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樂經曆了三天,每天十六個小時的瘋狂苦讀之後,再抬頭時,赫然發現,“卷”這個現象,其實國外內都一樣,無處不在。


    隻不過,國內的卷在於範圍,是縱向的,而國外,在於層級,是橫向的。


    當上升通道依舊存在的時候,卷的意義在於階層的躍升,所以顯得尤為激烈。


    你在國內是個弱雞,在這裏依舊是個弱雞,並不會因為環境而改變。


    更多人注意到的那些所謂成功優秀的人的風光無限,但他們往往不會和你說實話,講述背後辛酸,甚至說了,你也不一定信。


    這裏的人放到任何地方都會被冠以學霸甚至是天才的名號,但是努力的天才才能在全世界頂尖人才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不被淘汰。


    真到這裏讀書,李樂感覺壓力甚至比在燕大的瘋人院還要大。


    海量的閱讀文獻,天馬行空,軌跡難尋的思路,世界最頂級的大牛老師,國內一些學校裏,普通學生難得一見,即便見了也不一定能讀讀懂的前沿研究資料。


    社科類就一定比理工類簡單?鬼扯而已。


    就一個lse100的通識課程,就雜糅了政治、經濟、民權、法律、女性主義、媒介影像、殖民與被殖民、正義與自由等一係列非常宏觀且抽象的概念。


    同時還要兼顧社會學研究方法,spss等硬核的統計學課程,研究算法、大數據等等的一塊大鍋燴。


    說簡單的,隻不過,是你沒學到家而已。


    三天時間,直接來了個暴擊,讓李樂理解了為什麽有人會在圖書館裏歇斯底裏的大喊大叫,為什麽有人會對著一篇文章,痛哭流涕。


    雲端之上還有雲,九天之上還有天。


    出來之前,還有猶豫,現在,隻剩下努力二字。


    。。。。。。


    當李樂還在圖書館裏就著各種文獻資料論文一口麵包一口水的時候,滬海華山醫院的康複病房裏,成子正在電視前聚精會神。


    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不止一處。


    幾個月的康複修養,讓成子胖了一圈,白了不少,原本的鬼頭鬼腦,也隨著臉上多了幾兩肉,變的憨厚不少。


    年輕,身體好,恢複快,雖然還不能多走多動,但總比坐在輪椅上,讓人推著自在許多。


    肖依依依舊“圓潤”,削了蘋果遞到成子手裏,“還的等會兒,緊張什麽。”


    成子搖搖頭,把蘋果推給一旁的小六,“不吃,等著看電視,馬上開始了。”


    “大李總前幾天臨走時候不說了,他都看過樣片了,沒什麽問題。”肖依依笑道。


    “這可是焦點哎,全國都看,最起碼上億人,這回露臉了,緊張啊。”


    “嘿,又不是讓你現場直播,怕甚。”


    小六咬了口蘋果,嘴裏嘎吱著,“咱們這是要出名了?”


    成子“嗯”了聲,“樂哥說了,寧願不要。但這是拿命換來的,就得把聲勢照大了做,做足了,做透了。”


    “對,還有那個什麽宣傳節奏,大李總的安排都給你說了吧。”


    成子點點頭,“說了,采訪稿子額都背滴滾瓜爛熟了。廠子裏的貨都準備好了吧。”


    肖依依點點頭,“吳昊和李會計那邊從年初就安排好了,滿負荷生產,現在除了咱們自己的倉庫,還借了路局的幾間,兩月,生產了去年半年的量。”


    “嘿嘿,我看,要是這節目播出之後,可比花上上億做廣告來的效果好的多。”


    “不過還是得謝謝劉哥和張哥,這手還沒好就趕著回燕京做剪輯編輯。依依姐,回頭,你給燕京那邊的辦事處安排一下,買點鹿茸燕窩什麽的,給人家送去。”


    “放心吧,大李總早都安排好了。”


    成子又問道,“生產線那邊怎麽樣了?”


    “新的廠房已經做好淨化和消殺了,就等著新員工培訓好,就能正式開工了。”


    “都是鐵路分局下崗的家屬吧。”


    “嗯,分局多經的徐經理給負責招聘的,不過人不多,就三十多個。”


    “那也成,能進幾個是幾個。以後等......”


    成子話沒說完,就聽到小六嚷道,“哎哎哎,開始了開始了。”


    片頭結束,鏡頭一轉,就看到電視裏,那個長相有些滄桑的主持人念起了開場白,“在有些人看來,野草給人的感覺蕪雜輕微,甚至帶著人類征服自然後的那種睥睨感......”


    “......人生一世,如草木一秋,悄然無息,歸於自然......”


    “我們往往忽視了身邊的一個特殊群體,他們其實如野草一般,是生命的到來,延續和枯萎,平凡的草本也自有生命的堅韌和力量......”


    “今天我們的節目,將會把大家的視角,放到這樣一群孩子,還有年輕人身上,他們將為我們講述,如何自立自強,在困苦中和命運抗爭,在社會和政府的幫扶下,燃放出屬於自己的精彩......”


    電視畫麵一轉,出現了一張瘦巴巴,大眼睛的笑臉,衝著鏡頭擺擺手,“嗨,能看到我麽?”


    明顯是劉瀟的畫外音,“能,開機了,肯定能。”


    “嘿,好,那就成。我,我叫黃金寶,今年十三歲,家,家在晉南,晉南,我想不起來了,沒事吧,叔?”


    “沒事兒,你說就是。”


    “哦,哦,我現在在長安福利院住,今年是第三年了,叔,我有用功學習,就是腦子笨,學不好,嘿嘿。”


    “那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你的家呢?”


    “被送來的,被成子哥送來的。”


    “之前呢?”


    “之前啊,之前跟著成子哥他們,在鐵道邊撿垃圾,收廢品。就是,就是人家說的,小要飯的。”金寶低著頭,靦腆的笑著。


    “三年前,那時候你才十歲啊。”


    “十歲,十歲不小了,我從家裏被人拐出來的時候,才七歲多咧。”


    “你說你是被拐出來的?”


    “昂。不過,我又偷跑出來了,三次,打我一次,我就跑,打我一次我就跑,最後一次,我把他們一家鎖在屋子裏,這才跑出來。”


    “那,之後呢?之後就和那個成子哥,一起撿垃圾了?”


    “沒,我從那跑出來,又被人帶走了。”金寶想起了什麽,眨眨眼。


    “又被人?幹什麽的?”


    “一個老偷兒。他手底下,有好幾個孩子,有的比我大,也有比我小的。教我們怎麽偷東西。不過,叔,我可沒偷。”


    “那你不聽他的話,會怎麽樣?”


    “不給飯吃,還有揍唄,皮帶,鐵條,棍子,抓著什麽是什麽,您看。”


    金寶褪下上衣袖子,轉過身,鏡頭拉近之後,就能看到瘦弱的後背上,一道道已經愈合的傷疤,隆起在皮膚上。


    “那你沒想著再跑出來?”


    金寶穿上衣服,點點頭,“跑啊,我趁著老偷喝醉時候,又跑出來,這才遇到成子哥......”


    隨著鏡頭不斷切換,小土,皮皮幾個娃也都出現在電視裏,講述著自己的故事。


    燕京社科院家屬院裏,曾敏看著電視,緊皺著眉頭,“老李,這就是成子手底下那幫娃娃?”


    “啊。”一旁盤腿坐在沙發上的李晉喬回道,“可不就是這幾個娃,皮著呢。”


    “哎......”


    “哎啥,這不都暫時有了個好結果麽。以前也沒想到成子他們能搞這麽大,嗬嗬,挺好。”老李樂嗬著,一指電視,“回頭,還有我呢。”


    果然,隨著場景切換,一身筆挺警服的李晉喬出現在一張辦公桌前。


    下麵出現一行字,時任長安鐵路公安處治安處處長。


    “李處長,當時你是怎麽想著幫這群孩子的。”


    “其實吧,也沒想著那麽多,就覺得這群孩子,一個是挺可憐,整天風餐露宿的,鐵路邊的窩棚,涵洞,小破房子就是一個住的地方,吃穿,疾病......”


    “再一個,就是安全隱患,他們的自身安全和鐵路交通生產安全。”


    “隨著社會的發展和經濟的進步,流浪兒童同殘疾兒童,孤兒.貧困地區兒童一樣,被列入政府和社會重點關注的目標人群。”


    “我們作為維護社會治安和鐵路安全的基層執法組織,除了管控,還要在引導和救助上麵想辦法。”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除了救助,還有自力更生。我們就按照個人意願和能力進行細化幫扶......”


    看著李晉喬在鏡頭前侃侃而談,曾敏踹了老李一腳。


    “踹我幹嘛?”


    “還行啊,央媽采訪,都沒怯場。”


    “那是,我多厲害。”


    “切,臉皮厚。”


    “嗨,別說話,接著往下看。”


    沒了老李的那張正氣凜然的臉,出現在電視裏的,是一處鐵道邊的塌了的房子,旁邊,成子終於出現。


    “這就是我們當初住的地方,嘿,這個,這還是當初我們做飯的鐵鍋。”


    一身幹淨整潔衣服的成子,從地上撿起一個鏽跡斑斑,沒了把的鐵鍋,展示著。


    “那是我的床,兩塊磚頭一塊板。”


    “當時,你們想過現在的日子麽?”


    “沒有。”成子搖搖頭,想了想,說道,“直到有人對我說,想過上好日子,你就把字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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