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登州界滄瀾江上,一支龐大商船隊伍正在順流疾馳。


    “這哪裏是商船嘛。”曹子健站在城頭,放下千裏鏡眼神鬱鬱。


    “當然不是商船,雖然看起來像,卻定是戰船改裝!如此之多的戰船是什麽時候匯聚在滄瀾江上的!”他身邊一個將領變色道。


    曹子健沉默許久歎息一聲:“好久了,早在半年前,已經有船隊陸陸續續分批通過,方向……”


    他看看滄瀾上遊:“黑帆幫那裏。”


    那將領悚然動容:“難道說……”


    曹子健神色複雜的點點頭:“他早就在布局,五萬漁州軍,根本不走陸路,而是乘百艘商船沿滄瀾徑直東進……唉!誰能想到他會這麽做,滄瀾經魏,一旦被魏阻攔,江中無法騰挪,無以趕赴泰嶽啊。但他就是有把握過去……”


    將領震驚道:“我們定要速速飛鴿傳書給大王,在建安攔截。”


    曹子健微哼一聲:“攔截?我既然知道此事,為何不攔?”


    將領一愣:“侯爺……”


    曹子健搖搖頭:“泰嶽……企圖把我魏國也拖入戰亂,父王豈能讓他們太過如意,走滄瀾水路,父王……您可以向泰嶽解釋了吧……”


    將領還是大惑不解:“可是……”


    “沒有可是,這場風波,比想象中更大,而父王絕不會被泰嶽牽著鼻子走,你們聽令就好。”


    這時,一個渾身紅袍的將領登上城樓:“健兒所得對。”


    將領趕忙回身,拱了拱手:“拜見火將軍。”


    來人果然是魏國風林火山四營之火將軍,也就是在一線天和江凡打過交道那位。


    “但是,健兒此舉,果無私心?”


    曹子健輕笑一聲:“私心,家國天下,我還分得清。泰嶽要我等阻攔秦國和漁州,但他忘了,夏國卻剛剛攻打過魏國,女帝不走魏而走夏,就是在告訴我們,不要和夏同流。所以,我們也不能攔漁州軍。”


    火將軍點點頭:“互相給麵子,高起自夏國殺往泰嶽,的確避免了我魏國刀兵之災,投桃報李,我們確實該放漁州軍過去。但這場巨變,背後恐怕很不簡單。”


    曹子健淡淡道:“侄兒雖然文人,不能全盤看清大局,但也明白,秦魏尚不能開戰,而父王就需要放漁州軍過去的說辭,那麽隻有滄瀾江了。”


    火將軍道:“隻是,大王子未必如此看。”


    曹子健點點頭:“王兄啊,封儲泰嶽,得了人家太多好處,是得做出樣子。”


    火將軍道:“如此戰船,曹垣攔不住。”


    “攔不住也要攔一攔,這是交代……”


    火將軍滿意的點點頭:“健兒果然成長了。”


    曹子健笑笑:“叔父您這火爆性子也收斂不少。”


    “都和那江逍遙有關,你我都是吃過虧的人。”火將軍感歎。


    曹子健卻笑著搖搖頭:“不,吃虧的隻是叔父,我卻一直吃香的喝辣的。”


    火將軍一怔,下一刻哈哈大笑:“確然,那江凡膳食天下第一,你跟他往來……合該吃點好的……”


    兒子在吃香的喝辣的,老子卻吃不香喝不下。


    無他,樊於期那個夯貨來了,這廝不知怎麽突然從莽山以北突然出現,穿越莽山,橫跨滄瀾,入漁州,進駐了那道一線城。嚷嚷著請魏國借個道,他要去皇庭救兄弟江凡。


    “江凡小兒!”魏王重重將杯子磕在桌案上。


    司馬如歎息:“當初建設這座城,就是在準備啊,他來,嚷嚷著借道幫兄弟,是為了盯著我魏國,同時吸引目光,方便漁州車暗渡滄瀾。”


    魏王惱火:“難道怕我不放漁州軍通過?”


    “不,”司馬如微微搖頭:“這廝雖然叫囂著說跟逍遙王是好兄弟,誰敢動他弄死誰,但私交不過是表象。老夫想了很久,當初他因與邊陲小國鬧事被女帝發配到北方,實際上恐怕是在等今天,何其深謀遠慮。很顯然,這場大亂恐怕比想象中更驚人,他很可能要防備未來我們出兵。”


    “出兵……”魏王皺眉:“策應誰……”


    司馬如緩緩道:“走著看吧,遲早水落石出,但老夫猜測,這將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否則不至於準備這麽久。”


    魏王重重哼了聲:“嬴無雙,江凡……樊於期隻帶來自家親兵,雖然人數不多,但卻代表的是他們。”


    司馬如點頭:“如此行事,一方麵看似此事乃樊於期私自行動,與秦國無關,可以堵住我們的嘴,另一方麵,樊混賬雖然鬧得厲害,卻一步不出漁州邊境,這才是暗藏態度,告訴我們,魏國他們盯著呢。隻是對我們來說,似乎也有極重要一個好處,這混不吝公開在大魏邊境鬧騰,像是拋給我們一個應付泰嶽的借口……”


    魏王深吸口氣:“國師以為呢,我們就這麽看著?”


    司馬如淡淡道:“看著,看明白了再說。”


    九月十二,天下風雲匯泰嶽,而許多地方也不平靜。


    陵江之上,兩百艘戰船正在沿江疾馳,方向是自龍門北上。


    船頭矗立的居然是夏國世子薑洛和大帥周安世之子周權,隻不過兩人都是一副江湖人裝束。


    “周將軍,”薑洛開口:“我就送到這裏了,將軍要盡快趕赴泰嶽,事態緊急啊。”


    周權重重抱拳:“世子放心,薑河已經引開護龍軍,陵江之上,無人能攔我……”


    他話還沒說完,一個陰氣森森的女聲霍然傳來:“周權將軍,說這話,是不是太不把我黃泉宗放在眼裏?”


    話音中,江麵炸裂,無數人影仿佛從地府黃泉中破水而出。


    為首的,居然是一個端著銀蛇金碗的高大女子。


    “黃泉宗……你是孟婆?”周權麵色一變:“黃泉宗,爾位於我夏國境內,何敢攔我夏國大軍!”


    孟婆自半空緩緩飄落在一艘奇特的黃銅色小船上,“夏國大軍?我隻看到無數民船民夫而已。若是夏軍,敢問周將軍,意欲何往?”


    周權冷哼一聲:“太子毒害陛下,公然興兵造反,本將前往平叛!”


    孟婆卻緩緩取出一麵令牌:“平叛,很不巧,我黃泉軍聽聞英王才是謀逆反賊,得鎮國隱相密令,阻攔一切北上策應反賊者。”


    周權瞳孔一縮:“黃泉軍?”


    孟婆身後的江麵上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的那種黃銅色奇形小船:“是,地府黃泉,鬼帥為尊,黃泉宗,豈非黃泉軍。”


    “果然如此……”薑洛身體微微震動中眼底略過一道寒光,“不愧為麒麟大相,早就看穿黃泉宗底細,鬼帥啊,你果然還活著。但是……你居然站在江凡一邊?匪夷所思……你昔年,當真是叛逃麽……”


    周權也沒有時間和薑洛探討,麵對敵人直接沉聲道:“但爾等可知,這可是我夏國地界,姑且不論誰是反賊,阻攔夏王大軍,爾等不怕滅門?”


    孟婆顯得很淡漠:“夏王,不是自稱大周臣子嗎?既然都是大周臣子,而鎮國隱相顯然更加位高權重,我黃泉軍自然要聽從調遣。就像周將軍一定要服從夏王調遣不是。”


    周權眉頭緊鎖,目露寒光:“黃泉軍,當真不肯讓?”


    “將軍若有異議,日後皇庭之上,請夏王與鎮國隱相爭論便是,但軍令在手,讓不得。”


    薑洛歎息:“周將軍,我們不敢戎裝具甲開赴戰地,心思已經被那江漁郎看穿了啊……這場戰鬥,事後沒人會提起,更不可能追究,所以輸贏隻爭當下。”


    周權微哼一聲,終於緩緩舉起右手:“眾將,備戰!”


    孟婆渾身散發灰色霧氣:“黃泉鬼兵,超度亡魂!”


    同一天,魯西薑氏,超過一萬兵馬聚集,令人驚奇的是,盡數為女子。


    一個高個子奇醜女滿身甲胄,向著泰嶽方向猛然揮手:“進發皇庭,平亂!”


    而另一個壯碩的矮胖女子手舉獨腳銅人仰天狂笑:“娘,可算輪到俺倆出場啦。哇呀呀呀呀……”


    還是同一天,淮陽薑氏。


    現任家主薑鶴大手一揮:“淮陽兒郎聽令,隨本家主,兵發貫日峰,誅亂臣殺賊子!”


    依然是同一天,烏江沿岸,一個麵目白皙,頜下無須的年輕男子獨自站在烏江岸邊,注視著江麵上連綿不絕的戰船水師。令人意外的是,此人居然是陰公子雲秋。


    許久,一艘小船終於獨自逼近岸邊。船上站著的,正是楚國水師大都督黃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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