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那個時候我便明白，曾經的葉銘真的沒了，我失去了可以依靠的人，我開始沒日沒夜的忐忑不安，我害怕他將我和媽媽趕出隊伍，離開了隊伍，我和媽媽根本生存不下去，我一直在絞盡腦汁的思考我要怎麽做才可以和媽媽留下……”　　“但如果我知道他改變之後會那麽絕情，我寧願被趕出隊伍早點死掉。”　　“我的身體不好，但我腦子好使，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天無絕人之路吧，我在電腦上有著很好的天賦，從小到大與世隔絕的生活讓我隻能通過網絡了解外麵，這種被迫的專一讓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別人口中的天才……”　　“雖然這種天賦在末世中用處沒有末世前那麽大，可至少在基地混個後勤保證生活沒問題，我開心的以為我長大了，我不是拖累了，我也可以保護媽媽了，但是我真的太天真了，天真到愚蠢。”　　“有一天，媽媽和他們像往常一樣出去尋找物資，可晚上回來的隊伍裏卻沒有她的身影。葉銘告訴我說，他們遇到了喪屍潮，媽媽年紀大了，跑得太慢了，所以回不來了……”　　連悼聲音哽咽喉嚨，指甲掐到肉裏。　　“可沒人知道，我在媽媽身上放了東西，媽不是因為跑得慢，而是因為爭搶一塊巧克力，葉銘的男孩將她推下了車……”　　“沒人想過告訴我真相，包括他，可能他們覺得這根本就是件無所謂的小事，末世每天消失的人太多了，我和媽媽本來就是屬於被淘汰的人，誰會在乎？”　　“大家都說，人是會變的，他們說得沒錯，所以他們沒想到我這麽個病托子也有力氣殺人，葉銘也不會想到我當天晚上就能下手，殺死他此刻最心愛的那個男孩，誰也不會想到曾經那個走兩步路都要喘的人後來竟然能夠獨自活到末世最後……”　　“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媽媽最後的聲音……她叫我去救她，她說周圍有好多好多的怪物，抓得她胳膊疼，她害怕……那個蠢女人，她也知道怕了，我以為她就像個超人，可以一直保護她的寶貝……”　　是的，他一直那麽以為，以為他所想象的美好一切。　　他以為她可以一直保護她的寶貝，但末世來了所有人都自身難保；　　他以為她可以陪著她的兒子到老，但她一去不回；　　他以為她還活著，但他忘記了她說怪物抓得她胳膊疼……　　是的，隻是……他以為她還活著，他所謂的執著和願望，一直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不過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萬般算計努力隻是一場做夢罷了。　　連悼站在原地輕笑……　　周圍的幻境散去，陷入一片混沌黑暗，比之先前更加黑暗，空間似乎隱隱波動，出現絲絲裂縫。　　伴隨著連悼的輕笑，那絲絲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寬，最終形成一個漩渦般的黑洞，吸著連悼的靈魂過去，仿佛要將他吞噬。　　“連悼，回來！你給本尊回來！”　　封衍齜目嘶吼，伸手去抓。　　可明明他已經觸碰到了那個叫做‘連悼’的靈魂，卻又在刹那穿透而過，怎麽抓也抓不住。　　連悼被吸到黑洞漩渦入口，他仿佛聽到了屬於他世界的嘈雜之聲，仿佛看到了那個蠢女人朝他招手，叫著寶貝，叫著兒子，衝他露出溫柔又溫婉的笑……　　他想回家，他真的很想回家。　　連悼努力的朝黑洞漩渦過去，他似乎聞到了家鄉的味道，似乎看到了家鄉的環境，似乎看到了他曾經與母親住過十幾年的屋子……　　回去，對，回去，都是騙人的，都是自欺欺人騙人的，回去，回到屬於他的世界去。　　“連悼，你真的現在就要回去，真的要半途而廢麽？”　　忽然，身後傳來一道他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歎息。　　嶽兮弦……　　連悼頓住，他想捂住耳朵不想去聽，他就想回去，連他自己都自欺欺人，他作甚要相信別人。　　他的願望，他的執著，都不過隻是他美好的幻想而已。　　“連悼，我需要你，這裏所有人都需要你。我說過，你幫我完成任務，我就會幫你實現心願，請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身後的聲音充滿著祈求。　　連悼捂著耳朵難以抉擇。　　這裏不過一個二次元的虛擬世界，不過一個二次元的人物，嶽兮弦憑什麽幫忙他實現心願，對方連自己都幫不了，憑什麽幫他？　　他沒有心願了，沒有執著了，他隻想回家，隻想去看看媽媽的照片，看看屬於他的地方。　　“連悼，求求你，求求你了，請你相信我……”　　“連悼，連悼……”　　越來越幽遠的聲音，像極了曾經母親最後的聲音，那樣絕望，留戀，祈求，讓人無法呼吸。　　“你要讓我如何相信你？我什麽都不要，我隻想那個愚蠢的女人可以為自己活一次，逆天改命，連自己都沒有自由的你可以做到麽……”　　連悼放下捂住耳朵的雙手，嗤笑轉身。　　嶽兮弦的魂魄站在他背後，紅衣飄厥，似鮮血淋漓的味道。第84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這是連悼第一次和真正的嶽兮弦見麵。　　雖然看過那張豔麗的臉無數次, 但當見到真人卻還是不一樣的，氣質神態才是決定每個人與眾不同的關鍵，一樣的皮囊換上千萬個靈魂, 就是千萬個人。　　嶽兮弦是那種非常精致魅惑的容顏, 所以哪怕現在看上去對方似乎非常浪費，墨發散亂, 身帶傷痕，卻依舊不能掩蓋半分，反而淒美無比。　　特別是那飄厥的紅衣, 帶著血腥之氣，仿佛盛開的茶糜之花, 充滿著無盡的唯美，連受傷的樣子都那麽好看。　　“你瞧瞧, 你自己都弄成這個樣子，你有什麽能力幫我實現心願？”　　連悼盯著對方, 輕笑。　　見他笑起來, 嶽兮弦也微微一笑，笑容像黃泉路上的曼珠沙華,　　“是啊, 我自己都弄成了這個樣子，是沒有什麽能力了, 可是我有其他辦法呀，你真的不想試試嗎……”　　與原書中形容的愚蠢淫.蕩不同，真正的嶽兮弦遠比書中形容的看上去聰明許多, 還有出塵……許多，樣子雖魅惑，可不像合歡宗的人那種骨子裏帶著淫氣，魅惑中透著更多縹緲清美之氣。　　“我不管你有什麽辦法，我隻想結果，我想媽媽活過來，你可以做到嗎？”　　連悼不想廢話，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被挖出來，他的神經是脆弱的。　　他真的沒那麽堅強，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堅強。　　“連悼，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選你來這裏麽？”　　嶽兮弦暫時沒有回答，微笑反問。　　“為什麽？”　　“因為你的信念，因為你可以為了一個其實根本沒有結果的信念而堅持，改變你自己原有命運，你本來此生重病活不過二十，可你卻憑凡人之身扭轉了一切，而我……需要你這麽信念強大的人。”　　“那有如何？”，連悼靜靜的看著麵前的紅衣青年。　　“是不如何，天下信念強大的人很多，你不過是其中一個，當初選你我其實也並未抱太大希望，但你卻給了我驚喜……給了我最後的希望。”　　嶽兮弦露出絕望中的欣慰笑容。　　“具體該從哪裏說呢，就從這個世界吧，想來你也已經察覺懷疑多次，懷疑這個世界到底是一本書，還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呢？其實兩者都沒有錯。”　　“浩瀚混沌中有著許多世界，就像佛語概括的那般，三千又三千，數不清探不盡，而我曾經所在世界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是個可以移山倒海的修士之界，我、嶽秋若、燕修、季長風等等，我們原本都是真實存在的人，並不像你看到的隻是一本書中的名字……”　　“所有事情的原起，隻能說是‘妒忌’二字，跟你所知道的那樣，我和嶽秋若原本的確是親姐弟，出身合歡宗，隻是不同書中，我們都不過是嶽不仁的妾室爐鼎所生，都不受寵愛，在合歡宗受盡欺辱，被嶽不仁當做禍害修仙界的工具培養。”　　“我與姐姐感情算不得多麽深厚，可從小相互扶持，一起逃出合歡宗，也算有幾分情分，原本我以為我們可以保持這種良好的親人關係，可終究敵不過世事……因為燕師兄，姐姐開始對我產生了怨恨。”　　“燕師兄那人性情固執，一心匡扶正道，追求飛升，姐姐愛上了燕師兄，但燕師兄心中卻沒有她，我擔心姐姐在情劫上過不去，便勸導她，可她入情太深，不僅不聽我的話，還誤會是我奪她之愛……因為那時燕師兄與我相交投緣，關係甚好。”　　“因此，姐姐與我決裂，走上了邪道。我們兩人背道而馳，越走越遠，不過幸運的是我們兩人都成功飛升到了仙界，那時我以為姐姐應該看破，可卻沒想到成仙之後她竟越發邪念加深……”　　“為了圓自己的美夢，她竟膽大包天偷取了數位仙君的分.身，以及禁錮凡界無數凡人的靈魂，製造出了一個滿足她臆想美夢的世界，也就是你看到的那本書，她恨我，所以給我安排一個那樣的人生來折磨我。”　　“什麽意思……”　　連悼手指微動，心中微跳。　　“意思就是這個世界雖然是假的，但裏麵的人是真的，這樣製造出來的美夢才更真……才是她想要的，不如意的長生仙途，哪有不停循環的如意美夢來得舒服，哪怕是自欺欺人。”　　嶽兮弦歎了口氣。　　“可也正是因此，她觸怒了整個仙界，燕師兄就罷了，好歹曾經一同修煉有幾分情誼，放過她也不是不可，但季長風、堯十三都不是好惹的人物，皆是仙界早已成名的至尊，封衍更是出了名冷酷無情的魔頭，怎能容忍‘自己’被奴役這種事情，哪怕不過是一縷分.身……”　　“眾仙尊震怒，姐姐的下場自然是魂飛魄散，但這個世界卻出現了意外，已經形成無法毀滅的真實一界，世界規則動彈不得，眾仙尊也隻能舍棄一縷分.身任由這裏存在，隻有我因與姐姐同源，所以得了離去的機會，可……我不想走。”　　“因為你有了自我意識對麽？”　　連悼一針見血。　　嶽兮弦忍不住欣笑，“你不愧是給我驚喜的人，是的，不隻是我，這個世界的人其實都已經有了自我意識，已經不單單隻是一縷精魂了……”　　“但這個世界規則無法改變，它是由人創造出來的，沒有連接輪回，所以它的世界規則就是無限循環，按照書中的劇情那樣，所有人的人生都在生生世世中循環，快樂的人快樂，痛苦的人痛苦……”　　“你看到的隻不過是書本的內容，可對我來說卻是真實的人生，我愛過的人，恨過的人，都是我真實的感情，我放不下長風，我舍不得這裏的他……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去賭一把。”　　“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我從不相信命真的無法改變，我放棄了返回本體的機會，用我的能量一次一次去尋找信念堅定的人交換機會來幫忙，但無一例外他們都失敗了……”　　“可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連悼，我又發現了你，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我已經失望過太多次了，可我還是想試試，所以我把你拉了過來，並且沒有提前告訴你真相，我想，如果你失敗了，那這裏的一切就當做是你做的一場夢吧……因為我已經沒有能量再去抹去你的記憶，我不想再多一個人知道原來書中那麽髒的嶽兮弦真的存在呀，真的是笑話一場……”　　連悼垂下眼瞼，“如果我失敗了，後果是什麽？”　　“所有的悲劇和痛苦繼續循環，因為這個世界沒有新的延續，結束就是開始。”　　“那成功之後呢？”　　“世界規則禁錮解除，這裏將會徹底和真實世界相同，所有人都可以開始嶄新自由的人生。”　　“我是問你，你會如何？”，連悼抬起頭，直視嶽兮弦。　　或許是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嶽兮弦微微楞了一下，才淡笑，“消失……”　　“這會兒你就舍得季長風了？師傅是個偏執的人。”　　連悼深深看著對麵的人，如果最後嶽兮弦不回去，留下的痛苦和遺憾又與原書有何區別。　　嶽兮弦卻微笑，　　“禁錮解除，世界規則自會重新洗牌，曾經的一切都將不複存在，這才是新的開始……”　　換句話說就是，如果成功了，這個世界的人就會忘記一切重新開始，忘記嶽兮弦，忘記嶽秋若，忘記那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包括……忘記他所留下過的痕跡。　　所以每次接近季長風的時候，身體控製總會受到影響，那是嶽兮弦最後的珍惜。　　“連悼，其實你比我更在乎這裏的人，所以不要放棄好麽，你是唯一一個能夠堅持現在的人，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你想走，我不會攔著你，甚至我還可以完成你的心願……可是你真的能夠放棄他們嗎？連悼，你是你媽媽的兒子，是那個溫婉執愛女人的兒子，我想，你不會讓她失望的對嗎？”　　“連悼你看，他在喚你，你不想做個美夢再走麽，你渴望的東西……”　　嶽兮弦抬手指著禁錮空間外。　　連悼看過去，是那個常常被他氣得要死的魔頭，在喊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