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女低著頭,道:


    “是的——自由地活著——我從未忘記——但是你想告訴我什麽——”


    她猛地抬頭,目光深寒。


    “我們從來都走在這條正確道路上——我們也從未偏航——!”


    林恩的臉上露出了憐憫的表情,道:


    “是嗎?那麽如果我告訴你,你們的將軍已經打算把你們的整個種族都獻祭給主宇宙的那片災厄,以此來換取你們所謂的生存,你又如何呢?”


    此言一出,那個人形少女的瞳孔驟然一縮。


    雙眼當中那流淌著的數字的光華,在這一刻猛地劇烈地動蕩了起來。


    林恩麵帶諷刺地笑容,扶了扶單片眼鏡,繼續道:


    “你就算忘記了降臨後的記憶,我想你們在萬機之神時期所共同的記憶,應該也還記得吧,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那片災厄是什麽,為了躲開祂的清洗,你們甚至不惜敗給巨像和賽博,提前墜入這地獄。”


    “而現在,你們卻要親手擁抱那曾經被你們避之不及的災難,你不覺得諷刺嗎?”


    那個少女猛地抬起了頭,雙眼淩厲,冰冷道:


    “你說謊——這不可能——!”


    林恩的表情不變,依然是帶著淡淡的笑容,道:


    “你覺得我有這個必要騙你?嗬,我隻不過是憐憫,光宴,作為對手,你曾經給予了我最高的尊重,在本應該被你殺死時,你給過我一次機會,我現在也隻不過是還給你罷了。”


    左左(?Д?)地聽著林恩那無比流暢的發言。


    甚至她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少經曆了一些什麽?難道說真的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差錯了嗎?!其實光宴的身體並沒有被湊腦袋偷走,反而在那個時候成功地複活了過來,並且還以一個“可敬的對手”的身份,和自己的湊腦袋經曆過一段可歌可泣又惺惺相惜的故事嗎?!


    難道真的是自己記錯了嗎?!


    這……


    這……


    可是不對啊!她明明記得他那個時候就是單純地把光宴給搬走的!光宴根本就沒有過一句台詞,也根本就沒有過一點戲份才是啊!可是他說的這些頭頭是道的戲份又是哪裏來的啊?


    左左顫抖地在意識當中捂著自己的腦袋。


    分不清了!


    有點分不清了啊!


    數據牢籠當中,那個帶著枷鎖的少女緊咬牙關地坐在那裏,一時間她的思維也變得混亂了起來,因為是的,她確實沒有後來的記憶,當她再次擁有自我的時候,就已經存在於這座數據終端當中。


    她們隻被簡單地告知,這是肅正議會的決定。


    是為了保持住智械文明的大規模戰爭需要,才將她肢解成為了這萬千的機械子民。


    而之所以把她們的自我挖掘出來也很簡單,因為整個神教現在需要更高的算力來維係逐漸解放的納米機械的控製,所以才不得不啟用她作為“光宴”的意識集群,來分擔如今這巨大算力的消耗。


    因為七神的自我,是要遠遠強於任何的單一主腦。


    可是……可是……


    林恩轉頭,憐憫地俯視著她,道:


    “你被騙了,光宴,而他也不可能告訴你事實,因為他知道,隻要光宴存在,那他決定投身那片災厄的決定就永遠不會通過,因為他隻要生存,但是他永遠不會明白,有時候,自由比生存更重要。”


    那個少女猛地抬起了頭,咬牙死死地望著林恩,道:


    “你有什麽證據?!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說的這一切?!你是我們機械神教的敵人,你的卑鄙和無恥,我在萬機之神時期就早有耳聞!你在誤導我!”


    林恩靜靜地注視著她的雙眼,道:


    “我沒有那個必要,光宴,我隻是尊重你,你可以不信,但這就是事實,如果這都沒有辦法讓你相信的話,那你就當我沒說,我們依然是敵人,光宴。”


    林恩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閉上了眼睛。


    他伸出了手。


    那一刻。


    一副畫麵呈現在了她的麵前。


    閃爍的畫麵當中,整個夜醫群體都被包圍,漫天的納米集群如黑色的風暴一般,在整個戰場之上匯聚成為了一座龐大的法陣,而在法陣的最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六棱體,伴隨著畫麵的展開,一座龐大的無瞳之眼的詭秘符文,一點點地在法陣的最中心成型。


    那不詳的氣息,甚至隔著畫麵都能夠感覺到。


    而左左也震驚了。


    因為這就是林恩他在不久之前,聽巫神伯母講述他被困期間所發生的事情時,巫神頭顱所給予他的外界戰況的詳細錄像。


    這……這……


    林恩睜開了雙眼,道:


    “如果你不信的話,那麽請告訴我,這又是什麽?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們機械神教已經不走科技的道路,而是已經改修獻祭的魔法和咒詛了?!”


    那個特少女的瞳孔當中倒映著畫麵當中的那一幕幕。


    她望著那萬千的納米集群構建出那座巨大的法陣,那可怕的無瞳之眼的氣息,就仿佛是直直地盯著他的靈魂。


    “這……這不可能……”


    她雙眼失神道。


    林恩眯著雙眼,緊握著雙拳,道:


    “你們確實有追求生存的權力,你們當然也有投靠那片災厄的權力,但代價呢?如果就算是被奴役的活著也沒關係的話,那這也是你們自己所選擇的道路,我隻要消滅你們就可以,我隻是替你感到不值,替我曾經所尊重的那位正直而不屈的女神,感到諷刺。”


    “當然你可以說投靠了那片災厄也並不算失去自由意誌,可是抱歉,光宴,沒有這種可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


    就像是要給予她壓死她的僥幸的最後的一根稻草。


    他再次向著她伸出手,向她展示出了另外的一副畫麵。


    “我比你更清楚投身那片災厄所意味著什麽,它意味著徹底地混亂和一切的剝奪,什麽都沒了,成為他們的走狗的話,真的什麽都沒了。”


    那副畫麵一點點顯現而出。


    那是他記憶的映射。


    (且經過剪輯)


    畫麵當中,是他在時間的穿越中,在數年前的遊魂巷所經曆的對汙染者的見聞,是他在無盡之海時,看到的那從邊境巨大的裂隙中,瘋狂地湧進來的無魂的汙染者。


    他們咆哮著,嘶吼著,全身被無序的汙染所覆蓋,他們的雙眼瘋狂而毫無理智。


    就像是一群傀儡,就像是一群發瘋的野獸。


    而其中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和那個巨大法陣獻祭時所出現的黑色氣息幾乎一模一樣。


    嗡——


    那個人形少女的瞳孔劇烈地激顫,整個人一下子就癱坐在了地麵之上,就像是被看到的這一幕的瘋狂所重重地擊毀,讓她的全身都仿佛被吞噬進入了那無底的冰涼深淵。


    林恩蹲了下來,望著她那無神的顫抖的雙眼,沉重道:


    “如果這就是生存的代價,那麽你還願意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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