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一個月就過去了。還未從夏日的餘韻中緩過神來,秋老虎便氣勢洶洶地到來了。陽光變得格外刺眼,明晃晃地照在大地上,一切都仿佛被置於一個巨大的烤爐之中。


    與此同時,徐若蘭的肚子也已經8個多月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個子嬌小的原因,柳絮總感覺她娘這肚子大的有些過分。


    好在柳絮沒少在爺爺柳大山麵前賣乖,以至於章老婆子雖然還是耷拉著臉罵罵咧咧,但徐若蘭的活計輕省了不少。


    這天上午,徐若蘭在院子中和柳絮一起晾曬剛洗好的衣服,柳成材拿著他爹給他帶回來的蹴鞠,在院中踢來踢去。


    許是踢得太投入,柳成材帶著蹴鞠,直直的往徐若蘭身前撲去。


    來不及躲閃的徐若蘭“哎喲”一聲,頓時摔倒在地。即便她用手撐了一下,下身還是緩緩的流出了鮮血。


    接踵而來的便是劇烈的疼痛感,徐若蘭一手撐著地,一手捂著肚子痛苦地呻吟起來。


    柳絮見狀,猛地推開柳成材,尖聲喊道“娘,娘,你怎麽樣了?”


    柳成材畢竟還是個孩子,見狀嚇得趕緊跑到章氏身後,可嘴裏卻念叨著“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擋著我路的……”


    再看那章氏,居然像是在看熱鬧一樣,嘴裏還在罵罵咧咧“哭什麽哭,不就是摔了一下麽,真沒用”。


    氣的柳絮恨不得上前咬死她。


    可她畢竟隻是個六歲的孩童,這個時候什麽也做不了,即使恨的咬牙,也隻能跪求她幫忙:


    “奶,求求你,求求你幫我娘喊個大夫,我娘流血了,求求你了……”


    “不就生個孩子,老娘當初生你爹的時候可是痛了兩天一夜呢,矯情……”


    見章氏還在磨磨蹭蹭,柳絮隻得大聲喊叫“救命啊,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娘啊!”


    柳大山家處在村子的正中央,柳絮那一聲聲哭喊迅速傳遍了小半個村子。


    隔壁柳莊氏聽見了,趴牆頭一看,慌忙跑了過來。


    見徐若蘭還癱坐在地上,趕緊幫忙將徐若蘭攙回了房間。轉頭又讓跟著她跑來的小兒子二蛋,趕緊去找林阿婆。


    又吩咐柳絮快去燒熱水,準備剪刀和幹淨的布。她則在屋裏看著徐若蘭。


    二蛋人雖小,但是跑的快,很快就帶著林阿婆趕了過來,老人家進屋一看,不由嗔怒道:“這眼看就要瓜熟蒂落了,怎的這般不小心!”


    彼時,天空不知道何時變得陰沉沉的,似要下雨了。


    徐若蘭麵色蒼白,滿頭大漢的躺在床上。雙手緊緊的揪著床單,她整顆心都被緊張與恐懼牢牢地包裹著。


    “東來家的,放鬆,伯娘在,沒事的啊?”


    林阿婆的丈夫,是柳大山五服內的兄長,早年病逝了,老兩口膝下隻有一子一女,如今林阿婆跟著自家兒子,日子過得也還算舒心。


    徐若蘭聞言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平複著情緒。她的腦海中不斷閃過各種令人不安的念頭,她怕生產時會出現意外狀況,讓自己和孩子遭遇不幸,到時候自己的絮兒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想到這些,她死死的咬緊牙關,告訴自己為了孩子們無論如何都要撐過去。


    林阿婆摸了摸她的肚子,又探了探身下,舒了口氣:“沒事,出血正常,羊水還沒破,宮口才開到五指,還早呢。”


    見柳絮端著熱水進來了,又道:“絮丫頭,鍋裏的熱水不要停,再去給你娘煮一碗雞蛋或麵條,趁現在讓她吃點,一會兒才有力氣。”


    雖說柳絮芯子裏是個成年人,可前世她就是個大齡剩女,此時的難免有些慌,好在理智還在,她抬起瘦弱的小手給母親擦了擦汗,然後看了看自家娘便出去準備了。


    這熱水倒是簡單,隻是這吃的……家中尚未分家,章老婆子摳門兒的很,家中的糧食全都被她鎖了起來,唯有每日做飯前才會取出來,更何況她一向不待見她們娘倆。


    瞧她事不關己的樣子,估計壓根兒就沒想過她娘現在需要補充體力。柳絮心中不禁暗自憤恨,對於分家這件事更是無比篤定了。等她娘生完孩子,就著柳成材害她娘這事,這次她一定要分家。


    這事先放著,現在最重要的是,她要怎麽去給娘準備吃的。


    “有了!”柳絮眼中一亮,趁章氏他們都沒有看這邊,抬腳就往雞圈的方向跑去。


    “呼,還好這一家子都懶,今天的雞蛋還在!”柳絮在窩棚裏驚喜地撿到了四個雞蛋,這些雞蛋,平常除了柳成材偶爾能吃上一個之外,基本上都是被章老婆子攢起來換錢的。


    想到這裏,柳絮又不禁想起原主的死因,柳成材!上次害死了原主,這次又害得她娘早產,她早晚要報複回去。


    柳絮在心中暗暗發狠,不過手上的動作並未停下。


    等她端著煮好的雞蛋往屋裏走去時,章老婆子見了,頓時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死丫頭,你又偷雞蛋!這雞蛋是你們能吃的嗎!”


    那刻薄狠毒的模樣,似乎立馬就要衝上去給柳絮一頓暴打。


    柳絮冷冷地看著她,眼中滿是仇恨,一字一句地說道:“這雞蛋本就該有我們的份,你們一直苛待我們母女,現在我娘還被柳成材害得早產。倘若我娘有個三長兩短,我柳絮發誓,一定會讓你們血債血償,你們一個都別想跑!”


    章老婆子聞言,臉上的肥肉狠狠一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對上柳絮狠厲的目光時,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驚愕與難以置信,心裏湧起一股莫名恐懼,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一旁的陳舒曼也是臉色驟變,她瞳孔微縮,像是不敢相信一向逆來順受的柳絮竟敢如此對她們說話。


    而她身旁的柳娟,也被柳絮狠厲的樣子嚇到了,嘴唇嚅動了幾下,卻什麽不敢說,隻覺得喉嚨發幹,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汗,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在心底蔓延開來。


    柳絮瞪了他們一眼就進了屋。她們最好安分點,不然她不介意跟她們魚死網破!


    屋裏徐若蘭隱忍的呻吟聲斷斷續續的傳來。


    光線有些昏暗,整個屋內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木質家具散發著淡淡的木香,角落裏還堆著些雜物。 院中的棗樹枝葉子隨風擺動,地上的泥土帶著質樸的氣息,有著淺淺的腳印。


    柳絮小心翼翼的將雞蛋喂給娘親。


    看著這碗雞蛋,徐若蘭心中一陣酸澀,這是多久了,她有多久沒有吃過雞蛋了,抬頭看了看瘦弱的女兒,徐若蘭搖搖頭,示意柳絮吃。


    “娘,你吃,把雞蛋吃完,你才有力氣生弟弟。我剛才在廚房已經吃過了,今天好幾個雞蛋,我可都煮了。”柳絮悄悄咽了咽口水,仰臉笑到。


    “是呀,東來家的,趁現在還沒有到時間,趕緊吃點,等下才有力氣!”


    “是呀,弟妹,你好好的,絮丫頭才會好!”


    林阿婆和柳莊氏都開口勸道。


    徐若蘭想了想,按下心中的酸澀,將柳絮喂到嘴邊的雞蛋咽下,食物帶來的能量在身體散開。


    見柳絮喂完了雞蛋,林阿婆把她給推出了門外。


    誰讓她還是個孩子呢!


    她整個人趴在門上,心中滿是擔憂。頭一次,柳絮覺得這時間過的真慢。


    房內,隨著一陣又一陣越來越強烈的宮縮,徐若蘭牙關緊咬,汗水早已打濕了她的頭發。她雙手緊緊抓住床單,用盡全身力氣去應對每一次的疼痛。


    在疼痛的間隙,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對孩子未來的憧憬。


    當強烈宮縮再次來臨,徐若蘭按照林阿婆說的,用盡所有的力氣往下推。


    越來越痛,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


    林阿婆高聲喊道:“宮口開了,用力,東來家的,再使點勁!”


    徐若蘭疼得麵色慘白,嘴唇都咬破了。林阿婆在一旁不停地給她鼓勁:“東來家的,再加把勁,就快成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徐若蘭的力氣似乎快要用盡了,產婆焦急地嚷道:“看到頭了,看到頭了,一鼓作氣啊!”


    隨著一聲響亮的啼哭,孩子誕生了。林阿婆快速把孩子拾綽好,用旁邊幹淨的舊棉布包上,高聲說道:“東來家的,是個男丁!”


    一瞬間,房間裏被喜悅所籠罩。


    柳絮在門外聽見了,激動地跳了起來,眼中閃著淚花歡呼道:“娘,我有弟弟了,我有弟弟了!”


    徐若蘭此時已經疲憊不堪,但還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林阿婆和柳莊氏對視一眼,也都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窗外的老槐樹葉子搖動得更加歡快了,仿佛在為這個新生命而舞蹈。


    然而,還沒等眾人緩口氣,卻聽林阿婆驚叫道:“不對,還有一個!東來家的,再加把勁!”


    徐若蘭咬咬牙繼續使勁,柳莊氏在一旁給她擦著汗,眼中很是擔憂。


    院子裏的章老婆子卻撇著嘴,陰陽怪氣地說道:“真是的,原本多養一個就夠麻煩了,居然還有一個,真是家門不幸啊!”


    柳絮氣惱地轉頭瞪著她,章氏還記得她剛才的狠厲模樣,悻悻的閉上了嘴。


    終於,第二個孩子也順利出生,林阿婆熟練的一手抱著一個孩子,滿臉慈愛的遞給徐若蘭看:“看看,兩小子,雖說瘦小了些,但都健康!養一段時間就好了。你這丫頭,一生生兩,這是給老柳家立了大功啊。”


    從上午發作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此時已是申時末了。林阿婆手腳麻利的給徐若蘭拾輟幹淨,才開門讓柳絮進來。


    望著娘親和弟弟們,眼中帶淚地齜牙笑了。前世她是孤兒,每每看到別人一家幾口出行,就羨慕的不行。


    長大後又為了生計奔波,住簡陋出租屋,嚐盡人間冷暖,三十載辛酸無人懂。如今,她不僅有爹娘了,還多了兩個小包子弟弟,心中暖洋洋的。


    徐若蘭疲憊至極地躺在床上,滿目柔情地凝視著兒子們,她緩緩地伸出手輕柔地摩挲著他們那粉嫩嫩的小臉,心中盈滿了各種複雜難辨的情愫,既有歡喜,有疼愛,也有深深的憂思。


    章氏卻站在門口像個潑婦似的嘟囔著:“哼,又多了兩個光知道吃閑飯的,往後這日子可有得熬嘍,這家裏怕是要被他倆給禍禍得不成個樣子啦,真是倒了血黴了!”


    徐若蘭聞言,身子一顫,麵露悲痛。柳莊氏見狀,輕輕地拍著徐若蘭的手:“別灰心,日子會好起來的。”


    破舊的床榻之上,被褥已經洗的泛白,好在現下正是初秋,除了早晚有些涼,白日裏依舊是20幾度,即便不蓋被子,也不會受涼。


    床邊的木櫃被歲月侵蝕留下了斑駁痕跡,屋內一件像樣的家具都沒有,更別說衣物這些。再一看章氏那醜惡的嘴臉,更是讓這一切顯得無比淒涼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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