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十米、一百米甚至一千米的高溫超導體如何保持穩定工作，能承受多少電壓電流，在實際電網環境中是否有可行性，成本控製等等。 莊城的高溫超導理論是側重巨大超導體如何平穩工作，也就是從理論上解決長度的問題。 但那時候莊城的實驗是在實驗室環境下做的，每一項指標都達到了最優程度，而這裏，僅僅是警局的一張普通桌子。 “您都做到十米了，我這不過是十分之一而已。”林易笑道。 這哪是一樣的，他的實驗是不計成本的，十米的高溫超導電纜前前後後花費了近一百萬美金，而林易這個……莊城抿了抿嘴。 “液氮溫度77k。”準備好電纜，林易也顧不上助手是何群還是莊城了，直接下達指令。 莊城點頭，迅速調整溫度。 “電流1000a，每半小時增加100a，觀察監測儀數字。”酒店裏的時候不工作，到了警察局機器反而能用了，這種運氣，林易也不知道說什麽。 “穩定運行前提下，最高承受電流1200a。”莊城盯著監測儀數據，一手那筆不停在筆記本上記錄數據。 隨後，一張張手畫的數據圖，曲線圖，神奇地出現在他的手下，將數據清晰明了直觀地表現了出來。 兩人的合作猶如左手和右手，幾乎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接下來要做的是什麽，兩人明明不熟悉，卻默契地令人心驚。 就像是兩個演技精湛的演員，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接下來要表達的是什麽情緒。而在科學這個領域，兩個基礎知識紮實的學者也能有這種默契。 這種默契是建立在他們對於自己所學學課的絕對熟悉上，對自己所掌握領域的絕對自信上。 “液氮溫度77k，電流1200a，長度1米高溫超導電纜實驗宣布成功。”莊城笑眯眯地得出這個結論，將手裏的筆記遞給林易。 “你看看，有什麽錯漏嗎？” 林易接過，兩人的指尖有一瞬間的接觸，好涼，不過他的注意力立刻被筆記本上的數據圖吸引，拿起筆在旁邊補充起來。 莊城側過頭認真地看著，時不時提一句意見，兩人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把圍了一圈的警察當作了透明人。 “就這樣沒了”有小警察忍不住開口問道。 就那麽一根一米長的電線，通個電？很了不起嗎？ 警察叔叔表示，你是不是在唬我。 莊城聞言，抬起頭來，溫和地解釋道：“高溫超導電纜的實驗並不複雜，複雜的是實驗前的準備和對實驗參數的設計，林研究員在此之前已經做過一次實驗，已經有了正確的實驗參數，這次僅僅是重複實驗，所以在你們看來，會覺得比較容易。” “高溫超導電纜這個項目，對能源的節省意義重大。我做過數據分析，全美百分之十五的電量是損耗在電路運輸過程中……” 見一眾警察還是一連懵懂狀，莊城摸了摸下巴，“我換個說法，比如我們開車，從斯坦福到伯克利，在高速建成前，我們需要三個小時，其中一個半小時都用在堵車和顛簸上。但是高速建成後，我們隻需一個小時，我和林研究員想要做的，就是建一條屬於電流的高速公裏。”第十八章 合作愉快 一陣更加熱烈的掌聲響起，這回警察們都聽明白了，高速公路和城市道路嘛，高速公路多省油啊，是好事！是好事！ 胖警官滿臉紅光，總覺得自己的腰板都挺直了兩分，從現在開始，他可是見證過曆史的人。 也許在若幹年後，美國學生在學習能源發展史的時候，會讀到這麽一段話，在卡梅爾小鎮的警察局大廳裏誕生了世界上第一條電流高速公路，而見證者就是當時卡梅爾警察局的米勒警官及他的下屬們。 米勒胖乎乎的腦袋裏轉過無數個念頭，他甚至已經想象到了林易這個項目成果出來後的場景。科學家沉浸實驗鬧出的啼笑皆非的小誤會，盡職盡責的警察，多麽富有傳奇性的故事啊。 隻要操作得好，他米勒這個名字就能跟著這個故事一直流傳下去。 米勒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升華了，他甚至已經開始思考以後人們問他今天的事時，他該怎樣回答。 “鈴鈴鈴——”一陣刺耳的鈴聲響起。 米勒下意識地接起電話，“搶劫？哦，好的好的，你不要害怕，我們馬上過來！”說著，招呼下屬大步向門外走去。 幻想是幻想，生活還是得照過。 林易臉上的笑容自從莊城說了那句話後，就一直沒有消失過。 三人收拾好實驗設備走出警察局，林易突然開口道：“莊教授是答應我的提議了？” 莊城一愣，“我說什麽了？” “你說，我和林研究員想要做的，就是建一條屬於電流的高速公裏。”他指了指莊城，又指了指自己，“你和我，我們。” 莊城微微垂下眼睛，長長的睫毛蓋住了他眼中的情緒。 答應吧答應把答應把答應把答應吧…… “好。” “啥？” “我說好，合作愉快。”莊城抬起頭來，眼睛裏帶著微微笑意和一些林易看不明白的情緒。 “答應了，你說的，不能反悔啊。”林易臉上的笑容一下子燦爛起來，他抓住莊城的手，用力晃了晃。 莊城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不過這回總算沒有收回手。 林易也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大了，他收回手幹咳一聲，“既然如此，我就在伯克利恭迎大駕了。” “好，我處理完學校的事就過來。”莊城說道。 瀟灑地駕駛著越野從馬路上飛馳而過，林易哼著歌心情愉悅，從車子前頭的反光鏡看後座孤零零的兩個大箱子，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落下了什麽，落下了什麽呢？ 等到他終於想起落下的是什麽東西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看著頂著兩個黑眼圈的何群，林易少見地出現了心虛的情緒。 “最近做得不錯，辛苦你了，我會跟辛普森教授說，以後你的工資照著正常的研究員助理來，不打折了。”他忽略何群幽怨的目光，拍拍他的肩膀，走進了新能源中心。 辛普森實驗室作為全美十大新材料實驗室之一，與全球實驗室設備供應商都有著良好的合作關係，這不，新能源中心的資金一到位，各種設備都陸續運達了。 “電能質量分析儀要後天到，其餘的大型設備已經全部購置完畢，實驗用低值易耗品也會在明天全部填充到實驗室各個角落。”說話的是采購中心的巴裏，一個四十歲不到的中青年。 他環顧四周，似乎不怎麽地理解地攤了攤手，“林研究員，添置這些設備，您的科研經費已經用了大半，像rogowski線圈、磁體繞線設備我都是買了比較新的二手貨，但即使如此，作為同事我不得不友情提醒您一句，如果您這項實驗沒有出成果，那麽您的新能源中心恐怕又要關門了。” 林易的手輕輕拂過這些粗獷的設備，好像是在撫摸情人的皮膚，顯得癡迷又小心翼翼，當然他把自己的情緒藏得很好，在巴裏看來，這位研究員隻是在仔細檢查設備。 “放心，我花出去的錢，隻會加倍地拿回來。”林易溫和地笑笑，似乎並不把巴裏的話放在心上。 巴裏聳聳肩，反正他提醒也提醒過了，責任盡到了就是了。 “如果林研究員還有什麽需要，請盡管聯係采購中心，在您的科研資金賬戶餘額歸零之前，我們都很高興為您服務。” 辛普森對林易的這次實驗，表達出了極大的熱情，知道這次實驗需要開闊的場地，他甚至把辛普森實驗室的後院開辟了出來，臨時搭了一個簡易倉庫作為本次項目的實驗用地。 “林，這次實驗與霍爾推進器通道項目不同，這是一個極具市場潛力的項目，且可以市場化的項目。” 實驗室眾人從來都沒有覺得身為鷹派學者的辛普森教授會是個慈祥的人，但是這幾日辛普森教授的表現完全刷新了他在實驗室眾人心中的印象。 原來辛普森教授也能笑得這麽慈祥，雖然他慈祥的對象永遠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新來的研究員——林易。 “真不夠公平，教授就從來沒有對我這麽溫和過。”戴著花哨眼鏡的棕發雀斑男輕聲抱怨道。 “等你什麽時候能在兩個月之內做成一個技術谘詢費高達2000萬美金的項目，辛普森教授對你也會這麽慈祥的。” 雀斑男…… “林易啊，好好幹，辛普森實驗室是你堅強的後盾。”這句話，辛普森教授是用華文說的。 辛普森教授從前沒有學過華文，也就是說這句話是他特意去學的，這足以體現他對林易的重視和尊重。 “您放心，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林易頓了頓，臉上再次出現了那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不過您也說了，這次的項目是極具市場潛力的，那如果真的成功了，項目成果分配，您是怎麽打算的？” 來了。 辛普森教授知道以這個年輕人縝密的心思，遲早會提出這個問題，卻沒想他這麽沉得住氣，居然現在才提出來。 看著采購中心的人與設備商溝通驗收設備的場景，辛普森教授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原來是在這裏等著他呢，這錢也花去大半了，設備也都到了，如果自己的回答不符合他的心意，以眼前人的性格，還真做得出甩手不幹的事情。 說不定找的理由還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來。 辛普森心中卻奇異地沒有一絲不高興的意思，就好像一隻老鷹看到一隻剛顯露鋒芒的小鷹，有著一種後輩成長起來的欣喜之情，他和林易是同一種人。 也是，就算林易兩輩子活的加起來，也不如辛普森教授一輩子活得長，他的心思辛普森哪有看不透的，當然了，林易也沒有特意去遮掩的意思。 “你說說你的想法吧，你是項目負責人，辛普森一貫的理念，項目負責人擁有足夠大的自由度。”辛普森教授眯著眼睛，似乎在笑。 林易挑了挑眉，這跟後世一切解釋權歸xxx所有有什麽區別，足夠大的自由度，多大？還不是辛普森說了算，老狐狸。 “那我就直說了。我是辛普森的員工我個人完全按照實驗室製度來，辛普森以後收到的所有有關這項技術的專利收入，我拿百分之七。這是我與實驗室之間，但您知道的，我們這次項目是合作項目。” “本次實驗的開展完全實在莊教授的理論指導下進行的，所以，莊教授占三成，您覺得如何？” 林易這可是獅子大開口了，國際上默認的規則，如果項目成果以論文形式發表了就默認了公開。 如果你沒有去申請專利，眾人甚至可以直接把你公開的結論拿來用，不付出一絲報酬。當然科研界的慣例，成功研製出成果的專利方，還是會給予理論提出者一定分成比例或金錢補償，這就要看專利方的客氣程度了。 莊城的高溫超導理論研究的四個階段，已經完全公開刊登在科學雜誌上，甚至科學還為其做了一起特刊，介紹理論成型的過程。 林易開口就是三成，太高了。 辛普森目光炯炯地盯著林易，林易笑著，卻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他也明白，辛普森和自己是同一種人，他了解自己，所以他也了解辛普森。 “那……那個項目呢？”辛普森口中的那個項目，自然指的是林易提交過可行性報告的太陽能項目。 “我說過，我是辛普森的雇員，我個人完全按照實驗室的規定來，百分之七。” “這個項目是辛普森實驗室的項目，僅僅是辛普森實驗室的，你說對嗎？” “當然了，教授，我想這一點我們早就達成了共識。” “那麽好，三成就三成！”辛普森看著林易，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你說過的話。”第十九章 超導電纜 懂得取舍，能夠在一瞬間判斷出利弊得失，不會斤斤計較，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 辛普森一張老臉笑得格外慈祥，他這把年紀，名也有了，錢也不缺，為了世界頂級科研實驗室的名頭以及絕對自由的科研環境，他什麽都敢豁出去試一試。 對他來說，這項驗證實驗隻不過試試水，如果能把新能源中心的名聲打出去最好，如果不能，他也就損失了一千萬美金，這筆錢本來就是林易賺的，對他來說甚至不能算是損失。 而且就是一個驗證實驗而已，市場潛力足沒錯，但是從實驗室到市場，這條路他走過無數次了。 我們這位林研究員啊，始終是太年輕。 被辛普森定義為“太年輕”的林研究員已經開始了實驗前的準備工作。 “機器全部運轉正常，我剛才的操作你都記下了？” 林易帶上了一副沒有度數的銀邊平光鏡遮掩自己濃重的黑眼圈，自從莊城答應合作後，他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極度興奮狀態，已經連續兩個晚上沒睡好覺了。 “記……記下了。”何群用力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