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各有心思,卻都聰明的沒有表露出來。


    想要借著那塊玉璽狠狠刁難四皇兄的李玄逸見挑撥未成,沒再多說什麽,隻是別有用意的打量了他身邊的段茉兒一眼,便轉身落坐了。


    段茉兒被皇上瞅著問了幾句話,還好入宮前有惡補了些禮儀,因此答得還算有板有眼,口齒清晰,又因為是白珞的晚輩,所以格外受皇帝重視。


    待眾人紛紛落坐後,她小聲對李玄臻道:“剛剛那個故意刁難你的人我見過,之前我在醉仙居吃飯,他還幫我付了銀子呢。”


    “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她聽了,暗地裏瞪他一眼,“你說我是雞了?”


    李玄臻忍笑,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本王隻是想告訴你,以後離那黃鼠狼遠一點,他不是好人。”


    “四王爺該不會吃醋了吧?”段茉兒笑睨著他。


    沒想到他卻大方承認,“本王的確吃醋了,誰讓你這麽討人喜歡呢。”


    她嬌嗔的瞪他一眼,嘴裏罵他不正經,心底卻染滿甜蜜。


    宴席開始兩人坐在一起邊吃邊聊,段茉兒才知道剛剛那位就是五王李玄逸。


    他們一個排行老四,一個排行老五,但實際年紀卻隻相差了半個時辰。


    當初李玄臻的娘和李玄逸的娘入宮之前原本是一對私交極好的金蘭姐妹,入宮後也先後因為容貌出色而受到洪陽帝寵愛。


    兩人都被封為貴妃,地位不相上下,更在承受帝王雨露時,同時懷上龍種。


    李玄臻降生的那一天,李玄逸也呱呱落地,隻是在大排名上,卻因為晚生半個時辰而屈居老五。


    這李玄逸也不知道脾氣像誰,從小就事事喜歡與李玄臻相比,無論是功課還是騎射,無論是吟詩還是打獵。


    即使兩人的母妃相繼去世,他們也長大成人,他依舊將超越李玄臻當成目標,樂此不疲。


    說起來這李玄逸也的確是個聰明人,學東西很快,一點即通,就連他的幾任太傅也對他的才情讚不絕口。


    也正是因為如此,洪陽帝才遲遲沒立皇儲,就是擔心過早選中繼承人,會引起宮廷政變。


    兩人正小聲交談著,就聽一道軟糯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今日是皇上大壽,臣女特意為皇上準備了一首曲子,恭賀皇上福壽綿延。”


    說著,抱著一把古箏緩緩上前,在眾人的注視下,自信優雅的彈奏起來。


    段茉兒隻覺得那聲音十分耳熟,循聲望去,恍然大悟,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不久之前被她整過一次的林媚珠。


    一改往日驕縱的樣子,此時的林媚珠適當表現出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


    她也的確是有幾分本事,清淡悅耳的音律悠揚的回蕩在大廳,在場用宴的百官原本還嘰嘰喳喳,後來也都紛紛閉上嘴,靜心欣賞曲子。


    一曲完畢,皇上開心得拍了拍手,“珠兒這曲彈得不錯,朕十分喜歡,來人,賞金百兩,珍珠十顆。”


    林媚珠跪下謝恩,接了賞賜之後,一雙眼直看向段茉兒。


    “今日皇上大壽,不知段姑娘準備了什麽禮物來祝賀,可否讓眾人也開開眼界呢?”


    段茉兒沒想到她會來上這招,一時間怔在當場。


    眾臣似乎都在等著她的回應,李玄臻暗暗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緊張,就在他想要代替她回絕對方的時候,卻見她優雅的站起身,從容笑道:“今日是皇上大壽,臣女自然是有東西要獻給皇上的。”


    說著,她大大方方從位置上起身,緩步向大殿正中央走去。


    洪陽帝見她步履輕盈,姿態從容,並沒有因為被眾人注視而露出膽怯的模樣,他微微一笑,道:“段姑娘準備了什麽來給朕?”


    “林小姐剛剛一首悠美的琴音令在座各位如臨仙境,這樣的場合之中,自然也該有舞蹈助興,民女不才,便獻醜表演一支舞蹈給陛下欣賞吧。”


    在眾人的等待中,她緩緩跪下,低頭,四肢趴下,手慢慢放到頭的兩側。


    李玄臻不解的皺皺眉,不遠處的白珞則眯了眯眼。


    端著酒杯輕抿的李玄逸則是一臉興味盎然。


    就在眾人困惑不解的時候,趴在地上的段茉兒輕輕動了起來,先是右手慢慢舉起,左手重複著一樣的動作。


    那顆通天鈴不知何時被她握在手中,隨著每一個動作的擺動,通天鈴都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身體每動一下,鈴聲便響起一次。


    伸展、收手,踏地、旋轉,鈴聲慢慢變得強烈起來。


    她的衣擺隨著旋轉的速度漸漸舞動,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鳳鳥天翟!”


    不知是誰在殿下發出一聲驚訝的低喊。


    當那人叫出這個名字之後,其他臣子也紛紛露出震驚的表情,“天啊,真的是‘鳳鳥天翟’。”


    洪陽帝隻覺得殿中正翩翩起舞的女子就像天仙一般舞步輕盈,他自幼生於宮廷長於宮廷,見慣歌舞升平,卻從未見過如此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舞步。


    就連那想要給她難堪的林媚珠,也被這樣的舞姿震住了。


    李玄臻早已經忘了思考,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殿上的女子,見她用那獨特的舞姿將自己推上全場主角的位置。


    白珞淺笑。玫兒果然將這舞教給了茉兒!


    李玄逸則是神色複雜的看著不斷旋轉的那道倩影。


    大臣們的議論聲越來越激烈,洪陽帝也忍不住問:“這‘鳳鳥天翟’是什麽意思?”


    未等其他人回答,就見白珞起身走到皇帝身邊,輕聲道:“這是一種失傳已久的舞蹈,曾經被當成是上天賜福的儀式。自古以來,凡是君主能見此儀式,就等於被上天賜予了洪福,這也預示著我們大銘王朝,將會越來越昌盛,越來越富庶,有朝一日,將會稱霸天下。”


    洪陽帝聞言,臉色大悅,“白丞相,這是真的嗎?”


    “皇上有時間可以看看這方麵的記載,世間能欣賞到‘鳳鳥天翟’的人很少,相信曆代君主中,隻有皇上有幸得此天意。”


    段茉兒的那支“鳳鳥天翟”引起了滿朝文武的震撼,身為一朝之主的洪陽帝也因為這支舞蹈的助興而讚不絕口。


    自古以來,凡是身為君主都十分信奉天意,“鳳鳥天翟”是否真是上天賜福的一種儀式並不要緊。隻要舞者有心,哪怕這隻是世人編造出來的傳說,對洪陽帝來說也是一份莫大的祝福。


    更何況,那支“鳳鳥天翟”的確令人驚奇,不僅舞姿奇特,舞出來的效果也震撼人心。


    洪陽帝開心之餘,甚至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麵說,這是他有史以來,度過最開心的一個生辰。


    一舞完畢,段茉兒領回了豐厚的賞賜。


    直到皇宴結束,她隨李玄臻回府,終於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臉色慘白,腳步虛浮。


    李玄臻早就看出她跳完“鳳鳥天翟”之後臉色不大對勁,沒想到她卻一直強忍著回府。


    見到她在他麵前吐血,他大驚失色,連忙將她攔腰抱起,著急地吩咐府裏的下人去叫太醫。


    陳太醫接到小廝的通報後,迅速趕到苑香閣。


    仔細把脈查探,他對滿臉焦急的李玄臻道:“王爺莫憂心,段姑娘隻是一時心脈不穩,疲勞過度才會氣血上湧,老臣已經寫了藥方,待婢女熬過之後每隔三個時辰服上一帖,身子就會慢慢恢複。”


    聽聞此言,李玄臻高懸的心總算是安下不少。


    待陳太醫離去之後,他坐在床頭緊緊握著段茉兒細白的小手,她的手指冰涼,麵色依舊蒼白無血色。


    他皺緊眉頭,言語間全是指責,“為什麽要跳那支‘鳳鳥天翟’?為什麽要糟蹋自己的身體?就算那林媚珠真的對你出言挑釁,還有本王給你擔著,你知不知道自己強出頭的後果是什麽?”


    虛弱躺在床上的段茉兒無辜的眨著眼睛。自從在盛陽與他相識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聲色俱厲的教訓她。


    雖然她知道他的教訓是出於對她的關心,可被凶惡的罵了一頓,她心頭還是覺得萬分委屈。


    她撇撇嘴,可憐兮兮道:“後果就是,你父皇龍顏大悅啊。雖然你口口聲聲說我有自己的自由,但不可否認,我的身上到底肩負著應盡的使命,我舅舅說的對,我娘逃避了屬於她的義務,並不代表我也有機會逃得過。既然上天安排我遇到你,如果逆天而行,說不定後果會難以預料。”


    段茉兒反手抓住他的大手,說:“四王爺,你想當皇帝,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會盡全力幫你。”


    未等他插嘴,她又急急辯解,“你不必因為我為了取悅皇上受傷覺得愧疚,我沒關係的,這‘鳳鳥天翟’雖然看來複雜,也會令舞者在舞蹈結束之後大傷元氣,但隻要稍加休養很快就會沒事的。”


    李玄臻臉色仍舊不好,往日的優雅從容不在,他怒道:“本王說過無數次,如果我想要這皇位,自會憑自己本事去爭。”


    “既然王爺這麽想,當初又何必帶我入京?”


    室內一陣沉寂。


    他怔怔看了她良久,才輕聲答,“若我說,從一開始我就想讓你做我的王妃,你會相信嗎?”


    她淡淡別過俏臉,略感失落回道:“王爺出身高貴,容貌無雙,相信京城裏那些官家姑娘有不少想嫁王爺為妻,我不懂,王爺究竟喜歡我什麽?”


    太過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會讓人覺得不真實。


    李玄臻待她是真好,嗬護疼寵,溺愛有加,隻是這份感情來得太快太急,讓她不禁猜想,如果她僅僅是段茉兒,不是什麽天音族的傳人,那麽此時的他,還會把她當寶貝一樣供奉著嗎?


    雖然她知道這樣的猜想會汙辱了彼此的感情,可他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甚至可能是未來的皇上,他的所有作為都摻雜了太多政治因素在裏麵,她無法單純的將他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


    段茉兒知道自己想得有些多了,如果她隻是一個普通人,或許對於他的感情會接受得更加理所當然吧……


    看出她眼底複雜的神色,李玄臻俯身,輕輕握著她的手,凝視她的雙眼,無比認真地說:“這個答案我隻說一次,之所以會想將你占為己有,是因為你的身上,有其他人所沒有的純淨和真實。


    “對於一個活在巨型染缸中的人而言,你永遠無法體會你身上所擁有的東西有多珍貴。如果你非要將自己的存在與政權鬥爭扯上關係,我明天就讓明軒送你回盛陽,永不再踏進京城一步。”


    她委屈的瞪他一眼,小聲道:“你別總說要把我送走,我不愛聽。”


    他好笑的捏捏她的臉,“是你不肯信任我。”


    “那是因為你當初騙過我。”


    “謊言也分善意和惡意,就算當初騙過你,那也是為你著想。”


    “你為何不問問我的意見?”


    “何必去問?”李玄臻自負道:“段府裏除了那個叫香香的丫頭,有誰是真心待你?你爹?你大娘?你姐姐?”


    “我爹在我小時候也很疼我的,可是我娘去世之後,大娘管他管得太嚴,他不想經常和大娘吵架,便慢慢忽視我的存在了。”


    “所以說,你在段府的日子過得並不快樂。”


    她無法反駁的嘟了嘟嘴,“和香香在一起很開心。”


    “香香已經陪在你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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