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退後了兩步,沒提防身後就是晏瑾,晏瑾默不作聲,也不躲開,熟稔而自然地伸手在他腰間帶了一帶,將他帶至身邊站穩。  沈知弦不動聲色地拍開他的手,再看那妖獸時,發現那妖獸的眼窩處是空蕩蕩的——鬼手並沒有給他刻眼珠子。  隻是那冰下,似乎有什麽,在緩慢地,往那眼窩附近匯聚起來了。  “這——”  “這秘境是鬼手刻出來的,鬼手已死,要破這秘境,大概要將他那把刻東西的刀找出來——不過這都不是重點。”薛慈沉重道,“重點是,眼下這冰坑裏的東西,要醒了。”  沈知弦足下微晃,他驀地一驚,拽著晏瑾,行雲流水般退開一段距離。  他剛一動,噗嗤一聲,他方才站著的地方便碎裂開來,那頭大身小的不知名妖獸破冰而出,頭重腳輕、搖搖晃晃地在冰上走了兩步,發出低沉而古怪的聲音。  “這些東西,遇血則生,遇靈則活。方才我們躲避冰錐使了靈力,連琴君又受了傷見了血,足夠喚醒這些東西了。”薛慈將打坐的兩人喚醒,語速急促:“先離開這裏再說。”  冰層破碎的聲音越發的大,連琴兩人雖未完全恢複,但也調息了個七七八八,一躍而起,避開底下破冰而出的妖獸。  鬼手是活在很遙遠之前的人了,那時候仙修和魔修及一眾妖魔鬼怪還未完全分割,整個世界尚處於混亂之中,他見識過的妖魔鬼怪遠比現在的多。  所以他雕刻出來的妖魔鬼怪,也是複雜混亂得緊,其中不乏許多現在早已滅亡的上古妖獸。  趁著冰雕的妖魔鬼怪們還未完全出來,幾人召出了坐騎,果斷地選擇往上飛。  雖說是冰雕,但它們身上隱約還存有著妖獸的氣息,雖然單個來看不強烈,但這許許多多的湊在一起,還是讓他們的坐騎有些瑟瑟然。幾人必須要分出一縷靈識來安撫坐騎,才能讓坐騎不至於慫成一團,無法飛行。  有的冰雕妖獸反應遲鈍,破冰而出後還在冰層上呆愣著發呆,有的則十分靈敏,短暫地適應後,便開始四處騰飛追逐,感受到沈知弦幾人身上充沛的靈力,它們更是歡快地衝過來,要將他們吞吃入腹。  沈知弦一邊控著飛馬,一邊反手一劍,將緊追不舍的大頭獸削去了半個腦袋。  冰雕妖獸的最大優勢,就是不知痛、不怕死。它們一旦被激得醒來了,除非四周靈力空竭,或是雕刻它們的人出手,它們才會重新回歸沉睡狀態,否則便會一直活躍下去,縱然粉身碎骨。  劍氣將大頭獸整個腦袋都削斷了,剩下一截小小的身體,仍舊在鍥而不舍地追著沈知弦跑。  掉下去的腦袋也沒有放棄,它無知無覺,隻知曉追尋本能,被削斷了,被劍氣帶著滾遠了一些,片刻後又骨碌碌地追過來了。  這場景,看得沈知弦腦殼疼。  其他幾人也好不到哪裏去。  段沅跟著連琴一塊兒坐連琴的坐騎,小小的仙鶴馱著兩人,艱難地躲避著,被追得羽毛直掉,尾巴都禿了一塊。  段沅以音禦敵,連琴方才受傷不輕,馭無弦琴很廢心神,不到關鍵時刻,連琴也不想祭出殺手鐧,幹脆又拿古琴當棒槌使,哐哐當當地砸冰雕們。  隻砸得碎冰四濺,配合這段沅的音攻,倒也砸出來一條路了。  薛慈則是騎著他的烏龜。烏龜將腦袋縮進了殼裏,仗著四爪皮厚,背上殼硬,在冰雕群中橫衝直撞,將一眾冰雕撞散開來,薛慈便趁機將它們擊落。  冰雕們前赴後繼地湧過來,重重疊疊的,數都數不清。  薛慈在硬生生又撞飛了好幾個冰雕妖獸之後,抽空朝沈知弦喊:“……鬼手的刻刀……劍靈……”  冰雕們的聲音完全蓋住了他的聲音,縱然沈知弦分神去細聽,也隻隱約聽到了幾個字眼。  他心思通透,薛慈隻零星幾個字,他便立刻反應過來了,隻是感應劍靈需要全心全意,眼下這情形……  沈知弦看了眼晏瑾,晏瑾離他倒是很近。  他心思急轉,也顧不得想太多,隻喊了聲“阿瑾”,便從坐騎上一躍而起,一腳點過旁邊一隻妖獸的冰腦袋,便朝著晏瑾躍去。  晏瑾本就離得近,也分神在關注這邊,聽見沈知弦喚了聲,立時便知沈知弦意思。  他控著飛馬朝沈知弦近了近,在身前讓出一點位置來,沈知弦穩穩落於馬背上,輕舒一口氣:“阿瑾控馬,我得喚一喚霜回。”  晏瑾在他耳邊輕輕嗯了聲。飛馬上位置不大,兩人前胸後背緊緊相貼,晏瑾一手穩穩地扣住沈知弦的腰護著他,一邊控著馬擊退不斷湧過來的冰雕們。  霜回劍靈穿透了秘境中心,半截在外頭土地裏,半截在秘境中。沈知弦凝神細細感應,在一片淩亂中終於成功召喚到霜回回應他。  霜回劍靈非實體,沈知弦也不敢整個劍靈都召喚回來,隻能盡可能地通過劍靈,將靈識傳遞過去,通過劍靈查探著整個秘境的情形。  這舉動很廢心神,須得全神貫注,一絲不能鬆懈,若是獨自一人,或身邊是旁人,沈知弦都沒法全心全意地感應劍靈的,幸好是晏瑾在身邊。  靈石隨著劍意鋪天蓋地地傳散開去,探尋著那最關鍵的物件。沈知弦微微閉著眼,握劍的手微微顫著,忽然感應到了什麽,猝然睜眼,望向某處:“——東!”  他眼底有細碎光芒,映著冰雪,隱約帶起寒意:“往東而行,有魔物已經先一步找到鬼手的刻刀了。”  他們到底還是低估了荒原裏出來的那群魔物,他們隻以為那些魔物們隻是借此處躲避棲身,可誰知,它們原來是打著徹底控製秘境的主意!  這秘境算得上是上古秘境了,真要被那群魔物給控製了,沈知弦他們別說是殲滅這些妖魔鬼怪,便是能否全身而退安全離去,都是問題。  將訊息傳遞給薛慈和連琴段沅幾人,晏瑾便控著馬帶著沈知弦率先朝東而去。  他們已經衝出冰坑了,然而冰坑之外,又有無數從荒原裏逃出來躲在這兒的妖魔們在虎視眈眈地等著,見他們出來,便興奮地亂叫著,一窩蜂湧上來。  簡直是前有狼後有虎。  前頭的妖魔們或許是受了指示,目標明確,直撲幾人而來,反倒是後頭的冰雕們,既垂涎沈知弦他們身上的靈氣,對妖魔們也是來者不拒,撞上了就一頓撓,有不少妖魔被吸盡了魔氣,變作幹屍掉落在地。  晏瑾幹脆就引著兩邊對抗,一路暴力衝出去。沈知弦怕他施展不順,想離開,被晏瑾攔住。沈知弦想了想,幹脆也就繼續在晏瑾這邊待著,凝神去感應霜回和鬼手的刻刀。  隻是這些冰雕和妖魔們都不是好相與的,縱然是引著它們一部分去互相廝殺,還是有大部分追著過來,冰雕們不懼生死疼痛,妖魔們惡性被激發起來了也是不管不顧,廝殺中,各人難免都受了點傷見了點血。  往東走了一陣,周圍環境又開始怪異起來。  方才還是寒冬,冷白一片,此時又是滿目碧綠,花花草草破冰生長,長得極快,很快便衍生出春季之景。  隻是這春景也維持不了多久,很快便出現了殘花枯葉,僅剩不多的春花上綴著冰絲,烈日炎炎下,天空中開始飄起了雪花,將那潺潺流水的河流複又凍住。  四季景象仿佛被切碎了雜糅在一起,一片片的山群半邊茂盛,半邊枯黃,充滿了違和感。  隱約有強大的氣息從不遠處傳來,沈知弦神色一凜:“——就在前頭。”  不必他說,眾人也都看見了那秘境裏最關鍵的物件。  那是一把足有兩人高的大刀,刀身黝黑,刀柄上光禿禿的,隻雕著一些尋常紋路,並沒有什麽裝飾品——或許曾經有,但經曆了這麽多年,它早已同他的主人一起散作塵埃。  此時,這把刀刀尖在下,刀柄在上,正搖搖晃晃地、艱難地,將自己從土裏扒拉出來。  ——不對!  薛慈驚叫了一聲:“黑氣——是魔物!”  刀身通體黝黑,縈繞在它上麵的黑漆漆魔氣便極難被發現。那黑氣包裹著刀身,正緩慢吃力地將刀從土裏扒拉出來!  連琴段沅兩人緊跟著也過來了,在這刀麵前,那些冰雕似乎有些畏懼,開始猶豫不前,妖魔鬼怪們似乎也在怕那黑氣,四散開來,虎視眈眈著,將他們圍起來,卻不上前。  幾人得到短暫的喘息時間,卻是誰都不敢掉以輕心,和身後那群東西相比,麵前這刀殺傷力明顯看起來要大得多,畢竟這可是鬼手用來雕刻創造整個秘境的武器啊!  縱然鬼手已經不在了,但光憑這刀本身,就能將他們削個腦袋禿禿了。  更何況眼下這刀還落在了對他們不懷好意的魔物手中。  魔物有千千萬萬種形態,最難纏的便是這種黑氣形態的,這種魔物靈智一開,便能塑萬形,偽裝成各種形狀,溜起來一陣煙似的,抓都抓不住。  眼見的刀身被抽出來大半,隻剩下一小截刀尖埋在土裏,沈知弦果斷道:“直接搶。”  劍靈已經快釘不住秘境了,整個秘境都在震顫著,似乎隨時要跑。再等這刀被魔物完全拔起來,事情就更棘手了。  趁著四周的妖魔鬼怪和冰雕們都不敢上前,五人躍身而起,從不同方向撲過去,去搶奪那把大刀。  然而他們還是慢了一步,那刀被魔物徹底地抽出來了,瞬時間地動山搖,周圍景象都晃蕩起來,仿佛悶雷一般的轟鳴聲接連響起,從遠到近,似從天邊傳來,又像是足下土地在咆哮。  許多冰雕被震碎了,散落一地冰塊,妖魔鬼怪們又散開了些許,躲避著四處滾落的大石塊。  那刀搖搖晃晃地懸空立了片刻,下一瞬毫無章法地就朝著沈知弦一刀劈來!  鬼手的一雙手上沾過無數鮮血,他的刻刀也是充滿戾氣的,沒了主人壓製,那戾氣被魔物一激發,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幾乎要成實質,沈知弦一時都分不清那渾濁黑氣是魔物還是刻刀的戾氣。  他和晏瑾挨得很近,這一刀正正好劈在他們倆之間,身體的本能快過思考,兩人同時出劍,將那刀一隔。  魔物還沒能完全控製這刀,久未出土,這刀的戾氣很重,第一刀下來威力極大,兩人不敢硬碰硬,略略擋回去便各自往一邊閃身離開。  刀意落在地上,將地表劈出來一道深深的裂痕,裂痕周圍的泥土一片焦黑,仿佛被烈火灼燒過。  一縷黑氣從裂縫裏悄無聲息地鑽了出來,朝沈知弦卷去。  它出現的地方正好是沈知弦的視線死角,沈知弦沒留意,晏瑾看見了,一劍挑去,正欲挑開黑氣。  可他這個舉動恰好又驚動了裂痕處殘留的一抹戾氣滿滿的刀意,那刀意趁著他的劍正與黑氣糾纏,朝著晏瑾劈去。  晏瑾眉心微動,手腕一轉,就將黑氣挑開後旋身一避,刀意沒傷著他要害,隻在他手臂上不輕不重地劃了一下。  鮮血很快滲了出來。  沈知弦回神瞧見,神色一冷,還來不及說什麽,那黑氣裹著大刀,又一刀劈來。  那魔物還不能好好控製這把刀,大刀歪歪斜斜的,一會兒劈向這,一會兒劈向那,毫無章法,隻劈得山崩地裂,不多時便是滿地深溝裂痕,靈氣魔氣混亂交錯。  眾人騰挪躲閃,皆無法直麵對抗。  連琴喘息著避開一擊,他之前受的傷還未好全,此時一番折騰,傷口又裂開了,他捂著傷口吐出一口濁氣:“此處魔物眾多,魔氣充沛,這般耗下去,先耗盡的隻會是我們。”  沈知弦沉吟片刻,一劍隔開沉冷刀意:“鎖陣。”  既然單憑他們各人都無法抵抗這把刀,那便結陣,將他們所有人的力量都匯聚在一起,共同去擊敗這把刻刀。  聽見他的話,晏瑾微微沉了神色。  薛慈思索道:“鎖陣……也不是不可以。隻是這陣眼……”  顧名思義,鎖陣,便是將敵人困鎖鎮壓的陣法,隻是這個陣法比較特殊,它須得有一個活的陣眼,布陣之人將所有力量都傾注在陣眼之上,通過陣眼來與敵人對抗。  簡單而言,便是他們選用了鎖陣的話,就得讓一個人在陣中當陣眼,凝聚所有人的力量,與刻刀正麵對抗。  沈知弦想也不想,便道:“我去。”  他握著長劍的手微微一沉,幹脆利落地低喝一聲:“霜回!”  受他召喚,霜回劍靈帶著一聲清嘯,拔地而起,不過眨眼之間,就回到了沈知弦身邊。  那魔物卷著刻刀,似乎是倦了,正在不遠處略略停頓,蓄勢待發。  清雲宗本就是擅使劍的宗門,沈知弦更是其中翹楚,更兼之他有劍靈相助,確實是再合適不過。  薛慈沒再糾結,迅速算出來三個方位:“快!”  這陣法四人便可成陣,三處陣點並一處陣眼,擔心連琴撐不住,段沅是自發與他湊在一起,薛慈和晏瑾各站一位,轉瞬之間,便剩沈知弦獨自站在刻刀麵前。  晏瑾恰好站在沈知弦斜對麵,他神色有些沉,薄唇微動,無聲地吐出來兩個字:“小心。”  沈知弦衝他彎了彎唇,示意他安心。  霜回感受到魔氣,早已躍躍欲試,沈知弦朗然一笑:“霜回,見著那把黑刀了嗎?”  霜回劍意凜然地回應他。  沈知弦道:“折斷它!”  話音剛落,霜回劍靈便投身入劍,與劍身合二為一,但又不完全匿形,清透的劍靈若隱若現著,戰意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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