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這裏,突然冒出來的變異喪屍不算嚴重危機,但卻把懷麟的裝死大計攪得一團糟。 舞台搭到一半崩了,所有演員不按照劇本走,這出戲已經沒幾個人記得了。 除了一個格外敬業的角色—— 小白龍。 前麵說過,小白龍是個嚴重的臉盲症患者,所有人型生物它都不分,複雜的命令是沒法執行的。 所以嚴飛光隻交代了它一個基本事項:你看見激光劍亮了,你就噴水! 現在,陸星兆遇見了一個子彈打不動的變異喪屍,無奈使出了激光劍對敵,這也就意味著…… 小白龍愉快地大噴特噴了起來。 在那一刻,千萬顆水珠還在半空當中飛濺,場地正中央仿佛被水幕所包圍。 陸星兆內心電光石火地閃過一個念頭:音波攻擊,一起進了水裏,會更加難纏!在水裏要怎樣護住懷麟? 間不容發之中,他毫不猶豫,將整柄激光劍向著變異喪屍投擲過去。 喪屍最後發出的嚎叫聲化為音波向外擴散,同一時間激光劍已經如入無物一般,貫穿了它的咽喉,隻剩一個劍柄卡在他的脖頸上。 陸星兆身後,懷麟麵露愕然之色,轉瞬間就看見陸星兆毅然背過身來,用展開的雙臂環住了自己。 在短短一瞬之間,兩目相交。 懷麟的目光仿佛在說:你是無所不能的陸星兆。 陸星兆的目光仿佛在說:我讓它有,它就有,我讓它無,天不許有! 下一刻,音波唰然掃過相擁的兩人,漫天水色淹沒了場地中的一切。 然後就是爆炸,一場大地震撼天空倒懸的劇烈爆炸。 一秒之後,場地最邊緣處趴著的黃毛大叫一聲,被水浪嘩地衝到不知何處。 正中間像有白色的閃電在炸裂,水都化成細碎的白沫,轟然向外飛射。 懷麟被最後一陣音波掃到,還未來得及想明白這究竟是激光劍真的炸了,還是陸星兆放出來的假象,就感覺腦內嗡嗡一片。 視線裏都是支離破碎的圖像殘影,一會兒是陸星兆泛著藍光的雙眼,一會兒是撲麵而來的雪白浪花,一會兒那雪白浪花卻又變成了真正的鵝毛大雪。 陸星兆將懷麟抱在懷裏,兩人身遭如同有無形的護罩包圍,所有水花都隔絕在外。 激光劍是真的炸了,但是陸星兆模仿那隻變異喪屍,以純粹的空氣震動形成了護罩。兩人像身處在台風的風眼裏一樣,眼見著一切被摧枯拉朽,身遭卻平靜如昔。 “懷麟……”陸星兆低聲呼喚道,“懷麟?!” 那隻變異喪屍早在強烈的衝擊波當中被扯碎了,臨死前的音波卻還是波及了他們。 懷麟身體單薄,並無陸星兆的強健,此刻雙目渙散,這一幕讓陸星兆渾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凍住了。 須臾後,陸星兆聽到懷麟低聲說:“別怕,哥,別怕,我在這裏……” 懷麟眼前一片混沌,他看到陸星兆近在咫尺的麵容,還有他身後交加的風雪。 他的大腦此刻不受控製,他想起來那天晚上。 末世的第六次天黑,也是懷麟經曆過的最後一次。 山川湖海早就已經被挪移得麵目全非,大地裂開縫隙,熔岩不知從哪裏的地底湧動而出,厚厚的雪層下潛藏著的變異蟲類是最有營養的食物。 陸星兆背著他,有一回遇到了大地震,他們從一塊岩石上向下滑去,腳底下是一片火海,再抬頭看,有一塊巨岩正向著頭頂砸落。 陸星兆將他抱緊,說:“懷麟,別怕。” 這一個陸星兆的視力很差,能構造的除了槍,就隻有他最熟悉的軍刀,這把刀唰然延伸出兩米多長的刀光,像閃電雷霆一樣,將眼前的巨岩從中劈開。 陸星兆踩在陡坡上,像臨世的戰神,向著地麵攀登。 身後懷麟被風雪侵襲著,體溫漸趨冰冷,又被他以脫了手套的溫暖的大手不斷搓揉,蘇醒過來。 然後陸星兆赤手攀爬,又像在珠穆朗瑪峰頂上求生的末路之人,在餘震襲來的時候,就將手插進岩縫當中固定身形。 懷麟半夢半醒中,對陸星兆說:“哥,別怕,我還活著……我在這裏,別怕。” 他的死是陸星兆唯一恐懼的東西,陸星兆隻要能聽見他的聲音,就可以將刀山火海天堂地獄……一切都親手解決。 懷麟一直覺得,末世裏最後的神明假如沒有隕落,一定就住在陸星兆的眉峰之間。 因為陸星兆說過:為你,哥可以無所不能。 上一個世界以全部的事實,寫了一首殘忍的歌謠: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這首詞好像陸星兆一樣,他拙於口舌,終生沒有說過一個“愛”字。隻是用他全部的事實,為之續道: 未敢與君絕。 懷麟的眼眶裏逐漸彌漫起淚水,他哽咽得難以言語。 一幕幕景象都在他的瞳孔中被倒映而出,陸星兆恐懼地呼喊著他,害怕他的腦部受到了無法挽回的傷害。 懷麟雙手環抱著陸星兆的脖子,許久後低聲地、嗚咽著說:“哥,我也愛你。” 陸星兆的腦子裏頓時也轟隆隆一片,千言萬語像碎片一樣紛至遝來,又吉光片羽般消失在懷麟細微的哽咽聲裏。 陸星兆兩手抱著懷麟,背部著地,任由他伏在自己身上。他現在每一秒的感覺都根本無法形容,懷麟的呼吸吹拂在他的脖頸間——這件事也好像變成了值得珍愛的寶物。 “……懷麟。”陸星兆最後笨嘴拙舌地喊道。 懷麟卻已經昏迷了過去。 …… 懷麟後來渾渾噩噩地醒了一次,隻覺得額頭上涼涼的。 還沒睜開眼睛的時候,聽見嚴飛光嚴肅地說:“這不是外部帶來的創傷,他的大腦一切正常,而且腦部活動非常頻繁,就像是不停地在做夢……” 陸星兆道:“他昏迷前眼睛裏有很多奇怪的景象,而且還說……說胡話。” 懷麟聽到這裏,逐漸清醒了一點,想竭力動動手指,未果;結果馬上又想到了自己說的話,覺得很害羞了,索性養精蓄銳地聽他們講話。 嚴飛光道:“你去休息一會兒,我守就行了。” 陸星兆道:“你讓我去休息?” 嚴飛光不說話了,歎了口氣道:“我雖然知道一點,但如果你覺得不靠譜的話,不如去找家醫院,從裏麵搬專業的器材回來,再做一遍檢查。” 陸星兆毫不猶豫道:“讓高老大帶隊去。” 高老大叫道:“格[嗶——]的,老子右手好不容易快好了,又被那隻大狼狗給咬了,沒戰鬥力!” 過了好一會兒,陸星兆好像才想起來問道:“那狗和狗主怎麽解決的?” “跑了,那時候光顧著懷麟了。”嚴飛光說,“他被大爆炸吹飛老遠,沒受什麽傷,也沒管他的狗,溜得很快,我們也沒追,讓他回s基地吧。” 又是一陣沉默,陸星兆說:“你們先回去吧,懷麟醒了我會叫你。” 這時候,高老大忽然問道:“小甘蔗,你怎麽半天不吭聲?是不是肚子裏有什麽想法?” 丹哲好半晌後,沉吟道:“我好像見過這個症狀。當年喪屍剛爆發,懷小壞拖著陸星兆,和我剛遇見的時候,陸星兆也是這樣昏迷的。” 靜了一會兒,陸星兆失態地問道:“你說什麽?!” “按照懷麟的說法,那個時候是‘第二日’,他後來解釋異能者都是在那時候覺醒的,會發燒、昏迷不醒,每個人症狀有些微的差異,這種時候要把人安穩地放著,耐心等著……”丹哲娓娓說道,“現在他不是一模一樣嗎?既然沒有內傷外傷,除了發燒以外身體機理也都正常,你們就不要太……太擔心。” 陸星兆怒道:“怎麽可能不急!” 咣當一聲,他好像失手打翻了什麽東西,許久後又將東西撿了起來,勉強說道:“抱……抱歉。” 嚴飛光又問:“你確定當時懷麟腦袋沒有撞到過什麽嗎?” 陸星兆道:“沒有,隻有那一次音波……” “那聲嚎叫我們都聽見了,並沒有太大影響。”丹哲淡淡說道,“你也沒有什麽反應,第二天大家就都又神清氣爽了。可見懷麟不是因為這個昏迷的,也許是他的異能一直潛伏著,直到腦部遭到了攻擊之後,就被動激發出來保護自己,這才開始了覺醒。” 懷麟似乎也說過一件事:這方麵的權威白如安曾經認定懷麟是有異能的,隻是尚未激發。 陸星兆略定了定神,伸手握住了懷麟無力的左手。 懷麟正拚命想眨一下眼睛,卻沒法控製自己的手,隻能在心裏默默念叨:哥,別怕。我好著呢,等我再睡會兒,我把我夢到的東西都說給你聽,這一次連同白如安的事情、s基地、整個末世,還有你以後酷到掉渣的樣子,我統統描述給你知道…… ☆、第47章 打擾懷麟渾渾噩噩,睡的時間比當日陸星兆的覺醒更久。 醒來後都已經是第四日的夜晚了,基地裏等得心焦的所有人立刻就聚集了過來。 懷麟和陸星兆對視了片刻,笑道:“哥,我回來了。” 這一刻,陸星兆察覺他的眉眼間發生了什麽奇妙的變化。 好像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懷麟不再是那個為了不離開他而抱著座位哭的懷小乖了,這變化潛移默化,令陸星兆既感到安心,又有些失落。 “醒了就好。”陸星兆最後說道。 懷麟將眾人掃視了一圈,隻覺他們都沒什麽變化,自己看過去的角度卻不一樣了。 須臾後,懷麟說道:“我睡著的時候,做了幾個夢,現在想說給你們知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你們有權利知道。” 昏迷這些天,懷麟不僅僅是生理上發生變化,同時也因為特殊的能力而做了不少夢。 這些夢說是無稽之談也可以,畢竟沒有任何事實依據;說是“預知夢”也可以,因為懷麟再一次地見到了過去已經發生了的、還有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末世第一日“瘟疫”,僅僅持續了二十個小時,喪屍爆發; 第二日“戰爭”,異能者覺醒; 第三日“饑荒”,持續了一個星期,動植物和微生物變異,食物腐化; 第四日“死亡”,喪屍病毒變異,產生變異喪屍; 第五日“審判”,幸存的人類開始向神明尋求解脫,末世裏的宗教遠比其他任何時期要發展更迅猛; 第六日“災難”,日夜加起來一共有一千二百二十六個二十四小時,地貌發生劇烈變化,亞歐板塊互相擠壓形成新的世界最高峰,大西洋被冰川完全覆蓋,天黑後星辰發生遷徙,像被無形的帷幕罩住。 第七日沒有名字,沒有人為之起名了。懷麟上一次也並沒能“看”到這麽遠,就莫名其妙地醒在了自己臥室裏。 但是這一次他看到了。 “我看到大霧,整個世界都在起大霧,然後霧裏都是屍體,沒活人了。”懷麟靠在床頭上,娓娓說道,“有個基地裏建起了人工模擬的生態圈,最中間是一座塔,當時我們都在看那座塔。” “滲人的慌……”高老大搓了搓手臂,訕訕道,“到那個時候,咱們都還在嗎,在幹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