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麵,豐儉由己,李樂犯不著小氣,很豪氣幹雲天的拍了拍胸脯,我請客。


    玄妙觀接頭,旁邊的鬆鶴麵館自然成了首選。


    大小姐吃過見過,指著48一份的禿油黃要來上一份,被李樂用一句不是時候給否了。


    鮮冠江南四登科不是更具性價比?


    一份燜肉,一份鹵鴨,白湯過橋,再加蔥油香菇,紅燒茭白兩個澆頭,湊一起不到20,量大管飽。


    大小姐倒也不惱,等著東西上來,學著李樂,澆頭扒拉進碗裏,把“鯽魚背”挑開,一手筷子,一手湯匙,小口吸溜著,和嘴挨著碗沿,呼嚕嚕扒拉的李樂成了鮮明對比。


    “你真這麽說的?”


    “你們兄妹倆玩兒諜影迷蹤呢?互相安插臥底?”李樂嘴裏唔嚕著。


    “有時候得知道對方的動向,其實是誰,心裏都有數,就是個表態。真正隱秘的事情,哪能這麽清楚。”


    “累不累啊,你爹,你哥,你倆妹,一人一撥,比聯合國都熱鬧。”


    李樂把自己碗裏的一塊燜肉夾給李富貞,順筷子從她碗裏夾了塊鴨腿塞自己嘴裏,“噗”,吐掉骨頭。


    “所以我說,背靠大樹,另起爐灶,打出一份大大的江山,不比惦記著那點財產要來的有成就感。反正以後該是你的,你們家老頭兒心裏都有數。”


    “把那點勾心鬥角都用到別處,還能多活幾年。”


    “可要是有人推著呢?”


    “黃袍加身,有人想做從龍之臣?”李樂說了句。


    “什麽意思?”


    “就是天使投資。”李樂想了想,“要是內部的,不需要理睬,你家老頭還好好的,這種就是犯忌諱。”


    “如果是外部的,比如華爾街那種醜國資本,保持合作,借助力量,先做好自己的事。他們在乎的是誰能替他們賺錢。你應該更明白。”


    聰明人隻需要點撥,李樂沒想著手把手,話說到,自己悟去。


    李富貞當然是聰明人,通過李樂的三言兩語,心裏就有了數。


    很自然的伸出筷子,從對麵碗裏夾出一塊,放自己碗裏。


    。。。。。。


    觀前這種地方,已經成了專門為外地人打造的商業街,本地人沒事不來。


    不過有個地方,卻是姑蘇城裏老酒鬼們,隔三差五就得來一趟的去處。


    吃完麵逛街消食兒的兩人,經過元大昌時,李富貞聞到一股淡淡酒香。


    “這裏是賣酒的?”


    順著李富貞的手指,李樂看到元大昌的招牌。


    “對,黃酒,狀元紅,女兒紅,花雕。你沒聽說過?”


    “沒。”


    “帶你瞧瞧去。”


    來姑蘇,還想著給燕京的幾個老頭帶點什麽伴手,眼瞧著“元大昌”的牌匾,李樂心裏也有了數。


    早幾十年,姑蘇城裏遍布大街小巷的酒鋪,從“街街巷巷金瑞興,東南西北王濟美”裏的金瑞興、王濟美和元大昌三足鼎立,到最後元大昌的獨領風騷。


    和其他幾家不同,元大昌專銷紹興黃酒,號稱“專銷紹酒,不賣土酒。”


    每每從臨安走大運河,將紹興黃酒用五十斤大甕運來,置店售賣。


    李樂還記得上一世小時候,鄰居裏有老酒客說起這裏時,那種向往的表情。


    好奇問了,便聽了一個《葑溪尋夢》裏的小事。


    姑蘇人秉性柔軟,隻有在飲酒後才顯出些氣魄。元大昌二樓原是酒店,用錫壺當酒器。


    有人喝多之後,便將錫壺猛的擲於地板,夥計在樓下聽到擲壺聲,便會趕忙上來,拾起酒壺再去斟滿。


    錫壺被摔癟,夥計不僅不給臉色,反而高興。


    為什麽?因為酒店是按壺算酒錢,酒壺癟了,盛酒的量就越少,酒店賺錢,巴不得多摔幾次。


    不過現在的店麵,除了那張半人多高,斑駁的老櫃台還在,早已和周遭的店鋪無異。


    櫃麵上,有那種一錢小杯試品。


    李富貞這種外來人,或許紅酒品得出好壞,但是於黃酒,隻能嚐出甜軟稠密,香氣撲鼻,但要說個一二三四來,不如看價格。


    都不差錢,最後出來時,李樂一手一隻蒲草封口,竹篾捆紮,草繩打著結的一個酒甕。


    紅紙黑字斜斜粘在甕身,隱約有“雕王”倆字。


    “這裏冬至時,真有你說的這麽熱鬧?”李富貞問道。


    “可不。”李樂嘴一呶,示意道,“看到那個牌坊沒,冬至前幾日,來這裏零拷冬釀桂花酒的隊伍,從那裏排到店裏,還得拐幾個彎,不來的早點,等個兩三小時也是有的。”


    “冬釀酒?”


    “用糯米和糖醃漬過的桂花,梔子釀酒。隻在每年的冬至前釀造一次,過了冬至,隻能等來年品了,這時候喝不到的。”


    姑蘇人認定冬至一定要吃冬釀酒,這個冬天才過得有滋有味。


    而冬釀桂花一定要零拷,也就是打散酒才有那種儀式感。


    阿爺阿婆們帶著大大小小的容器,塑料壺、加侖桶、飲料瓶,還有不鏽鋼鍋,趕著清晨第一班地鐵、公交去零拷冬釀酒,隻為冬至夜的團圓飯上,一家子人能品嚐到這冬日裏的香甜味道。


    是對自己這一整年辛苦勞作的犒勞獎賞,是與家人其樂融融品嚐團圓飯的儀式感,更是割舍不了的鄉情。


    一番描述,雖然沒能喝上冬釀,但是讓李富貞對李樂手裏的陶甕,愈發勾起了興致。


    “要不,嚐嚐?”


    李樂聽了,搖搖頭,一副識破爾等奸計的表情,“得了吧,這東西,可不是你們那酒精兌水的玩意兒,幾瓶都沒事。”


    舉起酒甕晃了晃,“這個,喝的時候挺美,甜膩膩像糖水一般,但是閉封酒,號稱‘見風倒’,我可不想讓你占了便宜。男人在外麵要學會保護自己。走啦!”


    李樂轉身。


    占便宜?怎麽占?誰占誰?


    幾個問題在李富貞腦子裏轉了一圈,倒是讓大小姐鼻孔出氣,看著拎著酒甕,蕩來蕩去的背影,一跺腳,跟了上去。


    逛街這種事,在李樂這種直男眼裏是變相的刑罰,而對李富貞,在家裏就會有各種高奢,當季會提前送上門的富家千金眼裏,玄妙觀千篇一律的商業氣息,也沒了什麽興趣。


    兩人幹脆從kfc弄了兩杯快樂水,滋兒咂嘬著,坐在街邊長椅上歇腳。


    不過想到腳,李樂瞧見身邊這位,有些很沒形象的在活動著腳腕,不時伸手捏幾下。


    低頭,看了幾眼。


    “你幹嘛?”穿了長裙的李富貞有些慌張,趕緊把小腿疊在一起,往後縮了縮。


    “你這,崴腳了?”


    “.......”


    “sorry。”


    “沒,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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