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雨後初晴。


    江麵上飄蕩著一層白色的水汽,整個堤壩上下,除了偶爾的幾聲鳥鳴,剩下的隻有此起彼伏的鼾聲。


    這一群,那幾個,身上的泥漿已經被身體的熱量蒸幹的水分,形成黃灰色的外殼包裹在全身,已經分不清士兵還是軍官,就那麽靠在沙袋、草席,竹竿或者石礫堆上,擺出各種奇怪的姿勢,呼呼大睡。


    一道道零碎的陽光穿過雲層落下,照在他們的身上,斑斑點點。


    從昨天下午到淩晨的洪峰過境,這群人經過了連續高強度的奮戰,早已經精疲力竭,無非是靠著一口氣在支撐。


    發下來的饅頭、餅幹、麵包還有水,就那麽拿在手裏,有人嘴裏還帶著咬了半截的火腿腸,隻是一個吞咽的功夫,便睡了過去。


    而這一番景象,被一早從潭州趕來的記者,用手中的攝像機記錄了下來。


    雖然被一道道泥印遮蓋,看不清麵容,但還是能從緊皺的眉頭,微張的嘴角,依稀感受到那種帶著一絲緊張的疲憊。


    “王老師!”


    “噓~~~~~小聲點,別驚醒了他們。”


    “哦,哦!”


    端著攝像機的年輕記者,趕緊壓低聲音,“王老師,這都拍?”


    “為什麽不拍,都拍下來。”


    隨著頭頂雲層的散去,陽光變得粗壯,寂靜的大堤逐漸清醒了過來。


    餐車開到大堤前,一桶桶的熱湯,一個個大包子,被炊事班抬著送上大堤。


    香氣入鼻,喚醒了眾人。


    “拿著。”


    “你要幾個?”


    “小心點,燙嘴。”


    “別急,都有,都有。哎,哎,得,噎著了吧,喝口湯送送。”


    “喲,這不是機關食堂的老戚麽?怎麽把你們也給拎來了?”一個打著哈欠的聲音說道。


    “別廢話,大蔥豬肉餡的包子,要幾個?”


    炊事班的班長老戚,瞅見醒了就開始逼叨的劉東風,給了個白眼。


    “誰不是兵,士兵就得聽命令。我們也從半夜就開始幹。”


    “嘿嘿,來倆,再來口湯。”


    “團長呢?”


    “唔嗯嗯唔~~~”


    “啥?”


    徐東風咽下嘴裏的包子,用一次性杯子舀了湯喝上幾口,拍著胸脯,順了順氣兒。


    “還得前麵,你不趕緊拍馬屁去?”


    “去你大爺的!”


    “再給我兩個。”


    “還讓我喂你嘴裏不?自己拿去。”


    “小氣樣。”


    發完一圈,老戚招呼炊事班的人,抬著兩個大保溫桶,幾個大筐,繼續向前走去。


    肚子裏有食兒,也就慢慢精神起來。除了渾身的酸痛,李樂倒也沒覺得有什麽。


    起身,活動活動身體,看到揉著大腿的馮團長,過去問道,“團長,今天幹啥?。”


    “修補修補加固的堤壩,昨晚過洪峰,肯定有塌掉的地方,還有就是搬物資上堤壩。準備應對中午的第二次洪峰。”


    喘口氣,馮團長把警衛連,地方上支援過來的幾十名消防,還有昨晚趕來的團裏機關的人,編成了三組隊。


    一組負責檢查加固堤壩,一組負責繼續裝沙袋,一組則是二百多號人裏挑出來的水性好的,由劉東風帶著,等待萬一出現的管湧、泡泉,進行圍堵。


    場麵沒了昨晚的慌張,開始變得有條不紊。


    李樂被派去跟著地方水利局的水工一起檢查堤壩,沿著江堤走來走去,查看是否有滲水,漏水,跑沙等突發情況。


    隻不過沒走幾圈,就被人給叫住。


    “小李?”


    李樂一瞧,嗬嗬招呼道,“宋局。您怎麽來了?”


    “我還想問你呢?”宋局走過來,拉著李樂前前後後瞧了半天,“找不到你人,林縣長都急死了,聽說你上了堤,從昨晚就安排人沿著江堤,一段一段的尋著你人。”


    “這不是巧了麽。我也沒想到。”


    “沒事吧,傷著哪了?”


    “我沒事。”


    “喲,這,怎麽?”


    宋局把李樂的手攤開,看著黑色汙泥下,滿是劃痕血道的手背,手臂,手掌心磨破後顯出的成片的嫩肉,指肚上一個個紅紫色的血泡,褪了一層皮的指尖。


    再看到已經結了疤的肩頭,曬出了白色汗堿的綠色背心,還有黑一塊,黃一塊的臉頰,原來那個帥的不行的小夥,已經變了個樣。


    心疼的直跺腳,“你這孩子,怎麽不和他們說,你又不是他們這群大頭兵,這是以後寫大文章的手,怎麽能這麽用?”


    “他們頭頭是哪個?”


    “宋局,您這是幹嘛?”


    “找他,罵他一頓,咱們回去。”


    李樂抽回手,連忙擺著,“別別,我就是幹點體力活,又沒幹啥。”


    “再說,當時那種情況,被裹挾也好,受感召也好,終歸是不能跑了。”


    “你,你這人。”


    “宋局,沒事兒,我這也算鍛煉鍛煉。”


    “那也不能這麽鍛煉。走,回安置點。”


    “宋局,等......”


    一個等字沒說完,忽然聽到不遠處的大堤上傳來一道沉悶的“庫咚”聲。


    隨即,尖銳淒厲的哨聲急促的響起,有人大叫道,“大堤背麵,管湧!兩個管湧!快快!”


    堤上的人們聽到,突然懵了,然後就是堤上的人紛紛扛起沙袋,撒腿朝管湧處奔跑。


    李樂下意識的拎起腳邊的沙袋,甩到肩上,就要跟著跑過去,卻被宋局拉住,“孩子,回,跟姨回!”


    “宋局,沒事,有人,我就遞個沙袋。”李樂再一次抽回手,笑了笑,“您趕緊下去。”


    “哎,哎......”


    。。。。。。


    原本還挺樂觀的李樂,這次真正見識到了江水的險惡。


    幾百袋堆在大堤上的沙袋一瞬間被扔到管湧的位置,可一轉眼,就被激流衝得無影無蹤。


    劉東風帶著人一次又一次的跳進水中,可次次都是無功而返。


    還要再潛水,當地的水利局工程師們不幹了,說這管湧已經不是用棉被能堵住的了,再下人,無濟於事,還可能把命搭進去,堅決不能再潛。


    馮團長問了一句,“怎麽辦?”


    “堤外堤,建圍堰。再拖下去,就是垮壩!”


    馮團長抓著帽子,狠狠摔在地上,叫了聲,“跟著我,跳下去,組成人牆,再投沙袋。”


    “撲通!”


    “撲通!”


    隨著馮團第一個躍入江中,眨眼間,50多名官兵跳入江中,踉蹌著,激流中,豎起三道人牆。


    “快,拋沙袋!”


    堤上的人,排起長龍,用雙手搭起傳輸帶,數百個沙袋立即投入江中。


    風緊水急。江水中,戰士們手挽手,肩並肩,築起人牆,咬著牙,紮穩下盤,抵禦著已經變大的管湧口強大的吸力,隻為了給拋下的沙袋築起一道道圍牆。


    這堵牆,單薄的似乎隨時都會被管湧吸走,被江水衝垮,卻在無數次鬆動的瞬間又站住。


    閉著眼,咬著牙,用最大的力氣,拉緊身邊的人。


    江水撲麵,窒息感讓人恐懼,可沒人敢鬆勁,他們知道,隻要一鬆勁,湍流的江水就會將這幾十人全部衝的無影無蹤。


    堅持,堅持,玩了命的堅持。


    而李樂,站在人牆最中間,腦子裏隻有一個大大的問號,“我特麽怎麽下來的?”


    時間一分一秒都顯的極其漫長,卻又似乎是一眨眼的事情,當無數沙袋如漫天大雪一般落下,管湧終於被壓住。


    當喝了一肚子江水的李樂被連拉帶拽弄到堤上的時候,眼前是數不清焦急的人臉,還有人臉中,一小塊藍色的天空。


    似乎從來沒從這個角度看天,auv,真特媽媽滴好看。


    可碼字的,我惹你了,非得讓我跳一次?這就叫爽點,叫起伏,叫衝突?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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