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樂都抬舉了這個小館子,其實就是路邊的一間民房加上後院裏搭起的幾間窩棚。


    簡陋到極點,地麵都是黃土地,沾點水就是一腳泥。


    不過門口停著的幾輛高檔小轎車,倒是顯示著這裏的與眾不同。


    “噫,陸老板,來吃飯?”


    進門時,一個穿著藍布棉襖,紮著圍裙的老漢見到陸桐,親熱的打著招呼。


    “誒,帶家裏滴娃來伲這嚐嚐柴火灶,都是外地上學回來滴,沒吃過咧。”


    陸桐笑道,順手掏出煙遞給老漢一支。


    老漢接過來,夾在耳朵上,“耗,先進屋還是先挑?”


    “先挑吧。”


    幾人跟著老漢,繞過窩棚,來到後麵一塊被柵欄圈起來的空地上。


    柵欄裏,一群正在溜溜達達覓食的雞,瞧見人來,“咕咕噠噠”的忽閃著翅膀來回逃竄。


    老漢手一指,“吃公吃母,你們挑好,額讓小四抓了收拾。”


    幾人圍著柵欄轉了一圈,馬闖扯了扯李樂,“李樂,你來吧。”


    田胖子應和道,“嗯,咱們肯定不行,但樂哥閱雞無數,經驗可豐富了,這雞院兒裏,一看就知道哪個好。”


    “胖子,我特麽懷疑你在陰陽我。”


    “誰說的,你想啥呢?”


    李樂“嘁”了一聲,掃了一圈,衝老漢指了指中間那種,“就那隻雞吧。“


    “腿長,胸大,叫聲響。還有那個雞蹬子,一看就是五年以上的老雞。”


    老漢點點頭,“嘿,後生倒是好眼力,這是個雞頭,肉緊,有彈性,還有嚼勁。”


    “成。老板,回頭把那一對雞蹬子轉給我留下。”


    馬闖問道,“雞蹬子是個撒?”


    “雞蹬子也叫雞距,是公雞成年後在腳腕上長出的角質勾子,雞齡越長,這玩意兒越大。足附距者為武,身上戴這個,能驅邪避陰毒。”


    “這麽靈驗?”


    “傳說的唄,我哪知道,拿回去收拾收拾,盤一盤。”


    老漢去抓雞,收拾做菜,幾人往院裏走。


    剛走過院牆,就聽陸小寧嚷道,“哎,那邊有個碑。”


    “啥碑?”


    “看樣子像文保碑。”


    “那有啥稀奇,長安城裏不到處都是。”


    “走,瞧瞧去。”李樂順著陸小寧指的方向看了眼。


    不遠處,一塊長方形石碑立孤零零在田地裏。


    “你們去吧,我進屋。”陸桐擺擺手。


    沿著踩出來的一條小路,李樂靠近了石碑才看到被“打水井”三個字和一串電話遮蓋的字跡。


    “漢長安城未央宮遺址”。


    “謔,這就是未央宮?”田宇湊過來,“漢將承恩西破戎,捷書先奏未央宮的那個未央宮?我還以為在南邊呢。”


    “應該就是。”李樂抬頭,往南看向一大片田地,黃土累累,青苗間簇,中間偶有幾個高出地麵的土堆,然後,什麽都沒了。


    原以為最少能和城裏的大明宮一樣,還能有些東西留下來,卻看到這一片荒涼的景象,幾人都有些失望。


    “文景之治、漢武盛世、昭宣中興甚至是巫蠱之禍,就是在這一片發生的?這裏還剩些啥?就那幾個土堆子?”馬闖嘀咕道。


    李樂點點頭,“漢高祖、呂後、漢武帝,他們,就住在這兒。”


    “韓信、王莽就是死在這裏。”


    “衛青、霍去病就是從這裏出征萬裏,北伐匈奴,封狼居胥。”


    “司馬遷就是在這裏寫下的《史記》。”


    “陳阿嬌、趙飛燕、衛子夫就是在這裏的椒房殿留下的傳說。”


    “蕭何、陳平、周勃、司馬相如、東方朔、霍光,也在這裏。”


    “犯我強漢雖遠必誅,就在這裏宣告天下。”


    “可現在?”馬闖歎口氣。


    “兩千年了,哪還有什麽可留下的。”李樂笑道,


    “從‘香風吹落天人語,彩鳳五雲朝漢皇’,到‘昨夜風開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輪高’,再到‘無複屠蘇夢,挑燈夜未央’,不都是在懷念這裏的麽?”


    “咱們現在看到的,和一千年前並沒有什麽不一樣。”


    田胖子趨了趨腳下的黃土,漏出一塊殘瓦,撿起來看了看,遞給李樂,“瞧瞧,就剩這個了。”


    李樂接過來,看了眼,原本應該是“長樂未央”,隻剩下“樂”字殘角的瓦當。


    “你這狗屎運。”


    “咋?”


    “漢瓦,殘片。留著吧。”


    “這是個啥字?”


    “長樂未央的樂字。”


    “嘿,哪都有你。”


    “夜未央,庭燎之光。建築是沒了,可還有別的留下來。”


    李樂笑了笑,一拍文保碑,“走,吃雞去。”


    。。。。。。


    長安城裏長大的娃,對這些古跡遺址什麽的,並沒有多稀奇。


    三天兩頭的就能見到誰家的院子裏長出個漢代的古墓,哪條路挖溝挖出個唐代的遺存,學校底下就是史書上留名的王子公主,樓旁邊可能就是秦國的王。


    感觸感觸也就過了。


    幾人吃完柴火灶燉的老公雞,跟著陸桐回了長鐵精工在市區的總部。


    隻不過一進辦公室,陸桐拿出一張紙遞給田宇。


    “股東會決議?”田胖子一愣,“啥意思,叔?”


    “你往下看。”


    “咋?這是要把鐵一中在長鐵精工的股份轉給分局多經公司?”


    陸桐點點頭,解釋道,“原來,你們三個,加上鐵一中和我,長鐵精工的五個股東。”


    “但是現在,鐵路那邊出了個規定,原來的一些小集體,都要劃轉給多經公司。鐵一的校辦工廠,也在中間。”


    “這樣一來,股東就得變成分局的多經公司。明白了吧。”


    “哦,這樣啊,股比沒變?”


    “沒有,還是按原來的股份。”


    李樂忽然插話道,“叔,是不是有人?”


    “我原來也這麽想。”陸桐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的複印件遞給李樂。


    “我找老王商量,老王給我看的這個。”


    “《關於企業經營性主體劃定和調整範圍的通知》?”


    李樂琢磨琢磨,又繼續往下看。


    好一會兒才說道,“那我就明白了,簡單說,就是鐵道部裏下了文,學校不能做生意了。”


    陸桐回道,“是這個意思。所以老王也是無奈。”


    “那原本是鐵一的收益呢?怎麽算?”


    “我和老王,還有多經公司的頭頭商量過了,定了一個四六的比例。以後,每年的股東收益,四成打給多經公司,六成打給鐵一中。”


    馬闖一聽,嚷道,“啊?這不是欺負老王麽?鐵一中不是虧大了?”


    “沒辦法,這都是找到路局領導才折中的,要不然,所有收益都得打給多經公司,再由多經公司上交分局、路局,再劃撥下來,隻不過,劃撥下來之後,還能剩多少,以後還劃不劃撥,那就說不定了,誰讓鐵一中是鐵路的學校呢?說到底,用的還是公家的資源。”


    幾人聽了都有些無奈。


    陸桐一拍手,“不過,也有好處,咱們現在是混合所有製企業,有鐵老大這塊牌子撐腰,有些事情,好辦的多了不是?”


    聽到這話,李樂忽然想到,這或許就是個信號,吵吵了好多年的鐵老大改革的前奏,終於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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