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花了一番力氣才順著裂縫從崩塌的地下空洞爬到了地表。


    精疲力盡的顧時跪撐在草坪上,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向晴朗無雲的天空。


    來到怪談世界也不過兩天,但顧時總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過太陽了。


    看著這久違的景象,他情不自禁地朝著空中那輪驕陽張開了雙臂,想要好好感歎一下。


    “別告訴我你打算讚美太陽。”


    聲音忽然打斷了顧時的感慨,他疑惑地問道。


    “怎麽了嗎?”


    “算了,隨便你吧。”


    顧時奇怪地揉了揉鼻子,重新對著太陽伸開了雙臂。


    “讚美太陽!”


    …………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所有人現在無一例外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中恢複的畫麵。


    剛才的斷線其實沒有持續多久,但是對於關注怪談世界的賽裏斯民眾卻是漫長的煎熬。


    他們都看到了顧時那瘋狂的行為,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顧時早已被詭異逼瘋或是汙染,賽裏斯的解密者已經完蛋了。


    接下來要完蛋的,就是現實世界中的他們。


    然而人群的恐慌還沒有持續多久,斷線的屏幕終於又恢複了畫麵。


    設想中顧時淒慘的死亡畫麵並沒有出現,反而是一灘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爛泥出現在了地上。


    而顧時則好端端站在廢墟中,周圍像是發生了什麽大戰一樣,到處都是碎石裂岩。


    花了好大的功夫,人們才認出,顧時所在的地方居然就是地下空洞。


    隻不過它現在已經不能被叫做空洞了。


    “這樣的裂痕,這樣的破壞程度……”


    分析小組裏的地質學家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道直通地表的裂痕。


    對於這個裂痕究竟是怎麽產生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能使這樣的裂痕產生的力量下,顧時居然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其中。


    “他他他……”


    分析小組的成員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們想起了剛才錢老淡定的樣子,紛紛看向後者,目光中充滿了疑問與熾熱。


    錢老依然還是那麽淡定,沒有說一句話。


    嗯,剛才太緊張喝了太多的茶,好像有點撐到了……


    …………


    就在顧時享受著擁抱太陽的美妙時,他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在叫自己。


    “喂!你是哪個?”


    還沒從怪談世界的緊繃中脫離出來的顧時嚇得渾身一僵,愣是不敢回頭。


    諸如夜路叫你別回頭,額頭雙肩三把火之類的傳說一個接一個在顧時腦海中閃過。


    “喂!咋滴沒反應啊?”


    一隻手拍上了顧時的肩膀。


    顧時嚇得差點蹦了出去,但那股從肩膀上傳來的溫度製止了他的應激反射。


    這種溫度,可不是鬼怪會有的。


    聯想到空洞中肉瘤最後的古怪表現以及死亡的慘狀,顧時這才敢回頭看去。


    在他身後的,是一個穿著保安製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嗯,沒錯,是人。


    似乎是看到了顧時臉上驚魂未定的表情,保安大叔皺了皺眉,嚴肅地問道。


    “你是怎麽進來的?不知道我們現在是閉園的時候嗎?”


    “啊,我……”


    顧時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是前天來玩的,走的時候突然發現錢包掉落,就想回來找一下,結果就錯過閉園時間了。”


    “你前天就一直沒出去?!”


    保安被顧時的話嚇到了,他連忙追問道。


    “你這兩天都是在千子湖過的?你沒遇到什麽意外事情吧?”


    “沒,沒有。”


    顧時說著,餘光瞥見保安身後走來一群保安。


    他們圍成一圈,手裏拽著一個像是漁網一樣的東西,網住了一個模糊的癱軟的漆黑物體。


    是那個在安保中心裏遊蕩的東西?


    顧時想著,同時用清澈的眼神看著安保大叔,對他說道。


    “我白天就到處在亂逛,晚上就在公共休息室睡覺,嘿嘿……沒遇到什麽奇怪的事呀。”


    說完,他沒等保安大叔說些什麽,就探頭探腦地看向在保安後麵的那個連通地下空洞的裂縫。


    “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一陣很可怕的動靜,我還以為是地震了呢!誒,那個裂縫是不是就是地震震出來的?”


    顧時故作姿態地湊上前,好像要去看那個裂縫一樣。


    “誒誒誒,危險的很,別靠過去!”


    保安來不及細想顧時話裏的漏洞,趕緊把他推遠。


    “閉園後有事情就來找保安啊,知不知道一個人在千子湖有多危險,當心掉進湖裏!”


    “啊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顧時連聲認錯,賠著笑臉。


    “唉,你們小年輕就是不怕天不怕地的……怎麽樣,錢包有沒有找到?”


    “找著了找著了!”


    顧時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好像那裏麵真的有裝什麽東西一樣。


    “找到就好,如果後續還有什麽問題的話,你也可以來找我們景區的官方。”


    保安一邊和顧時說著,一邊用身體遮擋著顧時的視線,不讓他看到某些不該看的東西。


    “好了,趕緊走吧,這裏有岩層塌方了,可能還會有餘震,很危險的!大門馬上就會開,快點回家吧!”


    知道這是保安在掩蓋千子湖的真相,不想讓他這樣一個“普通”遊客知道,顧時也就很配合地轉身朝著景區大門走去。


    走著,他忽然停了下來,轉身對著保安大叔說了一句。


    “辛苦了,謝謝你們的工作啊!”


    保安大叔一愣,倒也是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臉,眉頭皺著但嘴角卻笑著嚷道。


    “還不都是你們這些小年輕太能惹事!”


    “哈哈哈。”


    顧時這次沒有回頭了,他走到了藍色遊步道上,朝著景區大門緩緩走去。


    現在,遊步道的顏色也隻是顏色了。


    “喂,詭異真的死了?”


    顧時邊走,邊向聲音問道。


    “嗬嗬,那是自然,我竊取了祭壇所有的能量,把它們變成了最純淨的‘陽’與‘陰’,先後把它們施加在了它那無法保持陰陽平衡的身體上……它不管是在現實層麵上還是神秘學層麵上都死了。”


    “你是怎麽做到的?祭壇上的那個應該也不是它的本體吧?”


    “最開始確實不是。”


    聲音回答著,如同聊家常一般,仿佛對他來說是什麽稀疏平常的事。


    “不過嘛,我使了點手段。”


    “這個東西不是因魄成型嗎?說明它沒有必要的魂,按照你們這邊的理論,魂和魄是會相互吸引的。”


    “我利用了這個漏洞,用祭壇內積攢的靈魂力量欺詐了它的本體,使它的本體不受控地朝著空洞內的這個分身聚合而來。”


    “所以最後,原本是分身的肉瘤變成了它的本體,你應該也能感受到最後它身上發生的變化吧?”


    顧時回想起來,他的確在最後感覺到了肉瘤的存在變得有些縹緲虛幻。


    原來是因為那時的肉瘤已經變成了詭異的本體嗎……


    想著,顧時從聲音的話中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慢著,你說祭壇內的靈魂能量?祭壇裏麵哪來的靈魂能量?”


    聲音幽幽地笑了笑。


    “你覺得這樣一個能夠控製一定領域內部屬性的儀式難道不需要驅動它的能量嗎?”


    “那個祭壇能夠從整個千子湖區域中吸收遊離的靈體,把它們轉化成能量並儲存起來。”


    “但是那個詭異本身就是因這些靈體而生,所以在靈體被吸收到祭壇的同時,這些靈體同時也在產生新的詭異。”


    “但是又是由於祭壇的原因,它的本體無法聯係到這些分身,而沒有本體指令的分身就隻能依附在祭壇的附近,慢慢壯大,直到某一天吞噬掉祭壇本身。”


    “可能當時製作這個祭壇的人也沒有想到,他用來製約詭異的儀式會在未來成為詭異新的溫床吧。”


    “不過,倒是也得感謝他,否則我也無法這麽輕易地就把它的本體拉過來。”


    顧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雖然用死去孩童的靈魂用來做驅動祭壇的能量聽起來有些讓人不忍,但是……


    “最後肉瘤沒辦法逃離,是被那些孩子的靈魂抓住了嗎?”


    “喲,你注意到了呀。”


    聲音有些感慨地說著。


    “肉體死亡了這麽久,就連通靈也早已失去了可能性,他們居然還能保持一份執念,以此一直地控製住它。”


    “可能是那個祭壇的作用吧,所謂艮土屬陽,祭壇所處方位的屬性以及它本身的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催化了靈體們的本我意識,讓他們得以保存自我。”


    “同時又因為詭異的分身就處在靈體的附近,讓他們自然而然地產生了針對詭異的執念。”


    “嗬嗬,真是命運循環啊。祭壇吸收靈體招生了詭異分身,詭異分身和祭壇的共同作用又催化了靈體的本我,導致了它最後的被困。”


    命運循環嗎……這一切還真的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樣。


    顧時不禁感慨著,心裏原本因為孩童靈魂的問題而有些不適的陰翳很快地消散了。


    如今的千子湖已經不再被霧氣環繞,陽光潑灑在湖麵上製造出一片波光粼粼。


    這才是千子湖的絕景,也是它本應擁有的景致。


    一邊走一邊欣賞這美麗的景色,顧時第一次覺得在千子湖逛遊步道是一種享受。


    不過很快,他就來到了景區廣場,遠遠地就看見了已經打開的大門。


    一切終於是要結束了。


    站在景區大門前,顧時產生了一種惆悵感,他甚至有些舍不得千子湖了。


    “要不再在這逛一天?”


    聲音嬉笑著提出主意。


    “算了吧,我快累死了!”


    顧時笑著,一步步走向大門。


    “說起來,你有名字嗎?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嗬嗬,你終於想起這回事了?”


    “你又不說……”


    “你也沒問呀。”


    顧時一陣無語,聲音則輕笑了幾聲。


    “我的名字有很多,你可以叫我撥弄時間的指針,也可以叫我遨遊命運的影子,甚至還可以叫我惡作劇與欺詐之神。”


    “不過嘛,你可以用一個更加簡單的稱呼叫我?”


    “什麽稱呼?”


    顧時一步踏出,走向迷霧。


    “阿蒙。”


    顧時走進了迷霧,消失在了層層霧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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