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來不及抬頭看什麽情況,就聽一個小宮女跪下求饒的聲音:“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謝元嘉定睛一瞧,原來是那小宮女把一個琉璃盞給摔碎了。那琉璃盞是傅景鴻前幾天送的,說是大將軍從西域那淘來的好東西,很是罕見,可惜傅景鴻一向不喜歡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順手就給了他,沒想到才到手沒幾天,就被小宮女給失手打碎了。 就是個小物件罷了,他剛想開口說沒事,就聽藍蔻從身後走出,對著小宮女冷冷的說:“無能的賤婢!笨手笨腳的一點事也做不好,幹脆拖出去打死算了。” 她的聲音並不大,卻猛然讓謝元嘉身子抖了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想起了原著中的這段劇情來。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就是因為這是很重要的一段轉折劇情。原著還特地拉出來寫了整整兩個章節,這是謝元嘉在登基後處死的第一個人,意義不同。 其實,琉璃盞這個東西原主也沒見多喜歡,最多就是那小宮女打一頓,罰一年的俸祿就是了,不至於死人。但那畢竟是攝政王送的,原主不敢輕待。這件事他要是處理不好,很有可能會引起傅景鴻的不滿,對他日後或許大大的不利。再者,書裏的謝元嘉本來也不是什麽善良心慈的人,他還在偏院的時候就打死過一個老嬤嬤,區區一個小宮女,死就死了,有什麽大不了。最終,那個被所有人都不放在心上的小宮女,就這麽被亂棍活活打死。 也就是從這裏開始,謝元嘉開始一步步的變得嗜殺,從一個還有些良心的少年,成長為一個真正的暴君。 如今,謝元嘉就處在本書炮灰性格轉折的一個節點,他在考慮。 小宮女嚇得瑟瑟發抖,不住地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祈求皇上能開恩饒她一命,藍蔻則根本不看她一眼,直接就讓人進來拖人,等著謝元嘉的最終發落。 “等下。”謝元嘉抬起頭來,平靜的製止了那兩個動作粗魯的侍衛,所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小宮女含著眼淚絕望的看著他,似乎是覺得自己已經活不成了。謝元嘉仔細的看了她一眼,模糊的認出來,這就是那時候在雪地裏給他打傘的姑娘,一張小小的圓圓臉還挺可愛。他組織了一下語言,搖搖頭對著藍蔻說:“算了吧,隻不過一個琉璃盞而已,碎就碎了,不需要這麽大動幹戈。” 藍蔻微微皺眉:“皇上,您身份何等貴重,在您身邊當值的宮人是絕不允許出錯的,否則就意味著這人已經沒用了,沒用的人,不能留。” 謝元嘉有些詫異藍蔻這樣年輕貌美的少女能說出這樣狠心的話,她冷冰冰的模樣很是讓人無法理解。但他仔細一想,她畢竟是主角手下最得力的殺手心腹之一,也就釋然了,仍然溫和的說:“這有什麽呢?隻要是人就會犯錯的,沒有人能做到完美,不用追究了,放了她吧。” 藍蔻深深地看著謝元嘉,仿佛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麽異樣來,謝元嘉心中雖然有些忐忑,但始終沒有退縮。他當然知道,其實最好的結果就是順應書中的情節,把那無關緊要的小宮女拖出去打死,反正又不是他自己動手,舍她一個,保全自己,有何不可?這樣就不會得罪傅景鴻。 可是,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當壞人的。有的人生來就是殺手,他們天生就缺乏人類的基本共情能力,手起刀落沒有片刻掙紮,這種人就是俗稱的反社會人格。但也有另一部分人,天生的就是善良溫順,即便是危急關頭,有人拿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威脅,他們也未必真能下得去手去傷害別人。 當壞人比當好人更加需要強大的心理素質,和對人命的漠視,而謝元嘉,不具備這樣的心理素質。 天生溫善的他,無法去殺一個無辜的人,他過不了心裏的那一關,也不想下半輩子都活在噩夢中。 見他態度堅決,藍蔻沉默了。她也不過就是個被安排皇上身邊監視的宮女罷了,沒有資格替皇上做決定,想清楚後,她默默地看了一眼那兩個侍衛,讓他們鬆開了對那小宮女的鉗製。 “皇上仁慈,饒你一命,還不謝恩?”藍蔻麵無表情的看著跪在地上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的少女,涼涼的說。 那小宮女這才反應過來,不停地跪著磕頭,力道重的額頭都見了血絲。謝元嘉忙讓人起來,藍蔻卻覺得這事似乎不能姑息,到底還是罰了她一年的俸祿。 罰點錢總比要命好,謝元嘉沒有再跟藍蔻對著幹,隻是揮揮手就讓她退下,屋內又恢複了剛才的平靜。倩碧站在一邊始終不言不語的看了一場戲,他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饒有興致的看著謝元嘉,似乎是在欣賞什麽有趣的東西。 午飯後,謝元嘉喝了一半的茶照例又開始犯困,他放下手頭的杯子,自覺地倒在了床上,一覺不起。 藍蔻見他熟睡,吩咐倩碧守好人,轉身就消失在了宮殿裏。 彼時,傅景鴻正在看折子,抬眼就見藍蔻走進來,麵上有些抑鬱。他唇角微揚,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帶著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的興味:“怎麽,是不是碰了釘子?” 藍蔻咬了咬唇,低頭道:“皇上不肯處死她。” “嗬。”傅景鴻放下手裏的折子,眼裏一片戲謔:“本王早就說了,那孩子看著不簡單,他不會順著你的心意走的。” 藍蔻不明白王爺為什麽還能這麽輕鬆,有些急切地說:“若真如此,此人心機隻深不淺,王爺豈非替自己樹了個勁敵?” “樹個敵人有什麽不好?”傅景鴻全然不當一回事,“本王一個人玩多沒意思,培養幾個對手也不錯。” 藍蔻真心覺得自家王爺是不是瘋了,哪有人上趕著給自己添堵的,她還要開口說話,傅景鴻就打斷了她:“好了,本王心中有數,那孩子不是我的對手,不用擔心。” 語畢,他左手摩挲著桌上的一塊翡翠玉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忽然又問:“他那字練得如何了?今天寫了幾張?” 這個話題跳的有點大,藍蔻愣了一會兒才張口回答:“皇上的字……看著沒什麽不同,還是那個樣子。方才聽倩碧說,他今日才寫了五張。” “怎麽才五張?偷懶了?”傅景鴻抬眼看向她,語氣有些不耐。 “不是。”藍蔻忙搖頭解釋,“皇上的手受了些傷,因此寫得便慢了些。” “傷了?”傅景鴻摩挲著玉牌的手頓了下來,“怎麽傷的?你不是每日都在他身邊嗎?” 藍蔻說道這個也想歎氣,“禦醫說皇上是練字太勤快,手腕出了點毛病,已經多次叮囑讓皇上多休息著,可他也不聽,非要寫完那二十張。” 聽了藍蔻的話,作為罪魁禍首的傅景鴻眉間輕蹙,他久久沒有言語,麵容深沉平靜,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 還在睡夢中的謝元嘉翻了個身,沒來由的覺得有點冷,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繼續陷入酣甜的夢境中。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的話,多多評論呀第九章 也不知道傅景鴻是不是突然良心發現了,謝元嘉午睡起來後就接到通知,說是王爺體恤皇上龍體安康,將每日那二十張字帖,改成每日十五張,讓皇上好好地歇息一番。 啊那真是好棒棒哦。 謝元嘉幹巴巴的笑了兩聲,一想起還有十五張要寫,非常想閉上眼睛再睡一覺穿越回去。但他也不是那貪心的人,減了五張也是好的,總比往上加的好。 他可能真的就天生跟毛筆字犯衝,明明都是照著淳於雅和倩碧教的那樣去寫了,寫出來的東西卻還是不倫不類,連個橫都畫不直。但是天天練也不是完全沒好處,起碼他現在寫出來的字不那麽抽象,淳於雅還能認出都寫了什麽。 時間匆匆,轉眼又是一月,隨著皇宮琉璃瓦上最後一塊冰雪消融,春天來了。 從古至今,大約沒有人不喜歡春天,再怎麽陰鬱的人,到了這個萬物複蘇的季節,心情也是會好的。謝元嘉自然也喜歡,皇宮的禦花園新開了許多花,尤其這個季節的梅花最好,他睡了午覺後都會把桌子搬到禦花園裏,一邊練字一邊賞花。 他最愛園子裏那株紅色的梅花,可能是一整個冬天厭煩了一片白,乍一看這紅顏色就覺得特別美。他拿著筆,在鋪開的宣紙上揮毫如墨,照著那株紅梅畫,不一會兒就在紙上畫出了它遒勁的枝幹,每一處都透著精致。 倩碧和藍蔻在一邊看得嘖嘖稱奇,沒想到皇上寫字不成,畫畫竟這麽傳神! 本來喝茶在一邊坐著監督謝元嘉寫字的傅景鴻聽見倩碧那浮誇的馬屁聲,沒忍住也過來瞧瞧,這一瞧也是一驚:“這是皇上畫的?” “嗯。”謝元嘉忙著描最後一條枝丫來不及抬頭應他,隻敷衍的點點頭,全神貫注都在畫上。 他前世的時候就很喜歡畫畫,學生時代太窮買不起畫筆和顏料,所以沒事就愛用圓珠筆在本子上畫各種q版小人物,雖然沒有係統的學過,但也圓潤可愛惟妙惟肖,很是受班上同學的喜愛。後來工作以後,他就自己攢錢報了個素描班,隻要有空就會去畫室待著。教他素描的老師曾經是國畫界大手,看了幾次他的畫後覺得他很有天賦,又聽說他經濟條件不是很好,還主動教他畫國畫,謝元嘉跟著他沒學多久,作品卻比班上所有的學生都要好。 他心中也是有點惋惜的,要是沒穿越的話,他也許這會兒沒事還在跟著王老師後頭學國畫呢。 待到他把朱紅色的畫墨隨性的揮灑在紙上的時候,原本那株黑漆漆的樹幹突然就活了過來,白紙黑墨映紅梅,煞是好看。就連刻薄如傅景鴻也有些喜歡這幅畫。他看了一眼那株活的梅花,又看了看紙上以假亂真的畫,點點頭毫不吝嗇的誇讚:“皇上的畫確實高明。” 這兩個月都被傅景鴻罵習慣了的謝元嘉有些小激動,他抬起頭,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他看,有些欣喜的問:“真的嗎?” 被他這麽熱切的看著,傅景鴻心中有些鬆動,他的語氣不由得軟和下來,“真的。” 被、被男神肯定了! 謝元嘉開心的臉都紅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放下畫筆,別別扭扭的想了好半天,才有些害羞的說:“那、這幅畫就送給皇叔吧?” 傅景鴻很是意外:“送給我?” “嗯。”謝元嘉撓撓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皇叔為朕的字操碎了心,還每日辛勞的批閱奏折,這畫就算朕的一片心意,還望皇叔不要嫌棄。” 他這話說得還是真心地,雖然也的確存了一點想要討好主角的私心,但他對傅景鴻確實很有好感,一點也不討厭他。 傅景鴻心中五味陳雜,自從他得勢後,府中就從不缺各路人馬送來的東西,那些金銀玉器他一個也沒放在眼裏,小皇上送的東西看起來是隨意相贈,卻讓他莫名的有些暖意。 罷了,這小皇帝不管心思多重,起碼到目前並能沒有要同他作對的想法,他姑且也投桃報李,對他好些又有何妨? “臣不覺得辛苦。”他低頭仔細的又看了一眼那株紅梅,眼中一片柔和,“這幅畫臣很喜歡,多謝皇上賞賜,臣回去就著人裱上,掛在書房中。” 謝元嘉很愛給人送東西,見傅景鴻收下了,心裏又是一陣高興。趁著傅景鴻低頭看畫的時候,他偷偷地又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抱胸而立的黑衣侍衛,看他站姿挺拔如鬆麵容俊朗,心中那點屬於少年人暗戀的小心思快要壓製不住。 牧戰小哥哥真是好看啊,要是、要是能跟他說上話就好了。 就在這時候,外頭有個小太監一路小跑過來,伏在地上跪著喊道:“恭喜皇上、王爺!前線傳來捷報,大將軍大勝西域聯盟,不日就要凱旋而歸了!” 傅景鴻聞言微微一笑,後退兩步對著謝元嘉微微一鞠:“臣恭賀皇上。” 邊境大勝,謝元嘉也很高興,他在皇帝的位子上才坐了兩個月,但隱隱中已經把這個國家當成了自己的責任,聽說打了勝仗,當然振奮。 “皇叔,等大軍歸來,咱們要給他們什麽賞賜好?”謝元嘉虛心問他。 傅景鴻想了一會兒,沉聲說:“一切等大將軍回朝再說。” 邊境打贏了的好消息立刻就傳遍了京城上下,淳於雅也跟著來到宮中給謝元嘉慶祝,結果剛一坐下就看傅景鴻拿著個畫翻來覆去的看,他湊過去瞄了一眼,點頭誇道:“這畫兒不錯,王爺從哪位高人手中所得?” 傅景鴻瞥他一眼,嘴角輕揚:“此畫正是皇上所作,方才已經賞給本王了。” 淳於雅手中的扇子一頓,一臉被雷劈了的震驚樣,他可能也想象不出來,一個能寫得出狗爬字的人怎麽能畫出這麽好的畫,別是蒙人的吧。 “真是皇上的畫?”他把目光移到謝元嘉臉上,想從他臉上看出個洞來。 謝元嘉不好意思的承認了。 下一秒,淳於雅火速推開傅景鴻,自己坐到離謝元嘉最近的位置,眼中有星芒,虛心請教:“皇上是如何畫出這麽傳神的畫的?師從何人?” 謝元嘉:“……” 傅景鴻眼眸微抬,顯然也是對這個問題有點興趣,一個被冷落的皇子,連飯都差點沒得吃,按理說不大可能會有人教他這麽高雅的課。 謝元嘉腦門開始出汗,他剛才也就是興致好才拿起畫筆,一時間忘了要謹慎行事,現在被這麽問,反而不知要怎麽回答才好。 “朕、朕是自己偷著學的,並沒有老師教。” 這話聽著也太假了,但奇怪的是現場兩個人精都沒有拆穿他,雖然不知他們都是什麽心思,但謝元嘉還是鬆了口氣。 在發現謝元嘉有繪畫這個技能後,淳於雅的變化最大,他本就喜歡畫畫,平時來往的也都是一些詩畫都不錯的文人,此刻看小皇帝那是越看越順眼,就算寫字再糟心,他也覺得不是不能忍。人無完人,誰規定皇上就必須要得寫一手好字? 這種感覺,就仿佛迷弟遇上了偶像,淳於雅自那以後每天就用一種看大神的眼光看他,把謝元嘉弄得渾身不自在。 至於傅景鴻,他還真的把他那幅紅梅圖拿去裱了起來,就掛在書房裏,每天批閱奏折疲憊的時候偶爾也會看幾眼。 又過了小半個月,謝元嘉在屋裏寫字就聽到有人通報,大將軍回來了。 他剛換好衣服往外走,就見不遠處一個紅衣少年風風火火的往這邊走來,他大踏步走到自己身邊,然後一撩衣袍單膝下跪,朗聲說道:“臣季少炎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謝元嘉連忙把他扶起來,緩緩地說:“愛卿不必多禮。” 季少炎抬起頭來,謝元嘉這才看清他的長相。看到季少炎,謝元嘉才真正意識到什麽叫“劍眉星目器宇軒昂”,他穿著那身紅衣隻是站在他的麵前,就有一股烈陽般的氣息撲麵而來。 “愛卿一路奔波,為何不先回府休息,待明日上朝再來?”謝元嘉好奇的問他。 季少炎眯眼一笑:“臣在邊關待了一年歸心似箭,又聽聞陛下登基以有兩月有餘,怎敢不先麵見皇上?” 原著中,季少炎才19歲,真正的少年將軍,他十四歲就跟隨父兄上戰場,憑借著過人的膽識和武藝一路披荊斬棘,17歲的時候就獲封神武大將軍的封號,是大成王朝難得的精英人才。從人脈關係看,他算是主角的遠房表弟,為人正直灑脫不拘小節,雖然看不慣傅景鴻那套做派,但也沒有與他做過對,畢竟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他滿腦子都是從軍打仗的事,誰能主管這個國家,他的刀就替誰效力。 不過…… 季少炎不著痕跡的悄悄打量了一下謝元嘉,這小腰估摸著他一手就能掐的過來,還有這小胳膊小腿,怕是拿碗都費勁吧?再看他那臉,奶裏奶氣的,別特娘的還沒斷奶吧? 就這奶娃娃,能管好偌大一個大成王朝? 季少炎表示不信,對自己要效忠這樣一個軟乎乎的小孩非常不滿意。他們之間隻差了三歲,但他固執的認為,比起早就征戰四方威名遠揚的自己,小皇帝最多就算個會走路的小娃娃。 糟心。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