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非樂露出個震驚的表情,“你不知道綿城當年最大的談資就是我媽和我爸的結婚?”雙方年齡都太小,又是兩大家族,女方十八歲就結婚,算是當年的豪門大新聞,因為年齡太小了。“我結婚得早,孩子也出生得早,因為雙方都有協議。”王雅淡淡的補充。龐壹發現被王雅聽到,尷尬地摸了下鼻子,“怎麽那麽小就結婚了啊……?”他隻是有點好奇。王雅望著窗外麵無表情,“早嗎?也不覺得,這其實根本沒所謂。”和誰有什麽不同嗎?她總是夢見賀雲芝,整夜整夜無法入睡,無論和哪個人在一起她都無法找到那種又愛又恨又厭惡又舍不得的複雜感情。王雅婚後的風流在上層圈子裏是公開的秘密,她長得美,家裏又有錢,加上孩子生得早,對她根本沒有任何影響。那段糜爛的日子簡直跟瘋了似的,王雅嚐試了一切可以麻痹和找到快樂的方式,那墮落的速度讓她母親都覺得心碎。賀雲芝隻有在夢中才會對她笑得那麽純真而驕傲。各自思緒不同,車裏陷入沉寂,宋非樂要沿著最新的線索去尋找那座墳墓,如果白醫生去遷過墳,那麽鑒定報告出來那天他趕回去一定是去給賀雲芝上墳……或許是傾述……或許是其他……上墳的人多數會去買紙錢,隻要沿著龐家村附件買香蠟紙錢的商戶挨家挨戶詢問,一定會有答案。而龐壹小時候在父母死亡之後成為孤兒,村裏也不會不管,之前的詢問中,也有人提到村支書領了個小男孩,呆了段時間,那男孩就出去打工去了,就算之前的村支書換人了,那麽現在的多少知道一點蛛絲馬跡。宋非樂想得入神,龐壹卻在沉思中忽然開口了。“如果這次去依然失望而歸,那麽我回去以後就再換個地方做一次鑒定報告吧。”這句話太突兀,以至於宋非樂都愣了一下,隨即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龐壹話中所指。龐壹微笑了一下,“或許我們都把事情想複雜了。”白醫生曾經說過他朋友是遺傳學專家,為什麽他就沒有想過,那份報告或許本來就是假的呢?車內很安靜,車子一直在山路上顛簸,在這晃蕩中,龐壹反而又困了,還有兩個多小時,除了睡覺也沒其他幹的。龐家村這是來第二次了,心裏有個聲音在問,賀雲芝,我的媽媽,這一次,我能見到你嗎?意識漸漸模糊,龐壹陷入了沉沉的夢境,這個地方他很熟悉了,這種熟悉感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夢境都要強烈。年輕的女人躺在床上,小男孩又在不停的哭喊,“媽媽,媽媽,你有什麽想說的嗎?”這次龐壹看清楚床上女人的臉了。她很瘦,一看就是調養不好,下巴都快瘦沒了,倒是顯得眼睛那麽大。這畫麵原本在龐壹的腦海裏一直是淒慘來形容都不為過,但是當夢境的迷霧揭開之後,他發現那女人居然是帶著笑容的,那是發自真心的笑容。龐壹的心一下就暖了,這種又哀傷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充斥著他的整個神經,一個強烈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就是所有人念念不忘的賀雲芝。她頭發又長又黑,正如王雅嘴裏的樣子。她稍微撐起了身體,愛憐地摸了下孩子的頭,將那串南紅遞給了對方,男孩點了點頭,“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執著地詢問,小小的臉上都被淚水淹沒了。在一聲沉沉的歎息之後,龐壹終於聽清楚了賀雲芝最後的那句話。醒來的時候他自己都要哭背氣了,如果說以前經曆這個夢境他隻是壓抑和難受,但是今天這場麵就太恐怖了,眼淚像無法控製一樣一直往下淌,“我……我……”龐壹開口,然後那眼睛裏的水就一直湧。宋非樂完全被這場景嚇到了,拿出紙巾給他擦,“我的天……”龐壹這是怎麽了。“媽的,簡直控製不了眼淚……”龐壹自己也扯紙巾瘋狂擦,就算心底的難受已經沒那麽強烈了,但是淚神經完全被破壞,不受自己控製。車子已經進了龐家村,宋非樂沒叫醒龐壹,想等他多睡一會,他媽媽下車去問買附近買紙錢和有過遷墳動作的地方。王雅一上車就看見龐壹被水淹了,她從來見過這情形,不禁納悶這是什麽情況三人挨著挨著尋找售賣紙錢的地方,發現龐家村小,很多小賣部在賣副食品什麽的同時也兼帶著賣點香蠟紙錢,或許這樣被直接找紙錢店更有針對性?功夫不負有心人,最後終於在一家太婆經營的主打小食品,又兼顧賣點紙錢的地方找到了源頭。阿婆很熱心,立刻表明自己知道那個地方,確實來買了紙錢的,好多遷墳的都不往那個地方遷,嫌村裏地賣得貴又偏僻。白醫生人很好,經常來祭拜,上次還在自己這裏拿了好多紙錢。龐壹忽然就激動起來,“阿婆,你能帶我們去那裏嗎?我想去看看。”阿婆年齡大了,之前這年輕人一直在宋非樂背後,她還沒注意,這麽忽然冒出來一看,她揉了下眼睛,又仔細看哦下,這才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喲……這不是……龐……山的孩子嗎?”“龐山?”王雅問。阿婆隻顧著看龐壹,倒也沒理王雅,“唉喲……真是你這孩子……”說完就牽著他的手,沿著小賣部後麵的山路往上麵走。王雅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賀雲芝如果可以改姓,她為什麽不可以和別人結婚再生養孩子?她從賀雲芝改為龐雲芝就是最簡單的事實,原本以為是因為龐家村都姓龐,其實因為隨了夫姓。城市裏這樣很少見,但是農村這樣並不奇怪。宋非樂拉著母親的手,不動聲色地牽引著她往前,從以前就覺得她媽對這件事太執著了,現在看來,或許不隻是朋友那麽簡單。她對賀雲芝這個人……隨著小路的深入,越接近那個地方,王雅的魂魄也被抽離得越多,等泥濘路走完,那個墓碑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龐壹的心髒已經砰砰砰砰跳得快蹦出心胸之外了。而王雅站在墓碑麵前,像一個被抽去了魂魄的鬼魂。名字有,生卒年有,連那張黑白的照片都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晰,更真實,更強烈。王雅忍不住伸出發抖的手指,去撫摸照片上帶著微笑的人,一個冰冷的聲音卻打斷了她所有的動作。“你沒有資格來看她!!”白醫生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趕到了龐家村,此刻邁著緩慢的步子陰寒著臉一步一步走上來。他從包裏抽出一疊錢遞給太婆,柔聲謝道,“阿婆,這裏打掃得很幹淨,謝謝你了,你下去吧,我和他們說說話。”太婆不明白這群人到底什麽關係,拿著錢聽話的下山了。風吹過墓碑,這片土地恰好是半山的一塊小平地,確實如阿婆所說,位置稍微偏僻了一點,要祭拜必須要步行,但是好處是這地方很安靜,不被任何人打擾。這裏沒有王雅年年祭拜時,那多到淹沒碑麵的大片大片的鳶尾花。隻有風吹過山裏的樹木發出的沙沙聲陪伴她短暫的一生。龐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率先開口,有些煩惱地說,“白醫生,我覺得我們需要知道真相。”宋非樂卻對白醫生好感度很低,因為這個人,他和龐壹差點就要因為這些事擦肩而過了,將龐壹往後麵拉了一點淡淡開口,“白醫生,出鑒定報告那天你回了龐家村,你不介意解釋下事情的經過?那份報告絕對是假的,差點就被你騙了。”白醫生聞言卻冰冷地牽動了下嘴角,“怎麽?怕龐壹分你家的財產?你們王家人就是一個德行,一輩子都以掠奪別人為樂!”宋非樂對醫生的話不置可否,隻是微挑動了下眉毛,“賀雲芝沒有死,但是當初出車禍卻是真的,我來猜猜後續怎麽樣?”宋非樂微一停頓,繼續說,“那麽強烈的撞擊下,孩子肯定保不住了,誰救了她呢?你?或者其他人?然後她改了名字生活在龐家村,可能那次傷害太重,她身體恢複不好,生育之後,又在這裏生活了幾年……”直到她死去,龐壹出去打工,直到命運的轉輪,讓他再度遇見了王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