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越覺得多半是以前寵幸陳貴人那點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宮裏人差不多都知道,否則六皇子從何而來?陳貴人已經死了,他倒想聽一聽這婢女還有何狂言可說。24、爭寵春喜道:“八年前,主子還是永壽宮宮人。聽說那時曾有一位德妃娘娘很是受寵。”“德妃?”徐皇貴妃若有所思。穆子越想了一下,仿佛是有這麽個人,他也記不太清了。李乘風在他耳邊悄聲道:“德妃娘娘福薄,隻伺候了陛下一年不到,已於六年前去世了。”穆子越點了點頭。春喜道:“這位德妃娘娘年輕貌美,性子溫和,琴棋書畫無不精通,入宮不久便一舉得了妃位,周慧妃深覺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便想了許多法子來與德妃娘娘爭寵,可是都不太理想。後來便是這位芳若姑姑,給周慧妃出了個好主意。”雲曦與邱憶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道:“什麽主意?”春喜看了一眼雲曦懷裏的六皇子,道:“借子爭寵。”“德妃娘娘雖年輕,卻沒有誕下皇嗣。周慧妃便想有一個小皇子,來吸引皇上的注意……但她自三殿下之後,多年都無所出了。芳若姑姑便道,反正周慧妃已有自己的皇子,此時借別人的肚子生一位小皇子出來也是一樣的。”“你是說,周妹妹當年懷七殿下是假孕?這可是欺君大罪!!”徐皇貴妃不敢置信,吃驚地捂住了唇。李乘風搖了搖頭道:“皇貴妃娘娘,後宮每位主子侍寢記錄都被敬事房記在承恩錄上。有喜之後,也會請太醫院所有太醫診斷定奪,核對受孕日期,斷不會出錯。”所以周慧妃當年懷孕是真的,假孕在本朝並不可能。且假孕牽涉太大時間太久,容易暴露,周慧妃還算聰明,不會冒那麽大的風險。她原本的打算其實是讓她的人光明正大地懷上皇嗣,待孩子出生後,去母留子,再求皇帝把孩子放到她名下。如此一來,便可名正言順靠著這個孩子籠絡皇帝。比起假孕,這個法子可就安全多了。既沒可能是假孕,穆子越與徐皇貴妃等人也都相繼想到了,再聯想到那段時間懷有龍嗣、且有可能是周慧妃身邊的人,那不就是……春喜點頭:“她選中的那個人,就是主子。”那原來打算用於爭寵的皇子不就是……六皇子。雲曦下意識伸手蒙住穆承澤的雙眼,後宮女子的手段他略有所聞,有一種預感,這後邊可能會有更出格的事,他第一反應便是先替六皇子聽了再說。而穆承澤卻將他擋在眼前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了。“表哥,我要看。”穆承澤啞著嗓子道。儲秀宮遍地的狼藉,陳貴人的屍體,還有眼前這些人的嘴臉,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他通通都要知道,然後全部都記下來。雲曦心裏歎息著鬆開了手。既然這是阿澤自己的選擇,也隻能由他去了。“這到底怎麽回事?”穆子越愣了,他當年寵幸陳貴人,難道不是因為醉酒的緣故,怎麽聽起來與周氏有關?”周慧妃從方才聽見“德妃”這個名號起便急出了一身冷汗,目前儲秀宮內外都是皇帝與安樂侯的人,大庭廣眾之下也沒法動手腳。想當初之所以一堆人裏選中陳氏,皆因她性子敦厚,嘴也笨,樣貌上絕不會討皇帝喜歡,周慧妃也要謹防反過來被陳氏撬牆角,故而在人選上費了很大的心力,萬萬沒想到,這個陳氏不動聲色,把她與芳若的打算全都看在眼裏,最後還告訴了春喜。周慧妃硬著頭皮道:“皇上,這賤婢根本沒有證據,全都是一派胡言,萬不可信啊!”春喜冷笑:“奴婢所言雖無真憑實據,但事關皇上,相信皇上也是有感覺的!”周慧妃深情凝望著穆子越,穆子越卻不太確定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春喜,神色複雜地道:“春喜,你先說下去。”周慧妃如雷轟頂!春喜的目光緩緩轉向穆子越,道:“那一年恰逢孝儀皇後祭日,就是這位周慧妃,以懷念孝儀皇後為由,勸皇上喝下了許多加了料的酒,然後就逼迫主子去侍寢……後來,主子果真有孕。皇上大發雷霆,周慧妃那時還悄悄護著主子。可就在主子發現懷孕沒多久,周慧妃竟也陰差陽錯地懷上了……”周慧妃懷的這就是七皇子了,宮裏都知道,六皇子七皇子的生辰相隔不遠。雲曦想起以前李乘風所言,道:“是不是她一旦有孕,就變得很不喜陳貴人,還讓皇上將陳貴人挪出永壽宮?”所以孕期脾氣不好什麽的,都隻是借口。春喜含淚道:“是……”那時陳貴人與她腹中的六皇子已形同棄子,周慧妃怎能容忍一個知道她如此秘密還懷著龍胎的人好端端活在世上?在周慧妃原本的計劃裏,待六皇子出生後或許就要了結陳貴人,後宮手段陰險毒辣,比如買通穩婆,直接令她在生產時“大出血”而亡,辦法多的是,反正生育對於女子來說是一道坎,不會惹人懷疑。不過,周慧妃一旦自己有孕,陳貴人肚子裏的孩子對她而言意義就不同了,若是再不小心讓陳貴人得寵,極有可能成為她的一道催命符,周慧妃自然就視陳貴人與她肚子裏的孩子為眼中釘了。當然,她並沒有馬上就動手,畢竟七皇子還沒出生,若是有個萬一,那麽就還是能按原來的打算,把陳氏所出的孩子接回來,也不能貿然去母留子,在她懷著七皇子的前提下,這個孩子皇帝不會再放到她名下,反而便宜了別人。陳貴人便是這般在夾縫中苟延殘喘,生下了六皇子。春喜道:“主子當初懷著身孕,呆在這偏殿之中,就時常遭到永壽宮各種刁難,幸好主子命大,千辛萬苦將殿下生了下來。隻是殿下自小身子就不太好,主子還經常發現要暗害殿下的東西。殿下每回生病,主子求到嬪主子們麵前,她們都閉門而不見,周慧妃娘娘直接對主子說沒有太醫會來給殿下看病……直到殿下四歲,因一場大病變得聽不見了,那些害人的東西才少了。”七皇子平安降生後,周慧妃必然不止一次對陳氏母子下過手,還好陳氏警覺,護住了六皇子,後來六皇子因病致聾,不論怎樣都構成不了威脅了,又因陳氏一直謹慎低調,從不爭寵,對永壽宮唯唯諾諾也不反抗,才令周慧妃逐漸放鬆了戒備。春喜感慨道:“殿下的耳聾,雖然令主子心痛,但也可謂是因禍得福了。”提起當年,穆子越的妃嬪們都各自尷尬地低下頭去。徐皇貴妃默默喝了一口茶。穆子越想起,以前關於陳貴人總是照顧不好六皇子的印象,好像最早就是永壽宮傳出來的……周慧妃見她已說得八九不離十了,慌亂不已,顫聲道:“春喜,你一派胡言,皇上絕不會信你!”芳若垂眸:“奴婢也不會勸主子行如此糊塗之事!”春喜當即啐她一口,道:“糊不糊塗,你自己清楚!”“皇上,臣妾也想起來了……”徐皇貴妃摸了摸手上戴著的一隻瑩潤的玉鐲,這鐲子水頭極好,但入手卻冰涼徹骨。“當年的德妃妹妹,依稀有幾分肖似先皇後……”穆子越一陣恍惚,聽了春喜之言,又聽見徐皇貴妃所說,他也慢慢想起了那位德妃。印象中,他就是因為對方長得有七分像孝儀皇後,這才對她多有寵愛……似乎也是在那時,他的確沒怎麽去永壽宮了。但在穆承沛出生後,周慧妃經常請他去看望新出生的小皇子,穆子越是皇帝,此前從未與皇子皇女如此親近,心裏很是新鮮,再加上德妃剛好又得了病,形容枯敗,與孝儀相去甚遠,他對德妃也就淡了。春喜所言,並沒有任何真憑實據,但她有一句話說得極對。這麽多年,周氏到底有沒有拿七皇子爭過寵,他自己最清楚……穆子越眉心一跳,脫口而出:“周氏,當年朕寵幸陳貴人,果真是因你下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