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傅雖如今和自己……但畢竟當年也是喜歡過這女子的吧?他吃醋歸吃醋,但是私心裏,還是不願意見少傅難過的。 但沒想到,疏長喻神情入場,半點沒有難過的模樣。 那邊,丹瑤郡主喚了一聲“朗之哥哥”,便如一隻小雀兒般依偎過去。那趙朗之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溫聲問道:“怎麽回事,誰惹著瑤瑤了,教你發了這麽大的脾氣?” 丹瑤郡主不悅地嘟嘴,道:“我替朗之哥哥看上了一塊玉玦,要高價從這兩人手裏買來,可他們非不同意。” 趙朗之聞言,笑著安慰道:“人家先來的,自是應該由人家買去。不過一塊玉玦而已,瑤瑤乖。” 接著,他抬頭,和疏長喻的眼神撞上了。 疏長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竟見趙朗之目光一滯,接著變得複雜而沉冷。疏長喻一愣,便見那人又如之前一般溫潤如風了。 旁邊,丹瑤郡主還在喋喋不休道:“那可不行!朗之哥哥沒去過京城,不知那裏的人有多見風使舵!沒有一塊好玉佩,朗之哥哥叫人欺負了去可如何是好?” 趙朗之卻是拉著她上前兩步,笑著對疏長喻二人道:“實在抱歉,二位公子。在下與這位姑娘本無意橫刀奪愛,今日衝撞,實屬抱歉。這玉玦乃二位先看上的,在下定不會爭搶,還請兩位公子自便。” 語畢,他躬身行了一禮。 疏長喻卻沒再看他,側目問景牧道:“手可還疼?”竟是完全將趙朗之這人忽略掉了。 景牧連忙搖頭:“不疼,我這就去結賬。” 接著,二人便一同離去了。 “朗之哥哥,你看他們兩個!”丹瑤郡主氣得跺腳。“你何必向他們道歉呢!” 趙朗之目光莫測地看著他們二人離去的背影。 片刻後,他垂下眼來,滿目溫柔地看向丹瑤郡主,道:“無妨。” 反正他此番重活一世,種種因果恩怨,早晚都是要討回來的。 這日夜裏,景牧滾到了疏長喻床榻上,緊緊摟著他,一言不發。 疏長喻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啞然失笑,道:“有什麽話要問的,你問便是了。”也省的他要解釋,還不知從何說起。 景牧將他摟得更緊,仍一言不發。 片刻後,他悶悶地開口,語氣中滿是酸味:“少傅還真是薄情。” “嗯?” “前世還非卿不可,今天就對人家那麽凶。” 疏長喻沒忍住,低聲笑了起來,回抱住景牧。 “是不是個傻小子?”他道。“前世都是騙你的。” 在他懷裏不開心地亂拱的景牧聞言,登時抬頭,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疏長喻也沒賣關子,接著說:“丹瑤前世便是懷了趙朗之的孩子,才嫁給我的。她父親本要把趙朗之殺了,但不知丹瑤怎麽偷梁換柱,把他救下來,還帶到了丞相府。北齊王向來不太安分,我本隻是想借這個婚約,把北齊王的兵權收過來。” 話音還沒落,景牧便猛地一翻身,將疏長喻壓在了身下。 “那孩子……不是你的?”他問道。“你和丹瑤郡主,也一點感情都沒有?” 疏長喻挑眉:“你看不出來嗎?” 景牧答以暴風驟雨般的親吻。 待疏長喻幾乎喘不過氣來了,他才被景牧鬆開 了嘴唇。他喘了兩口粗氣,問道:“你前世怎麽處置的他倆?” 景牧滿不在乎道:“流放了。姓趙的弄去了東北,那女人丟到嶺南去了。” “你呀……”疏長喻戳了戳他的臉,繼而若有所思道:“不過,我見這趙朗之,似乎與前世不大一樣……嘶!你做什麽!” “管他們做什麽……”景牧卻已將手探入他衣內,俯身吮吻他的脖頸了。 “這個時辰,咱倆要做的才是正經事呢……”第54章 郭翰如是第四日中午風塵仆仆地回到直隸府的。 郭翰如其人, 為官做事是一等一的盡心竭力。他這三天時間,滿打滿算都是在河堤邊上度過的, 怕是一日都未曾休息。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黑瘦了一圈,看著精幹又可憐。 他見了疏長喻, 第一件事便是將巡查的情況清清楚楚地匯報了一通,巨細無遺。想來這河堤半點問題都無, 作為那河堤修築負責人的弟子,郭翰如也是與有榮焉, 滔滔不絕。 待公事匯報完畢,郭翰如便拿過一個口袋, 裏頭盡是給疏長喻和景牧帶的那些地方的一些土特產。 “原本不願耽擱時間買這些勞什子的。”郭翰如笑的羞澀, 對疏長喻說。“不過家裏是在下夫人一力操持,每每出門,在下都需給夫人帶些小玩意, 便也給疏大人和王爺帶了些。” 他送的東西,沒有一個是貴重的。什麽吃食水果,都是在那些地方稀鬆平常的物什。 疏長喻倒是頭一次見到這麽實誠淳樸的官吏, 謝道:“郭大人破費了。” 這對郭翰如而言, 的確是破費。 故而從直隸府離去時, 疏長喻也遣人去之前那古董閣買了兩樣珠寶首飾, 給了郭翰如。 郭翰如本還固辭不受,疏長喻便同他道:“疏某此物也不是給大人的。權當是疏某送給郭夫人,謝她為郭大人操持家事, 好讓郭大人為朝廷盡忠,而無後顧之憂。” 郭翰如聞言便隻好道謝,笑著對疏長喻道:“那何時疏大人有了妻子,下官再還禮回去。” 疏長喻還沒說話,便聽身側的景牧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疏大人可知,南邊的李大人沒了?”郭翰如頓了頓,突然想到了什麽,問疏長喻道。 “……李大人?”疏長喻聞言皺眉。“……哪位李大人?” 郭翰如道:“便就是那位才派去治黃河的李大人。” 疏長喻皺眉:“怎麽便忽然沒了呢?” 郭翰如歎了口氣,湊近他,低聲道:“昨日才傳回消息來,說是一不小心,掉進黃河中淹死的。不過又聽人說,這李大人原是工部錢大人的同黨。錢大人落了馬,他便畏罪,自盡了。” 疏長喻皺緊了眉頭。 “臣還聽聞,陛下屬意臣或疏大人您前去補缺。”郭翰如道。“臣雖有意為陛下竭誠盡力,但實在家中老母尚在病中,不宜遠行。此去多則三年五載,臣沒什麽,就怕老母等不起。疏大人如今尚且年輕,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候。下官便想著,將此番機會讓給疏大人。” 說到這兒,郭翰如看著疏長喻,道:“疏大人,不知您意下如何?” 疏長喻沒有出聲。 片刻後,疏長喻像是沒聽見他方才所言一般,笑道:“郭大人回來,一路風塵仆仆,盡站在這兒和疏某閑聊了。不如此時去飯廳,給郭大人接風洗塵?” 郭翰如見他繞開了話題,又倉皇先行,隻得歎了口氣,隨在他身後。 這日入夜,景牧又如期而至。 他來的時候,疏長喻臥房中的燈還沒熄。他正坐在燈下,手執一卷書冊。 “少傅,”景牧一見疏長喻,便急急地道。“你不能答應郭翰如。” 疏長喻原本眼睛盯著書,心中就在為這件事煩惱。他心裏正紛亂如麻,故而抬眼的時候,目光有些許的滯澀。 景牧隻和他對視了一眼,便一把將他從那坐榻上拉進來,按到自己懷裏。 疏長喻愣了愣,接著低聲道:“你別著急,我還沒將那本方略給皇上呢。” 接著,不等景牧開口,他便抬手,安撫地摸了摸景牧的後背:“我已打算,待郭翰如南下,便將那本方略送給他。雖說今年水患尤其嚴重,但這本書應付它還是綽綽有餘。” 景牧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疏長喻抬頭,便見景牧愣愣地盯著自己。那雙眼睛裏的情緒,從怔愣,到迷茫,到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一把將疏長喻按進懷中,緊緊摟著他,像是要幹脆把這人按進自己血骨裏一般。 疏長喻見他這幅模樣,嘴角帶起了一個無奈又溫暖的笑,也抬手抱住了景牧。 兩個人就這般,在燈光下相擁而立。長久地,誰都沒有說話。 疏長喻的肩膀都被景牧裹得陣陣發痛,才抬手推了推他。 景牧卻將臉緊緊貼在他發際,帶著笑問他:“少傅。” “嗯?” “你是不是也愛我呀?”他道。“特別愛的那種。” 疏長喻麵色發燙,低聲笑出了聲,推了推他:“傻小子,整日都這般酸溜溜的——快些鬆手,那麽大的手頸,把我弄疼了。” 景牧這才傻樂著放開他。 “那少傅,你方才在那兒想什麽呢?”景牧笑著拿下他手上那本書,隨便翻了翻便放在了桌上,接著就抬手去揉他的肩膀。 疏長喻頓了頓,接著若無其事道:“我方才在想,郭翰如的母親是什麽時候去世的。應當還有好些年,但具體哪一年,我忘了。” 景牧聞言,也不疑有他,道:“還有個八九年呢,能等來郭翰如回來。這老太太雖身體不好,但能熬的很——你讓郭翰如去反而好呢。他一輩子就是這麽個小官,去治好黃河,可是大功一件,還能給他母親掙個誥命回來。” 疏長喻笑道:“是了。若是我去,回來反倒要背個功高震主的名頭。” 他麵上的情緒藏著,就連景牧都沒看出來。 他方才坐在那兒,想的自然不是郭翰如的事。 他在想,他這幾日能為了景牧在這直隸府偷渡光陰,馬上又要為了不同他分別,將治河的事推給他人。他這些做法,正是同他自幼受到的教育相悖的。 為了一己的快樂和私欲,便不去做自己該做的事。這和戰場上貪生怕死的逃兵又有什麽區別呢? 可是,他一見著景牧,卻又不受控製地將那些責任道德全都拋開了。像是個癮君子一般,明知道此舉是錯的,卻仍舊控製不住自己。 疏長喻心道,我真是中毒了。 —— 次日,新任的直隸總督便到任了,他們一行踏上了返京的路。 臨走時,那個新任直隸總督還朝著疏長喻抱拳道了好幾聲恭喜。 疏長喻一頭霧水,便問他有何可喜。卻隻見那總督挑著眉毛笑得喜慶,道:“疏大人深得聖上信任,恐怕假以時日,飛黃騰達,都是早晚的事。” 他這話像是知道什麽內情,故而意有所指,又有點像沒頭沒腦的一句馬屁。疏長喻便又問,那直隸總督卻是不願再說了。 “待疏大人回了京城,便知道了。”這總督笑道。“下官提前給疏大人道個喜,總之,定然是好事的。” 疏長喻帶著滿心狐疑上了路。 這一路便比來時太平多了。他們一路快馬加鞭,到了京城時,剛入夜,還沒到宵禁的時辰。 疏長喻便讓景牧先回,自己帶著郭翰如,進宮去麵聖。 乾寧帝這身子骨,出奇的怕冷。如今已經入了夏,到了夜裏稍有些涼風,他都不太遭得住。疏長喻到禦書房時,他正坐在榻上,披了一條薄狐裘,捧著一杯參茶在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