軍閥割據的形成。


    還有人認為天下大亂罪在董卓,若非此人亂京城,廢皇帝,暴虐無道引群雄俱反,大漢尚有回天之力。


    不過說到底,董卓之亂不過是何進之死引發的連鎖反應罷了。


    這位代表皇權平衡各方的大將軍猝然身故,袁家銳意進取,火燒宮城使得昔日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的至高王權跌落塵泥,不再神聖,打破了天下人心中的敬畏。


    封建王朝的崩潰至此方不可逆也。


    統治,說到底是建立在權威至上。


    當權威尚在時,一介孩童也可令壯漢折腰。


    當權威不在時,即便是九五之尊,也難免流離失所,朝不保夕.


    “閹逆——你已無路可逃,還不速速放下皇帝!”


    時任河南中部掾的閔貢大喝一聲,率部逼近了張讓等人。


    洛北黃河邊,人群中被裹挾的皇帝劉辯聞聲不住的顫抖。


    戰火紛飛,刀光劍影,不知不覺已到七月十日。


    自七月八日刺殺何進後,不過短短的兩日一夜,宦官便遭到了全麵失敗。


    不過講道理,若非城中諸公爭權奪利,宦官憑手上那麽一點籌碼恐怕根本堅持不到今日,更沒有機會帶皇帝和陳留王出逃。


    且說,七月九日,兩宮城門告破,宦官自知大勢已去,惶惶不安時,自覺勝券在握的誅宦大軍突然間竟發生了內訌。


    吳匡糾合董旻,在袁紹大軍的冷眼旁觀下,與何苗部曲展開血腥搏殺。


    車騎將軍血灑當場,與他的兄長何進,一前一後,一南一北的魂喪洛陽宮中。


    而趁著攻城大軍內鬥的功夫,張讓段珪等人挾持太後皇帝,還有陳留王一同自南宮逃向北宮,準備從後殿的步道逃離出北宮,過小平津前往河內,以大義之名勒令素有名望的忠臣朱儁來救駕平亂。


    然而,他們卻沒想到,盧植早已帶人埋伏在過道之間。


    縱使張讓等人帶了不少親隨,還是在場遭遇戰中不得丟下太後作餌,才逃得性命。


    然而,盧植在解救太後之後,依然是馬不停蹄,完全看不出是一位五旬老漢的模樣,追的張讓等人是叫苦不迭,兩撥人且戰且走一直殺到了黃河邊上。


    直到天色已晚,張讓才逃得性命。


    然而,那盧植先一步占據小平津渡,周遭無船可渡的現實讓他像無頭蒼蠅一樣,沿河東躲西藏。


    如今,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了。


    河南尹王允的手下閔貢趕在所有人之前先發現了皇帝一行。


    這人說來也是個狠人,麵對張讓的叫囂,閔貢是毫不客氣,直接身先士卒的衝陣斬殺,數個小黃門躲避不及,直接被斬倒在地。


    張讓一看直接急了,他緊緊拉著皇帝,連連乎停:


    “逆臣,你這般以刀劍相逼,是想讓陛下染血嗎?!”


    掃清了外圍小黃門,見張讓段珪等十常侍死死圍著皇帝和陳留王,閔貢抬手停止了攻擊。


    他向皇帝遙行一禮道:


    “陛下,張讓等人以閹宦之隸,越從汙泥,侍奉天子,本應恪盡職守,輔佐君王,卻仗著國恩玩弄權力,劫迫聖上,顛覆王室,禍亂朝綱,實罪無可赦!”


    “臣不敢讓鮮血汙了陛下聖體,也斷不能放走此獠讓他脅陛下遠逃。”


    閔貢的話讓張讓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絕望。


    他知道,這混蛋是發了狠,寧可把皇帝困在這裏,也不會放他們離去了。


    “你這小吏好不講理!”


    “你說我等罪無可赦,禍亂天下。”


    “然則你有沒有回頭看看身後,那些公卿諸侯,邊將武夫,哪一個不在打著大義的名號幹著齷齪的勾當?”


    “如今何進何苗都死了,你又要逼死我等,那陛下要由誰來扶保?”


    “靠你們這些無君無父的士人嗎?!”


    然而,張讓的話顯然無法說動閔貢,他冷笑一聲:


    “爾等苟延殘喘,馬上就是河津上的遊魂了,自新朝滅亡以來,沒有像你們這樣的亂臣賊子!”


    “再敢胡言亂語,看我不立刻射殺了你們。”


    自知死期已至的張讓等人於是乎慟哭地跪地向皇帝道:


    “今臣等殄滅,天下亂矣,惟陛下自愛!”


    說罷,眾黃門皆投河而死。


    至此,自漢和帝利用宦官誅竇憲而延續百餘年的宦官集團徹底覆滅。


    閔貢這時趕忙上前護住正懵懂無措的皇帝和沉默不語的小陳留王,一邊安撫一邊尋路回返。


    此時已經入夜,閔貢扶著皇帝和陳留王向南走了數裏,天色昏沉不知方位,幸而一路都有點點熒光相隨才沒有迷失方向。


    終於,他們找到幾戶民家,征用了一輛無蓋的露車,供皇帝和陳留王一起乘坐,一直趕路到洛舍,這才停下來休息。


    再次日,眾人終於找到了馬匹,皇帝獨乘一馬,陳留王與閔貢共乘一馬,其餘人步行從雒舍往南走。


    行至北芒阪下。


    沒一會,便見前方人頭攢動.


    皇帝緊張抬頭。


    一看此人原是故太尉崔烈帶著家丁和不少文武官員尋了過來。


    兩撥人歡喜相見,正在見禮寒暄,還不及慶祝這場士人的大勝時。


    一陣急促的馬蹄由遠及近,直趨駕前!


    “什麽人?!”


    “護駕,護駕!”


    百官亂作一團,皇帝劉辯更是嚇得麵無血色,手腳發軟。


    這時有那眼尖之人認出了來人身份:


    “西涼軍?”


    “董卓?!”


    “沒錯!”


    戰馬上,董卓壯碩的身軀噗噗一挺,翻身下馬抱拳道:


    “臣斄鄉侯,並州牧董卓率三千涼州鐵騎前來護駕。”


    聽到這個名字,崔烈是隻覺一陣頭皮發麻啊。


    看著眼前高大的董卓,還有他身後那些彪悍的西涼兵馬,一路顛簸流離的劉辯竟然被氣勢所壓,喏喏不能答。


    崔烈見狀連忙上前,大喝要董卓退避,休要驚了聖駕。


    然而,董卓卻是聽得勃然大怒,直接站起身仰著脖子指著崔烈的鼻子痛罵:


    “我等兒郎受命入京,晝夜三百裏來,你卻叫我退避?”


    “你信不信我砍了你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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