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二十年後小長假結束之後的工作日,放縱了幾天,患上間歇性假期綜合症的打工人大部分都會早起時渾渾噩噩,上班時無精打采,帶著一臉的猶豫與不甘,要麽在各自工位嘬著咖啡喝著茶打著哈欠,要麽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回味著假期的快活。


    當然這種症狀來的快,去得也快,隻需要一個加班,就可以藥到病除,老板們通常深諳此道。


    此時還是2000年,相比之後被各種大廠帶歪的職場風氣要朝氣蓬勃的多。


    隻不過這時候的打工人,還不知道現在傻嗬嗬為了上市分紅的大餅而玩命工作的自己,將要在十五年後麵對“放棄平庸的員工”、“要進行結構性優化”、“混日子的人不是我兄弟”、“鼓勵狼性,淘汰小資”、“提前吃飯的員工要被淘汰”、“每年向社會輸出1000名人才”,這種換個說法的35歲大棒。


    算一算年紀,剛剛好。至於第一個做出這種騷操作的公司,已經超脫了低級趣味。


    這條線的大行其道,本質是腦子沒有跟上生產力,穿著西服用著手機的秦朝人,偏偏把一時的成功和春風得意,歸因於商鞅的教化,而不是時代的進步,海上浪潮帶來的豐富的營養物質。


    李樂想到了科爾貝爾全民996,還有之後瘋狂打臉,是現在法蘭西人人心安理得懶惰的現實基礎。


    一節照本宣科的社會心理學的課上,瞎琢磨的李樂,忽然被台上一句“因為貧窮才讓我品行端正,作風優良”給弄得振聾發聵,再看了眼台上的老師,心道,一個半小時的課,興許就這個才是知識點。


    十一之後的大四人,有的又忙又暴躁,嘴裏念叨著不要打擾我背書,耽誤考試,老子從一號床開始殺。有人懶散又焦慮,渾不知下一步往哪走,整天流連於網吧的沙發宿舍的床。有人輕鬆又愜意,享受著本科最後一年快樂的時光。


    瞧著少了不少人的教室,李樂歎了口氣,收拾東西,下了樓。


    看到等在樓梯口,正對著幾個一看就是“涉世未深”,“心思單純”的大一學妹們口若懸河的愈發一表人渣的髒師兄,李樂眉頭一皺,湊了過去。


    “現在這批男生質量都不行,膽小怕事,不如當年的我們。”


    “三角地前的大飯堂還沒拆掉時候,有幾個哥們僅身著紅色三角內褲,在房頂上引吭高歌,‘我是誕生的墳塋,我是灼熱的生命,我就在轟轟的時間織機之旁,織造神的有生命的衣裳’!!”


    “然後呢?”有姑娘問。


    “被抓走了,不過他們,哎哎哎.....”


    “不好意思,這人是個神經病,別聽他胡扯八道。”李樂實在聽不下去,抬手把髒師兄薅走,留下一臉疑惑的姑娘們。


    “嘿,你抓我幹什麽?”張鳳鸞一推眼鏡,嘀咕道。


    李樂說道,“得了啊,你現在不是學生了,注意點兒形象,好歹為人師表不是?”


    “什麽形象,我隻是在給他們講解學校的曆史,還有自由之精神。”


    “你再這麽自由,就怕離不自由不遠了,趕緊滴,吃飯去。”李樂一攬張鳳鸞的脖子,朝食堂走去。


    。。。。。。


    “噗!李亮斌是個做事的,東西都弄得整整齊齊,噗!我們過去沒怎麽費勁,比麟州那幾個礦可強多了,噗噗!特麽的,不吃了,費勁!”


    張鳳鸞把自己餐盤裏的半條魚往邊上一推,嚷嚷道。


    李樂瞄了眼,“花了錢還不吃完?”


    “刺兒多!紮嘴!”


    “五講四美三熱愛,你丫是一條不占啊,咋,又有錢了,開始霍霍?”


    “五千塊錢,夠幹嘛滴,要不是看你麵子,再加上活小,吃喝拉撒全包,我都懶得拉人去。”


    “一百二十萬的投資額度都嫌小?你這口氣可夠大的。”李樂呲嘍一句。


    “不在口氣大小,在能力。不是吹,我要是拉下臉去外麵接活,幹非訴業務,一年也是這個數。”


    “那你去啊?”


    “懶得去,現在多舒坦,雖不至於數錢數到手法算,可也能睡覺睡到自然醒,再加上長樂教育那邊和研究所的工資,夠用夠花就成。”


    李樂歎口氣,“你這不打算成家立業了,潘綿綿,綿綿姐你不打算結婚?”


    張鳳鸞一扔筷子,“不是我,是她不想結婚,她說他還沒完成三十五歲前的夢想清單,等完成了,如果那時候還沒散,就結婚。”


    “啥夢想?非得這麽執著?”


    “多了,比如摩托騎行穿越羅布泊,去一次南極,學會潛水,跳傘,爬上一座六千米的高山,認識一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朋友,一大堆。”


    “還行啊,除了最後一個得靠機緣。”


    張鳳鸞嘰歪著,“不過我覺得,她那些願望要是完成了,也就死而無憾了,死而無憾了才結婚,這是啥心態?結婚就這麽可怕?”


    “跟別人不知道,跟你肯定。”李樂笑了笑,“不過,你就這麽等著?”


    “在沒發現更有趣的靈魂之前,暫時是。我還年輕,還不到三十,老子有的是時間,敢拿青春賭明天。”


    “行吧,你慢慢賭。”李樂聽完,“哼”了一聲,“事辦完了,老錢那邊的勞務費給你了沒?”


    “收到了,都是老夥計了。”


    “那就行。”


    “哎,不過我沒明白,那個小廠,你要它幹嘛?還有,要了就要了,直接盤下來多好,占個四九的股份,給人做嫁衣?搞慈善?”張鳳鸞看了看李樂,問道。


    “第一,現在沒精力多關注那個廠子,第二,時機不對,第三,相信的是李亮斌的經營能力,萬安隻不過是給他解除一下後顧之憂。”


    “再說,現在的四九,不代表以後一直四十九,也許是三五,也許是六五?你一個專門研究公司法,投融資,公司並購重組方向的法學博士,這還不明白?”


    張鳳鸞眨眨眼,心裏一盤算,“你就這麽看好這個廠?”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王,現在是白電房地產,以後或許互聯網,再之後或許就是其他什麽的呢?你說的準?”


    “嗯,倒也是。對了,求你個事兒唄。”


    “咋?”


    髒師兄頭往前一湊,“小紅那邊不好說話,你回頭給她說一聲,給我調個學生質量好點的班。”


    “現在這個班的學生太笨了,我特麽要是有,也得得乳腺增生。”


    李樂笑道,“別妄自菲薄,你也有。”


    “啥?”


    “廢話,男人也有乳腺,你個理科渣渣。”李樂譏笑道。


    “我們那時候不學生物。”髒師兄找了個理由,“哎,換不換?”


    李樂咬著筷子好一會兒,這才說道,“髒師兄,你這也不是個事兒啊。研究所工資少,長樂那邊雖然錢還湊活,再加上萬安給你的顧問費,加一起看著還行,可就像你說的,你能掙更多。”


    “你啥意思?”


    “要不,你找幾個人,一起弄家律所?反正背靠燕大吃燕大,這麽多師兄師姐,師弟師妹的,誰手裏漏點案源出來都夠吃了。我在倫敦時候,瞧見有什麽魔圈所的,你以後也辦一個?”


    “律所?”張鳳鸞先是一愣,隨即一撇嘴,“兄弟,你是不是覺得開個律所和開個小吃店一樣,辦個個體戶執照,弄張衛生證就成了?哪有這麽容易。”


    “辦公場地,人數,執業資格,年限,還有注冊資金,最簡單的三個人三十萬,個人十萬,錢呢?我哪有?”


    “還不是都特麽叫你喝酒喝了?”李樂嘀咕一句,“我借你呢?”


    “你借我?行,就算你借我,還得各種司法局的審批。跑個單幫的非訴還成,但要是成立律所,就我這名字,往上麵一報,嗬嗬,不給過的麵大。”


    “那要是求人幫你說說話呢?”


    “誰能......”張鳳鸞剛一張嘴,就想起一個人,“你是說老祖宗?”


    李樂點點頭,“這樣滴,下周三,是周老師的壽辰,我答應去給掌個勺,你跟我去打個下手,瞅機會找芮老爺子問問。”


    “不好吧,老祖宗九十二了,這要是擾了他......”


    “張鳳鸞,我就問你一句,這十幾年寒窗苦讀,你為了什麽?難道你就想這麽一輩子混下去?不問問,不去試試,你怎麽知道?哪怕不行,咱們還有別的路徑。要不然,你對得起這些年一直在背後幫你學校,師長,同學和朋友?對得起你這一身的學問?好好想想吧你!”


    “......”


    。。。。。。


    漢城金浦國際機場,往日裏繁忙的航班明顯少了許多,自從仁川機場6月份試運營之後,已經有四成左右的國際航班改到那邊降落,剩下的都是些國際短途或者那種起飛到降落,撒泡尿的時間就到地方的國內小飛機。


    曾敏和寧小樂剛下飛機取完行李,就被一位操著娃娃音,穿著地勤工作服的姑娘用生硬的漢語給攔住。


    “您好,請問是來辦畫展的曾敏曾女士麽?”


    “auv,這姑娘聲音好聽嘿,我骨頭都酥了。”寧小樂在曾敏身後嘀咕一句。


    “你哪那麽多話。”曾敏回頭瞪了眼,又轉回頭,“我是,有事兒?”


    “啊,曾女士您好,作為本機場的貴賓,請您隨我上車。”


    “貴賓?”曾敏瞧見一旁停著的一輛挺迷你的擺渡車,“去哪兒,不是從那邊走麽?”


    “那是普通旅客,我們從貴賓通道出站,那邊有人迎接。”


    “誰啊?”寧小樂問了句。


    瞧見地勤姑娘笑而不語,曾敏大概明白怎麽回事,一推寧小樂,“上!”


    兩人坐上車,又有等著的兩個那地勤,幫著把箱子裝上。


    小車到了貴賓通道,又有人上前幫著推行李,等兩人走出來,李富貞已經立正等著了,還有幾個人站在大小姐身後,翹首以盼的模樣。


    看到曾敏,莉秀帶著一個女生,先行一步,湊了上去,“曾女士,這是為你配備的翻譯。”


    曾老師還沒來得及答應,莉秀就躬身退到一邊。


    “阿姨,寧姨,歡迎來漢城。”手裏舉著兩束花的大小姐,笑盈盈到曾敏麵前,一個四十五度鞠躬,倒是把身後的幾個人嚇了一跳,這是啥意思,沒給說過哇。


    “富貞啊,這怎麽好意思,你還親自跑過來。”


    “必須的,阿姨,這是禮數。”


    “嗬嗬,麻煩了啊。”接過花,李富貞挽著曾敏,給介紹著,“這位是美術館的副館長鄭燦榮,這位是美術館油畫部的主任李珠閔......”


    幾人瞧見大小姐不僅鞠了個對長輩才有的禮,還親熱的挽著手,這場麵似乎隻在對洪羅新的時候有過,也顧不得多看兩眼讓人心神蕩漾的曾老師,趕忙也開始一溜45度彎腰。


    見過大場麵的曾老師倒也不怵,挨個在直起身後,握著手問好,寧小樂也跟著,心裏直樂,嘿,好玩兒,這搞得和國家領導人訪問似的。


    等上了車,李富貞依舊挽著曾敏坐在一起。


    “阿姨,咱們先去酒店,您歇一會兒,晚上,我阿媽過來設宴招待您。”


    “行啊,不過,去哪個酒店,你貓姨應該還在希爾頓呢?”


    “貓姨已經接過來了,在新羅,咱們自家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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