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技術總監喬治，在三天前就住到了加州大學伯裏克利分校附近的酒店裏，努力尋找與林易交涉的機會。 史密斯接過電纜，他的胖手拿那麽粗的電纜有些費力，不得不用抱的。 “喬治啊，我跟他不熟，不熟，就不見了，不見了。”史密斯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超導電纜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是這次來辛普森實驗室是他個人的行為。 他是美國電力的技術副總監，負責的就是將超導電纜那一塊，從他爬上總監位置到現在已經整整七年了，一點屁成果都沒做出來。 沒成果，每年還要大筆科研經費，美國電力管理層自然會不滿，每當管理層提出不滿和異議的時候，史密斯就會理直氣壯地和他們拍桌子。 “從1911年到現在！多少年！多少科學家投入到超導材料的偉大事業中，但成果你們也看到了！我是人，不是神，科研項目是一個長期攻關的過程，如果沒有這個覺悟，你們也就不要講什麽技術進步了，抱著你們的古板守舊見鬼去吧。” 多麽不懼權勢，多麽正義凜然，管理層還真說不出話來，畢竟事實擺在那，確實其他科學家做了八十多年都沒有做到的事情，總不能要求史密斯立刻做出來。 於是史密斯每年拿著不菲的科研經費，去全球各地參與各種有關新能源材料的分享會，比如上次去巴黎開完會，他還去埃菲爾泰塔前的咖啡廳裏坐了一下午“尋找知識的靈感”。 或許曾經他也曾意氣風發，下過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績來的偉大決心，但是科研是需要長久的耐心的，很不幸他並沒有那種耐性，於是決心變成了得過且過，他本以為他這樣的生活能一直持續到他退休。 可是林易和莊城的超導電纜項目的成功，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 加州分公司的報告提交上來的時候，他拍著桌子一口斷定，“假的，一定是假的！”但他的上司詹姆不這麽認為，他暫停了史密斯負責的項目部的研究，並要求技術中心全力和辛普森實驗室接洽。 這就讓史密斯坐不住了，這也是他出現在這裏的最大原因。 “那您……”林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我還有事，要先走了，不用送，不用送。”說完看也不看麵色青白交加的托馬斯，飛快地向大門走去。 “呦，這腿短，跑起來還挺快。是吧，羅根教授。” 羅根是在托馬斯大吼大叫的時候從福特中心走出來的，一直安靜地在旁邊看戲，被林易那麽一點名，他的老臉不由有些紅。 辛普森教授不在，他是辛普森實驗室實際上的最高負責人，按理說這種上門砸場子的事，他該出麵的。 “托馬斯，你是辛普森實驗室的人！你最好搞清楚是誰給你發工資的。如果再有下次，你就直接遞交辭職報告吧！”羅根避開林易“譴責”的目光，將火力直接對準了托馬斯，成功轉移目標點。 托馬斯麵色煞白，“對不起羅根教授，不會有下一次了。” 他剛剛是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再加上史密斯說得有理有據信心十足，一時腦子不清楚才會認為林易項目作假，現在看到羅根教授，他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辛普森和羅根是什麽人，真的有人能在他們兩個人麵前作假嗎？ 天才……這兩個字突兀地出現在托馬斯的腦海了，他苦笑一聲，在這種人麵前自己大概就像個上跳下竄的小醜一樣惹人笑話。 “抱歉，林。”他對著林易深深鞠了一躬，使林易嚇了一大跳。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林易這人吧，向來吃軟不吃硬，托馬斯雖然討厭了點，也沒給他造成實質上的損失。 “說什麽呢，大家都是同事，我肯定不會記恨你的！”說著用力拍了拍托馬斯的肩膀，真的很用力，痛得托馬斯一下子幾乎痛呼出聲來。 他本以為這是林易不打算原諒他的信號，卻沒想到耳邊聽到輕輕的說話聲，“這就算兩清了，別用抱歉眼神看我，不自在。” 送走找茬的，就該跟人家吉安特談談了，人家給麵子，一個電話就過來給自己撐場子，咱也得講義氣不是。 而且比起美國電力，林易更傾向於先與吉安特合作。 倒不是因為史密斯的事情，而是出於綜合考慮。 美國電力，美國最大的發電集團，輸電線路38000英裏，配電線路186000英裏，其客戶遍布美國在 11個州，用戶數量約為500萬，規模很大，用戶很多，看起來是一個極有實力的合作對象。 但他是傳統的電力公司，電廠和供電目標群距離不遠，換句話說他的許多電纜都埋在城市下方，更換十分困難，置換成本大而且麻煩。 最重要的是他是擁有官方背景的非營利性公司，林易猜想，他們這麽急著和林易洽談合作，大概不是因為想要迅速提高能源輸送效率，而是想搶占第一根超導電纜市場化的名頭。 用具有華國特色的詞匯來講，就是“政績工程”。 但吉安特不同，吉安特是一家電力控股公司，也是美國最大的核電公司之一，它為阿肯色州、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和德克薩斯州的250萬用戶供電。 雖然用戶規模隻有美國電力的一半，但他開展的是核電業務，核電站與城市離得可不會那麽近，這意味著他對電力運輸的依賴性更強，而且錢進自己口袋，自然積極主動些。 “您好，喬治先生。” “噢~上帝啊，我沒想到林先生您這麽年輕，與您同樣年紀的人還坐在教室裏聽教授講課，您已經能坐在談判桌上和美國最大的能源公司之一談判了，上帝在造人的時候果然是偏心的。” 喲，這話說的，既讚揚了林易又抬高了自己，這是技術總監？不會是業務部門冒充的吧。 “我想我是女媧造的。” “什麽？” “開個玩笑。” “您真幽默。” 兩人客氣地寒暄了兩句，便一起坐在了談判桌前，“我們在一個星期前就已經遞交了合作意向書，我想您知道我今天的來意。” “當然，不然我們就不會有這次愉快的談話了。” 喬治有些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滑不留手的年輕人，二十二歲的科學工作者？這個人不會是哪個商學院的冒充的吧。 兩人的思緒詭異地到了同一個頻道上。 “那您對合同具體條款有什麽異議嗎？價格或者方式，我們都可以談，我們抱著的是十二萬分的誠意。” 吉安特上一批的電纜使用壽命明年就到期了，所以超導電纜的出現對他們來說簡直是恰逢其會，而且他們內部在美國電力的……“咳咳”好朋友，曾暗地裏傳真給他們一份數據，是美國電力舊金山分公司在替辛普森實驗室做電路改造時，偷偷測試記下來的數據。 測試結果表示，辛普森實驗室的超導電纜電量損耗率可控在5%以內，與傳統的15%比，整整10%的節省！ 這就相當於什麽不做，白撿了一成的利潤！至於置換成本，僅僅是原來電纜的三倍，他們當然願意了！ 而且喬治的算盤打得啪啪響，吉安特的電纜一部分由上遊供應商提供，一部分是自己的電纜製造工廠提供的。 原本吉安特的電纜製造工廠算不上大，也就中等規模，但是喬治看到超導電纜的消息後，腦袋裏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吉安特的業務範圍是不是可以擴大一下，如果把超導電纜的獨家製造權拿下來。 嘿嘿嘿嘿嘿嘿嘿，去你的美國電力，他已經想象到美國電力黑著臉坐在談判桌上與他好聲好氣談判的場景。 這時候，他已然忘記了自己技術總監的身份，想著詹姆舔著臉討好自己的模樣，他覺得自己的工作熱情格外高漲！ “聽說，吉安特有個自己的電纜廠？”林易摸索著下巴開口道。 喬治聞言，猛地抬頭，兩人目光對視，火花四濺！該死！他真的是一個科研工作者（技術人員）嗎？兩人同時想到。第二十七章 誠意？ “辛普森實驗室不缺錢。”其實很缺。 “所以我們的合作方式可以改一下。”林易拿出安特吉的合作意向書, 翻到合同條款條款那頁, 客氣地問了一句, “不介意我在上麵畫一下吧。” 喬治的嘴角抽了抽，你筆都拿在手裏了，我還能說介意嗎？ “您隨便畫，不要客氣。” “好的。”林易笑眯眯地應道，隨後把合同頁上關於合作方式那頁畫了個大叉叉。 “每年從專利金下扣下一百萬美金，作為入股安特吉電纜廠的資本，股份占比的話, 辛普森實驗室百分之四十九，安特吉百分之五十一。” “您在開玩笑？林先生您這是獅子大開口！這不可能，我不會答應這種條件的！”喬治再也維持不住麵上的笑容，猛地從談判桌上站了起來。 林易笑眼彎彎, 他總算找到與技術人員打交道的熟悉感覺了, 這才對嘛。 “您確定？我想您或許對安特吉電纜廠的資產情況並不清楚。” “第一、安特吉電纜廠在產量和規模上隻能算美國中等電纜廠水平, 這種規模的電纜廠，全美總共有2432家。” “第二、安特吉電纜廠隻為母公司提高電纜產品，換句話說, 除了安特吉本身，它沒有任何其他客戶, 這就意味著，單論市場競爭, 它甚至比不上小規模的電纜廠。” “第三、安特吉電纜廠十年平均產值僅為116萬美金, 1996年會計事務所給它的工廠資產總計評估值是839萬美金, 其中543萬是固定資產。” 林易看著聽得一臉茫然的喬治，他“商人式學者”的稱呼，可不是白來的。 “安特吉給出的專利金是每年三百萬美金，這個意向價有多少議價空間，相比喬治先生您是知道的，再漲個三分之一，拿到四百萬美金不算困難。而如果您答應我們的條件的話，這議價我也不議了。” 林易十指交叉，手臂呈三角形支撐在桌子上。 “按照市場價格，419.5萬就可以拿到安特吉百分之五十的股權，我不議價加上每年一百萬的專利金，按新材料平均科研壽命來算，二十年，4000萬美金，相當於辛普森拿出了4000萬美金來換市值839萬的安特吉電纜廠的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權。” “您覺得我們是獅子大開口，沒有誠意？”林易十分誠懇地看向喬治。 839萬？4000萬？ 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等等，您讓我再思考一下。”他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但是他細細琢磨著林易的話，沒錯啊，每個字都很正確。 林易臉上露出恰好好處的溫和笑容，表示給未來合作夥伴足夠的思考空間。 這時候，辦公室裏的門被敲響了。 何群戰戰兢兢地探進頭來，“研……研究員，您要不出來看看？”他覺得外麵兩群人一言不合好像就要打起來的樣子。 林易挑了挑眉，“怎麽了？” “是美國電力……”何群還沒說完，林易臉上的笑容就更明顯了，他就說嘛，不是壟斷就有競爭，有競爭就好談嘛。 “美國電力？他們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來？”他好似驚訝地說道。 這句話的信息含量就多了，他們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來？也就是說他們不應該在這個時候來？這是不是意味著林先生也和美國電力約好時間了，或許就在跟他談完後！ 喬治的神經一下子緊繃起來，839萬和4000萬！萬一美國電力答應了！那坐在談判桌上舔著臉討好的人不就是自己了！ 這絕對不能忍！ “林先生，您的提議我考慮過了，感謝辛普森實驗室的慷慨，我們現在就改合同，立刻簽！”喬治斬釘截鐵地答道。 林易眨巴眨巴眼，“這麽短時間，您考慮好了？” “好了！”回答得毫不猶豫。 “我現在就讓法務修改合同，您等我半小時，不，二十分鍾！”說著已經站起來撥號。 “您不用和董事會商量一下？” “我本身就是安特吉的股東，您放心我的簽字有絕對的法律效應。” 呦，原來是個富二代啊，難怪還有點生意上的頭腦，但是鱉再怎麽努力也變不了烏龜，技術人員再精明和生意場上的人還是有區別的。 你說他，林易就是個變異的。 “好的，那合作愉快？”林易笑眯眯地伸出手。 “合作愉快！”喬治高興地和林易握手。 “那您先和公司溝通修改合同，我去外麵看看。”說著，林易就要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