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澤說罷,最後看了春喜與雲曦一眼,打了傘重返雨中。他的身後,出現了幾十條黑影,均穿戴了鬥笠與蓑衣,領頭的一名黑衣男子單膝跪下,向他呈上一柄短劍。穆承澤接過劍,道:“銘心,這一去,之後你們便走得越遠越好。”銘心點了點頭。他原是雲曦手下的一名將士,武藝高強,後來跟了六皇子,成了六皇子死忠。平時都在暗處,從不輕易露麵。銘心道:“那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姓曾的幕僚躲在暗房,屬下已派人守住了。”穆承澤鳳眸中滿是冷戾,道:“走,先去做了他!”45、舊仇太子府。穆承泓已很久沒有邁出過那道大門了。還記得從前意氣風發之時,他出個門都是前呼後擁,奴才一堆,大楚太子的皇服,與其他皇子不同,是獨一無二的杏黃色,上頭繡有九蟒,與天子比隻差了一點點。文武百官見到他都要下跪,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皇帝有朝一日去了,大楚就是他的天下。曾經,他的心腹們都這麽說。可如今,他已很久沒有換上那身蟒袍了。朝會沒了他仍進展順利,曾經盡在他手的禮部與禦史台視他為不存在,皇帝也對他不冷不熱,除了指定的太醫定期會來為他請脈,逢年過節的例行賞賜,他也與其他皇子無異,至於別的恩寵,一樣都沒有。穆承泓眯起雙眼,他總忍不住想,縮頭縮腦了這麽些年,若有朝一日他死在了太子府,恐怕皇帝也不會再對他多看一眼。近來,他閉上眼睛就會做噩夢,已經很久沒睡好了,清醒的時候會想起以前。以前他城府有限,隻會靠給皇帝拍馬屁吸引眼球,但他知道自己起碼有一個長處,禮賢下士。為了彌補不足,他在太子府養了一批心腹幕僚們,這些人為他出謀劃策,隻要對自己有好處,他便照著做,譬如與徐皇貴妃結盟,從三皇子手中奪到了禮部尚書之位,攪亂周貴妃拉攏安樂侯的計劃……雖穆承洛3總與他爭鋒相對,有心腹們幫襯著,太子之位他坐得四平八穩,還真沒怎麽吃過敗仗,那時的他,也以為帝位無憂了。隻是後來的日子,一點點偏離了他的預料。一名叫曾平的幕僚想出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好計策,隻消犧牲掉後宮某位女子的性命,既能翹動周氏三皇子一脈,又能同時拉攏安樂侯與皇貴妃,而他隻需呆在幕後,縱觀全局即可。知道這條計策的心腹們都道此計甚是狠毒,可曆朝曆代坐上那個位置的,誰人不狠誰人不毒?穆承泓挺看不上那些庶出的皇子的,尤其是三皇子,不自量力,企圖與他相提並論,也不睜大眼睛看看,他們有何資格與嫡皇子爭?都是他們逼他的,穆承泓沒有一絲猶豫便點了頭,隻恨這種計策不能多用幾次。開始一切都很順利,皇帝也厭棄了周妃,連帶對三皇子與七皇子都沒什麽好臉色,可是後來,安樂侯硬是找到了證據,令他全盤潰敗,皇貴妃被秘密處置,皇帝從此看他不順眼,見一次訓一次,幾乎所有心腹逃得逃死得死,堂堂太子,一步錯步步錯,隻能靠裝病與沉迷酒色來苟延殘喘。還留在他身邊的人都道忍過一時便好,這一忍已經七八年了,皇帝對他越來越冷淡,他已由裝作沉迷酒色變成了真沉迷酒色,朝堂之上如今誰還記得他這個太子殿下?就連太子妃娘家,都在悄悄把庶女往另幾位皇子府裏塞,這是怕他這個太子登不了大位,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呢?“太子殿下,以您如今的地位,已不必再爭,倘若再有所動作,反易惹火燒身。三皇子四皇子他們都盼著您再犯錯,安樂侯與敬王也在盯著您,您是眾矢之的,可千萬得忍住了,您隻要記住,您是皇上親封的太子,是大楚未來的儲君,隻要您好好活下去,這皇位遲疑都是您的……”曾平是穆承泓最得意的心腹,穆承泓與他主仆一場,臨到關頭找了個下人,替曾平領死。曾平改名換姓又回到他身邊,除了曾平,還有零星幾個老屬下,總是這一番苦口婆心的說辭,依舊是要他忍耐,穆承泓再也聽不下去了。有誰想過這些年他的感受,他隻是敗了一次,卻要罰他躲這麽久,失去了往日的體麵,在皇帝眼裏連一句資質平平都沒了,難道就不會再失去這太子之位?皇帝明明也厭棄了周氏,三皇子卻深得皇帝信任,為何他還要繼續示弱下去,等到三皇子被立為太子,再要他去爭嗎?他如今,想爭一爭也實在爭不了了。“都給我滾開!”穆承泓心頭似有一把火在燒,外頭的人不把他當回事,至少在太子府,他還是能做得了主的。誰在他麵前指手畫腳,通通都趕出府去。曾平的話他也懶得聽了,就連太子妃都被他罵哭過幾回,反正他對這個女人早膩了,這個女人一定是站在她娘家那邊,巴不得他不好的。他早晚要休了這個女人,另立幾個貼心的!還有那些個庸醫,治不好他睡不好覺總做噩夢的毛病,非要他喝藥去火,誰睡不好還能心情愉悅,心裏不痛快發點火不是很正常嗎?穆承泓罵罵咧咧,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每天,他要從這樣的噩夢中醒來無數次,這已成了家常便飯。他總是夢見一個藏在暗處的人,那人手持一把雪亮的劍,劍刃就搭在他脖子上,不止一次,他的咽喉被這劍刃劃開,鮮紅的血一下子噴了出來,噴得到處都是,穆承泓在夢裏疼得無法呼吸,而那人看著他一點點死去,慢慢勾起了唇,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笑容。穆承泓總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可是他心裏卻明白那人是誰。自從夜郎國國君來皇城麵君,他在比武擂台上見到了那個人,就開始不停地做噩夢了。六皇子,那個聾子!隻是一介宮婢所出的庶子,也敢明目張膽威脅於他,每天出現在他的噩夢裏,拿著劍似要索命。穆承泓不停為自己壯膽,陳嬪是自殺的,與他無關,他可是太子,隻有皇帝才能動他,六皇子算得了什麽?!六皇子不語,一直樂衷於在夢裏要他的命,穆承泓被噩夢攪得頭疼,哪怕是用最好的安神香,也無法讓他安然入眠。噩夢持續到了上元節,到處張燈結彩。穆承泓望著各處紅豔豔討喜的花燈,心情也難得好了一些。他照例著了太子服進了宮,皇帝身側兩邊已被三皇子與七皇子占據,雖然他仍是一身太子袍,皇子皇女們對他很是疏離,他一向對這些庶出沒什麽真心,以前不過是為了討好皇帝,才對略得皇帝青眼的人和顏悅色一些。看著皇帝與三皇子七皇子他們其樂融融,穆承泓心裏不是滋味,很快就灰溜溜回了太子府。他的心中又開始煩躁不堪,抬頭一看,府中已無幾個人了。“殿下,不好了,曾先生他……”僅剩的幾名下人慌慌張張來報。“行了,快滾!”事到如今,穆承泓已不耐煩再聽見哪個心腹的名字,他甚至好幾次地想,養他們有何用,甚至還不如養條狗。因上元節一直在下雨,令他渾身都不舒服,頭又痛了,迫切想要酒與美色的安慰,他口中呼喚著某個侍妾的名字,侍妾沒來,他又開始叫另一個,仍是沒來。這群賤人!他憤憤地想。他站在廊道裏,一陣冷風吹來,穆承泓打了個哆嗦,驀然回首,他清楚地看見,廊道盡頭站著一個人。穆承泓身子抖了抖,在噩夢裏始終沒瞧見的臉,這一回終是看清楚了。“穆承澤!!”穆承泓怒,“你到底想怎樣?!”在夢裏他罵過無數次,可是對方從不理他。穆承澤瞥了一眼如今空蕩蕩的太子府,因是上元節的緣故,仍掛上了應景的花燈,一片豔紅。穆承澤緩緩道:“今天,是我娘的祭日。”“這與我何幹?”穆承泓強作鎮定:“她是哪個份位的人,莫非還要我親自去祭拜她不成!”穆承澤無視他,漠然道:“當年在太子府你的書房,是曾平出的主意,點的頭,你與曾平,令她送死。”當年的事有皇帝遮掩,本是機密,穆承泓本來心裏就有鬼,他猜六皇子一定聽到了風聲,但是沒想到,六皇子竟連這些細節都查到了!穆承泓有些慌了,他不覺得穆承澤特意選在這一天跑過來隻是為了告訴他自己查到了什麽真相,恐怕……六皇子是來索命的!他眼光四下飛竄,四周根本沒有其他人,下人們都被遣得差不多了,都知道他最近愛發脾氣,就算他把太子府的房頂吼破,也沒人會來自討沒趣。“曾平就躲在暗房裏,你想殺就去殺,都是他一個人的主意,我、我並沒有做什麽……”他不停地為自己辯解,口幹舌燥,突然想起六皇子聽不見,不論他怎麽說,都隻是徒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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