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風連忙跑到後廚打了一壺酒,便是那少年口中的秘釀,這秘釀呈現桃紅色,也許是桃花釀的一種,但即便是市麵上最昂貴的桃花釀,也不及這款,入口醇厚回味悠長,但卻不醉人。


    裴風把酒拿到少年那裏,大概是怕怪罪,放下酒就走,但臨到門口,還是回頭說了一句:“結賬叫我,別跟其他人接觸。”


    少年作揖道謝,但入眼的卻是裴風一溜煙的背影,這大概就是裴風人緣好的原因吧,心善、熱情。


    裴風的義父,就是這賓口飯莊掌櫃,又是這裏的大廚,叫做裴度,字子信,為人左右逢源,做的菜那是鮮香可口,做生意更是童叟無欺,聽聞早些年也跑過江湖,所以,手腳麻利,偌大一個飯莊,他一個人也照顧的過來,而且裴風漸漸長大,也可以幫忙分擔些事務。


    不過賓口飯莊最讓人稱道的秘釀卻並不是這父子二人的手筆,而是店裏最神秘的老板娘釀製的,老板娘叫逄雪,字冬梅,神龍見首不見尾,平時很少出麵,不過性格還不錯,雖有些潑辣,但也隻是點到為止,說起來,這裴風的口才,多半都是跟老板娘學的。


    曾經有不少人高價收購秘方,逄雪也是傾囊相授,但卻始終沒有一人能完美還原,即便如此,他們釀的次品秘釀也會很受歡迎。


    “裴風,結賬!”


    一邊的食客吃好了,便招呼一聲結賬,不過裴風沒長大之前,飯莊的賬全靠食客自覺,當時,店裏不乏賴賬、偷賬的閑散人,還好一些老客打抱不平,當然,那時逄雪也每每出手教訓這些家夥。


    “金爺慢走,下次再來。”裴風笑嗬嗬的收了銀子,繼續招呼其他客人。


    卻說那少年自斟自酌,品酒方式竟有些專業,他時不時的閉目細品,顯然這壺酒,並沒有讓他失望。


    半晌,方才喝完,秘釀不醉人,何況少年品味甚緩,因此空嘴喝,也不會不妥。


    飲罷,少年坐在座位上,閉目回味許久,這才滿意的起身,走到大堂中央,對著正在忙碌的裴風招手示意:“裴兄,結賬。”


    裴風正跟客人打聽冷魚香餡兒流沙,結果卻被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聽”,裴風也不惱,隻是他忽然看到這自稱楊柏的少年站在堂前,頓覺不妙,忙走了過去道:“快看看你盤纏還在不在吧,不是跟你說了嘛,喝好了直接叫我就是了。”


    少年不以為意,待將手探到懷中,立刻大驚失色,隨即支吾道:“今日似是忘了帶盤纏。”


    但就在這時,一個衣著光鮮卻有些怪異的富商打扮的瘦子被人從外麵摔了進來。此人生的瘦弱單薄,膚黃不似健康,局促不似慌張,木訥不似假裝,麵沉不似心傷;麵龐凹陷,卻是清秀少年,目盛死水,不見半點波瀾,大好韶華,卻做市井糾纏,隻怪世道險惡,人心曲折盤盤。


    “是不是當老娘不存在,在我場子搞事情,你是個什麽東西!”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話音未落,閃進了一美婦,隻見淡綠羅裙,風姿綽約,眉心花鈿一點,粉麵鳳目,柳眉薄唇,百媚千嬌萬分,此人正是飯莊老板娘,逄雪。


    “接著!”逄雪嬌喝一聲,把錢袋扔給少年,少年一臉感激的接下。


    這瘦賊被抓現行,卻抱著裴風的腿,躲在他身後。這瘦賊裴風自是認識,隻是今天並未在大廳見到他,所以裴風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偷到少年的錢袋的。


    “今天這事要不就算了吧,猴子也是個可憐人,從小被賊窩老大割了舌頭,說不了話,既然東西找回來了,這事就算了吧,大不了這頓酒算我請。”


    裴風本來就見不得慘,這猴子身世又實在悲淒,當年要不是逄雪反對,裴度又不表態,這猴子興許就成了賓口飯莊的夥計了。


    “你請?老娘同意了麽,這猴兒絕對不能再放縱了,交到官府手裏,省的再髒了老娘的手。就你個小兔崽子天天吃裏爬外,請請請,我們是做生意的,你當是跑江湖啊,你當是開善堂啊!”逄雪一邊說一邊揪著裴風的耳朵。


    “雪姨,疼疼疼!”


    裴風耳朵給逄雪擰的有些遭不住,跳著腳來緩解疼痛,逄雪見勢便鬆了手,手撤開的時候又不著痕跡的給裴風揉了揉,當然,除了裴風能感覺出來,別人是看不到的。


    見逄雪鬆手,裴風也鬆了口,對少年說道:“這錢袋是你的,怎麽處置,還是你來做主。”


    “酒錢要付的,但這人身世這般淒涼著實讓人唏噓,左右錢財乃身外之物,扣了酒錢,這錢袋就給他罷。”少


    年心地亦是甚好,好在被裴風攔住:“兄弟好心,我心領了,但此事萬萬做不得。”


    逄雪無奈的白了猴子一眼,然後把火泄向周圍吃飯的看客。


    “看什麽看,看好自己的盤纏,老娘今天算是好心當了驢肝肺,你們再被偷了老娘可管不了了,要找錢袋啊,你們去找少掌櫃吧。”


    說完,逄雪回頭瞪了裴風的後腦勺一眼,便上樓回屋了。


    裴風知道自己這個雪姨嘴損心善,當然,也知道她肯定瞪了自己一眼,畢竟都直接點名自己這個少掌櫃了。


    少年對著逄雪背影做了一揖,然後轉頭對裴風問道:“裴兄為何說此事萬萬做不得?”


    裴風一把拉起猴子,帶著少年在門口的空座坐下,然後悠悠說道:“兄台久在樊籠,不知世事艱難……”


    裴風故作高深的說了兩句,自己差點都被逗笑了,但少年卻一臉認真的聽著,這讓裴風尷尬的抓了抓脖子。


    “其實啊,順丘雖然繁榮,但是魚龍混雜,難免會出現吃喝嫖賭坑蒙拐騙的人,這吃喝嫖賭敗家,坑蒙拐騙害人,然後就很容易出現猴子這樣的孤兒,要麽是被家裏人囫圇賣了,要麽是被黑心拐子騙了。這些孤兒的去處,沒一個是好地方,生的俊俏的,賣到紅樓妓館;生的壯實憨傻的,賣去當苦力;瘦小的不好賣,一般低價賣到賊窩,賊窩裏的人可沒一個善類,去那第一個月,就要學偷東西,偷不到東西就要割舌頭,越往後還會有別的折磨的方式,最後折磨的沒人形的,就扔街邊乞討,本來是覺得這些殘廢沒用,才讓他們乞討,結果人們對殘疾孩子傾注更多關心,討到的錢反而比那些偷錢的多……然後不想被摧殘的人隻能更努力的偷東西。我也不知道猴子多大,也不知道他在賊窩裏生活多久了,但他不是真的想當賊,大概就是他這人太悶了,沒人喜歡他……”說到了這裏,裴風轉頭掩麵,但嘴裏卻說:“等我成了掌櫃,猴子就是二掌櫃,哈哈。”


    少年拍了拍裴風肩膀,欲言又止。店內忽然出奇的安靜,不少食客也搖頭歎息,這種事情,這裏的人看樣子都知道了。


    “那官府不管麽?”少年問道。


    這時,裴風肩膀微顫,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了,旁邊的食客替他開口了。


    “官府想管也要有證據啊,多少孩子是說不了話的,多少孩子是被打怕了……”


    “說不出來可以寫出來啊。”楊柏好奇道。


    “他們連頓飽飯都吃不到,更別說讀書識字了。”這人說完,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另一個佩刀的漢子接過話道:“我就是官府當差的…唉,就像你們說的,賣到賊窩的小孩,第一個月表現不好的,會被割掉舌頭,但第一個月表現好的,就會被當作未來骨幹培養,這也是賊患難除的根源,現在的賊窩骨幹,也是被賣之人,但因從小被那種氛圍熏陶,他們還能有多少人性呢,還有……嗐!罷了罷了。”說罷,撇下酒杯,棄蓋提壺一飲而盡。


    “兄弟,還有啥呀,怎麽說了一半不說了呢,這賊窩不會是跟官府有關吧。”官差身邊的食客問道。


    官差諱莫如深,不肯再說,但這時從樓上走下一位青年,麵相與自稱楊柏的少年相仿,身著金邊素絲長衫,腰係吞獸金扣皮帶,搖著綢麵字畫折扇,風度翩翩,邊走邊道:“能讓官府都如此忌憚的,怕不是有修仙勢力在裏麵從中作梗,老四,你過來。”


    此人話音一落,飯莊登時炸了鍋,不少食客本來吃完要走的,又紛紛坐下加入議論。那個叫楊柏的少年也撓著頭碎步跑到青年身邊叫了聲“二哥。”


    青年帶著少年又上了樓,裴風讓猴子先坐著,自己給他弄點剩菜剩飯,當然,不少食客也把沒吃過的東西勻給猴子,說起來,這些人也算是看著猴子長大的。


    猴子舌頭被割,當時因猴子偷錢而打他的人得知此事後,自責不已,其他人也紛紛善待於他。隻是猴子說不了話,大家雖是憐憫,卻不敢跟他多言語,當然除了裴風。


    猴子吃完東西,便打算離開,裴風鬼鬼祟祟的把從上一位客人那收的賬塞給猴子,猴子把銀子攥在手心,像以往一樣怔了怔,揣在懷裏就準備離開。


    這時樓上的青年再次下來,身後跟著那少年和一位官差,看樣子,這官差竟是聽青年使喚的。


    “小兄弟留步。”青年緩緩開口,但竟是跟猴子說話。裴風見狀以為這青年要為自己弟弟討說法,暗裏推了猴子一把,猴子也是明白,順勢一溜煙跑了。


    青年身後的官差對著一樓佩刀的漢子喊道:“老莫,別讓他跑了!”


    帶刀漢子一拍飯桌,把佩刀震起,留下酒錢衝了出去。裴風心中焦急,瞥見那少年,便尋思讓少年出言相勸。少年也看到裴風尋來的目光,忙對著身邊的青年耳語了幾句,青年點了頭,這少年便快步走到裴風身邊。


    還未等裴風開口,少年便開心的問:“裴兄今年多少歲,可有請人幫你測試特質。”


    “我應該沒什麽修仙天賦吧,對了,令兄為啥要抓猴子啊,不會是……”


    “裴兄放心,我二哥發現你朋友會控物術,以你朋友的年紀,資質絕不會差,日後真的可以修仙,前途不可限量。我先跟我二哥回去了,你朋友也會被帶過去的……呃,要不裴兄一起?”少年看出裴風臉露憂色,便試探的問道。


    “好啊!我跟我義父交待下。”裴風不假思索,便隻在門口喊了一聲:“義父我出去一下。”


    一邊解下纏在頭山的抹布,扔在門旁的長凳上,一邊飛也似的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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