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離開宴會廳後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該去什麽地方進行下一步的調查,他現在唯一有的線索就是那幾個奇怪人士的麵貌特征,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就像他自己在哄騙詩織時說的,這裏的工作人員數量這麽多,光每天的人員調動都有三位數,昨天見過的人沒準今天就被分配到其他地方去了,或許後麵再會見到,又或許之後永遠不會見到。


    他所擁有的這個信息,於他自己而言,在目前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場。但是好在,他們這邊有一個可以把這個信息進行有效利用的人物。


    “顧時先生應該還在進行著他的調查,等回頭重新集合後,就把這些人的麵貌特征分享出去吧,他一定有辦法的。”


    說實話,雖然克裏斯也不知道顧時該如何從茫茫人海中找到這三個奇怪人士,他是想不出主意來,但是他相信,顧時是一定有辦法的。


    “隻要顧時先生拿到了情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克裏斯如此想著。


    在隨意暢想的時候,克裏斯已經走到了會場的大門口。


    由於午餐之後又是自由活動時間,很多用餐完畢的解密者都選擇了回到酒店進行午休,因而此時的大門口停著不少專車,他們都是被解密者通過專門聯絡通道叫來等候接的。


    站在門口的門廊上,克裏斯看見幾個見過幾麵的解密者已經坐上了專車離開。


    他並沒有什麽休息的打算,如果是在平日裏,那麽他也不介意在午餐後進行小憩。可是現在,那尚不能確定的陰謀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正高懸在他們每個人的頭頂。


    克裏斯自認為自己隻是一個身處劍下的人,至少出於自身安全,他就沒有休息的動力。


    “假使解密者們都去休息了,那那些隱藏在暗處的人會不會趁這個時候開始行動呢?這會不會是一個很好的調查時機?”


    相反,克裏斯反而覺得這是他們探查真相的良好時機。


    站在門口吹了會兒風,克裏斯感覺心中的壓力減輕了許多,便準備回到宴會廳等待顧時和阿列克謝回來。


    就在他轉過身去時,他聽到幾聲急促的喇叭聲從身後傳來。


    他連忙回頭看去,便瞧見一輛送貨用的廂型車從小道駛來,恰好和一輛要駛上小道,送解密者回去的專車堵在了一塊。


    兩輛車之間的距離還有很遠,但專車早早地就刹住了車,並對著廂型車連按了好幾聲喇叭。


    “喂!你開車當心點啊!我們都是載送解密者的,一點碰撞都經受不起你明白嘛!”


    專車司機顯然是被這輛廂型車驚嚇了一下,他打開車窗,從車內探出頭,對著廂型車就是一頓英語指責。


    “這大可不必吧,大家也都是工作而已……不過載送解密者確實需要很高的安全性,也不能怪他太敏感。”


    作為旁觀者的克裏斯不好多言,隻是在心中暗暗地評判雙方。


    這時,廂型車的司機也開窗伸出頭來,用一口典型的米式英語歉意地回答道。


    “抱歉啊兄弟,我剛剛轉過來,沒看清楚。”


    “這都能沒看清,有沒有搞錯。”


    專車司機又抱怨了幾句,不過對方既然已經認錯,他也沒有得理不饒,嘟嘟囔囔地縮回了車裏,主動後倒給廂型車讓開了路。


    一場小小的矛盾就這樣完成了化解,被衝突吸引的眾人也都紛紛散去注視。


    隻有克裏斯,他還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輛廂型車的司機。


    特別是那個司機右側眉骨上的淡淡傷痕,徑直吸引住了克裏斯的目光,讓他根本無法移開。


    米式口音,右側眉骨的傷痕,還有……是金發!


    這個廂型車司機的麵貌特征,完美地與詩織所描述的三個人中的其中一位符合上了!


    他才剛想著找人是大海撈針的事情,怎麽轉頭就遇到了其中一個目標,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呼……冷靜,冷靜。對方是送貨的廂型車司機,也就是說他會經常性地接近會場。有這個行動邏輯在,那麽自己會遇到他也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這並不是什麽巧合使然。


    克裏斯冷靜下來後,那輛廂型車也同時順著專車讓開的路駛了出來,沿著主路往會場後麵繞去,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他是去給廚房送貨的嗎?這樣我不太好跟過去啊……”


    克裏斯本來打算跟著那輛廂型車去試探一下司機的口信,但他仔細一想,覺得自己這樣平白無故地上前很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


    這又不是在走廊上的偶遇,送貨車輛到達的都是後廚那些地方,解密者就算飯後閑逛也不會往那種地方去逛。


    當然,他也可以仗著解密者身份說自己興趣使然,這在普通工作人員看來雖然會奇怪,但並不會遭到懷疑。


    可萬一那個廂型車司機真的有問題呢?萬一他不是普通工作人員呢?


    眼下任何行動的後果都得從壞的角度出發,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也是他們會組成這個小隊來調查原委的出發點。


    “找到了其中一個奇怪人士,我這應該就不算一無所獲了吧。”


    “得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顧時先生才行。”


    克裏斯沒有猶豫,轉身就往宴會廳小跑而去。


    半路上,他又忽然想到。


    “如果那輛廂型車是去後廚送東西的話,這麽說來,廚房的確是可能被下手腳的地方,顧時先生真的說對了。”


    “現在,阿列克謝先生好像就在廚房……”


    “希望他不會引起那個人的懷疑……”


    …………


    “我懷疑你是一個純正的露西亞人,這道菜在這個步驟上加黃油分明是露西亞人的習慣,你怎麽能做的如此熟練!”


    阿列克謝叉著腰,站在一旁死死地盯著廚師給他再做一份通心粉的動作。


    遭受著老大哥的凝視,廚師現在是欲哭無淚,無比地煎熬。


    “解密者先生,我真的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波魯沙人。我不是說了嗎,我去露西亞留學過,這些都是在露西亞學的!”


    “靠留學就能學到這樣的精髓?我不信。”


    “真的啊,您要相信我啊!”


    廚師快被折磨地菜都做不好了,一旁的行政主廚也是看著有點心疼,便走上前對阿列克謝說道。


    “先生,您這麽看著對他也是種壓力,他會做不好菜的。要不您先到旁邊休息一下,稍等片刻?”


    “這樣嗎?我沒覺得自己有釋放什麽壓力啊。”


    行政主廚無言地看了看阿列克謝高於自己的大個子。


    “先生,相信我,真的很有壓力。”


    “那好吧。”


    阿列克謝非常聽勸地從廚師身邊走開了,但事實上,這才是他的計劃,通過行政主廚給自己一個可以在後廚活動的理由。


    雖然讓廚師先生遭受了一小會兒的壓力,但他也是為了大家,希望廚師先生不要怪罪。


    阿列克謝簡單地在心裏告了聲罪,然後便雙手抱胸地在後廚裏隨意地踱著步。


    他裝作百般聊賴的樣子,漫不經心地走到各個廚房的門口輕輕瞥了瞥,然後又隨隨便便地走開。


    他在各個地方都探頭探腦的,就算是路邊隨便擺著的一個桶他都會沒事瞧上一眼,接著又毫不在意地甩頭走開,邁著單人四八步,踱到下一個地方在去瞅瞅。


    阿列克謝這一套動作成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如果他專門盯著幾個特定的事物在看,那麽一定會讓人覺得他在找什麽東西,或者是想要看到什麽東西。但如果他什麽東西都看一眼,然後又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隻會讓人覺得他很閑,而不是心懷目的。


    而事實也確實是這樣,在最開始的時候,行政主廚和幾個廚師確實被阿列克謝看來看去的動作吸引了一下,但很快,他們在看到他什麽東西都會瞧上一眼後便不再關注了。


    這也得多虧阿列克謝在一開始給他們塑造的那個形象,即行為邏輯莫名其妙,成功讓他們接受了這之後他的一切不合理行為。


    這一招,是阿列克謝從棕熊身上學來的。


    當了護林員這麽多年,阿列克謝也見過不少次棕熊捕獵的場景。當然,大部分時候他都是旁觀者,作壁上觀。


    他發現,棕熊在正麵捕殺獵物時,通常都會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好似它隻是在散步溜達,根本不關心眼前的獵物,借以放鬆獵物的警惕。


    等到獵物的戒備放鬆下來,而棕熊也通過散步慢慢接近獵物後,它就會突然暴起襲擊,張開血盆大口,撲向獵物。


    這一招,百試不爽,阿列克謝每次看了都會嘖嘖稱奇,然後一槍驅趕身前那頭試圖撲向自己的棕熊。


    不過這些事情都隻發生在他剛當上護林員的那幾年,後來,隨著他與森林眾生的熟絡,這些個捕食者也都不再對他表示出攻擊性。


    棕熊得到了平靜的生活,而阿列克謝學到了它們的技巧。


    在後廚一圈逛下來,阿列克謝什麽都沒有發現。


    整個後廚的運轉其實非常嚴格,一個廚房裏通常都會有好幾名廚師存在,廚師們所使用的食材與調料也都是後廚統一配置的,廚師在進出廚房時也無法拿走或帶入任何食材或調料,更別提在菜做好後,還會有行政主廚進行上菜前的驗收,才會由服務員端到宴會廳去。


    而這個驗收,通俗來說就是試毒。每道菜都會由行政主廚及試毒員品嚐,以確認安全無恙。


    可以說,後廚應該是除了解密者下榻的酒店以外,安全屬性最高的地方了。


    阿列克謝在檢查了這些地方後還觀察了廚師們的情況,至少從他看來,後廚的人員並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這應該算是個好消息,後廚沒有什麽問題,不然接下來幾天我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吃飯了。”


    阿列克謝鬆了口氣,他估算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打算回到最開始的廚房等待自己的第二份通心粉。


    雖說通心粉隻是一個借口,但他確實很喜歡那個通心粉,再吃一份他是很樂意的。


    阿列克謝正要走開,突然聽見後廚最裏麵的一扇門打開的聲音。


    那道門他剛才去看過,是通往外界的門,八成是用來進貨的。


    而此時,那道門剛從外麵被人打開,不一會兒,他就看見一前一後兩個人推著輛推車,運載著一筐又一筐密封起來的食材進入後廚。


    那兩個人的體型也蠻有意思,一個又高又壯,一個又矮又胖,不過兩個人倒都是一頭金發,除此之外各有特點。


    那二人本來側著頭在交流著什麽,待到走在前麵的那個人轉過頭來,看到站在路中間,雙手抱在胸前,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的阿列克謝,他忽地一怔,趕緊停下了腳步。


    “嗯?”


    阿列克謝注意到,前邊那個右側眉骨上有傷痕的人,似乎是微微地後退了一步。


    “你們送新的食材來了?”


    然而阿列克謝還沒有多觀察對方一會兒,覺察到他們的行政主廚便走了過來,從一邊的櫃子上取下了一份掛著的表格,拿著筆上前去清點。


    “真是奇怪……”


    行政主廚前去清點食材的舉動讓那二人把注意力從阿列克謝身上移開,兩個人很正常的圍在行政主廚身邊,跟著他的指示開始一樣一樣地指點貨物。


    阿列克謝見他們忙活了起來,也就不再關注,轉身往廚房走去。


    剛剛進入廚房,滿頭大汗的廚師就把盛飯進木柄托盤裏的通心粉給阿列克謝端了過來。為了打發他,廚師甚至還給他多加了一塊牛排在上麵。


    阿列克謝卻之不恭,便嘿嘿笑著接過了托盤,又是一番的真誠讚美後,他在廚師百般的感謝下被請了出去。


    “賽裏斯人不是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麽,怎麽我笑得這麽真誠還被人嫌棄?”


    阿列克謝不是很理解,他隻好叼了條通心粉,品味了一下味道,然後滿意地往宴會廳走回去。


    …………


    克裏斯剛走到宴會廳門口,就看見一個服務生昏昏沉沉地從宴會廳裏走出來,嘴裏還念叨著什麽“明明還有蘋果汁”。


    “真是不容易啊,都累成這樣了。”


    克裏斯一陣唏噓,和服務生擦肩而過,進入了宴會廳。


    一走進去,他就看見顧時已經坐回了他們原本的位置上。


    而在另一邊,阿列克謝也端著通心粉從側門而入,吮著一根食指,點著頭大踏步地往這邊走來。


    克裏斯和阿列克謝相向而行,二人的終點都是顧時所在的餐桌。


    靠近之後,克裏斯先開口打著招呼。


    “阿列克謝先生,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一切安好,沒什麽奇怪的。”


    阿列克謝如實回答著。


    “這樣嗎……我這邊有點狀況,可能和廚房有關。顧時先生,你覺得……顧時先生?”


    克裏斯正想把自己的情報告知二人,可他一低頭,卻看見坐在椅子上的顧時麵色凝重,一言不發。


    他伸手想拍拍顧時,後者則在此時抬起頭來,看向他們二人的眼中似有光芒閃過。


    刹那間,克裏斯丟失了自己原本想要做什麽的思緒,連同時間都仿佛停滯了下來,天地間萬事萬物,隻餘自己獨自而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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