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李樂,森內特似乎是多年養老院裏單間vip的住客,很是有談興,便開始對著李樂的文章開啟了毒液模式。


    “你知道當讀到這幾句的時候,我的感受是什麽麽?啊,便秘,持久的便秘,那種拉不出來,又堵的難受,你的這段文字就是那坨屎,又臭又硬又長且,不潤滑。”


    “我的腦子裏是人類的知識精華,芬芳,香氣四溢,而你的這個觀點論述,就是夏天裏臭水溝裏發酵了兩個星期的酸奶酪扔到了裏麵,噦~~~~”


    “有時候我很痛恨為什麽要有電腦,網絡這種東西,為什麽發電子版,讓我沒了手撕論文,然後扔到垃圾桶或者你臉上的暢快淋漓的感覺。”


    “還有這段,我把對我的致謝給刪了,因為,這篇文章的實際水平,對我的感謝,其實就是一種惡毒的誹謗和汙蔑。”


    “親愛的,把你那異於常人的大腦皮層冠狀溝的腦門兒伸過來,看看這是什麽?你這是一個八流作家寫的澀情小說麽?還有你憑空捏造的這些新詞兒,你最好祈禱奧古斯特·孔德是火化的,要不然他肯定踹開棺材板去找你,欣賞一下徒子徒孫裏出了個什麽樣的人物。”


    “森內特先生,冠狀溝是另一個頭。”


    “是嘛?對你有什麽區別?”


    “呃,您高興,就好。”


    李樂像從水裏撈出來的胖頭魚,撲騰了幾下,便放棄了抵抗,開始翻起了白眼。


    心裏卻琢磨著,噴就噴吧,權當關愛空巢老人。再說,這不也上了ssci的一區,影響因子還2.5咧,噫,美滴狠!關鍵老頭還挺仗義,雖說改了改,卻保持了客觀公正,也沒加自己名字,人品足夠硬。


    或許是看到小李廚子態度端正,森內特又開始發糖,


    “其實,你還是很不錯的。”


    “謝謝教授。”


    “文章這東西,有的人一憋就是幾年,有的人會在第一次成功後,便一發不可收拾。最起碼,你敢動筆,這是優點,哪怕看起來像依舊一團扁扁呢,但也是未來的肥料不是?”


    “我以前給一些學生說過,如果本科時候沒有任何科研經驗,讀研後對於小論文也有點抓不著頭腦,那麽你可以從小範圍的雜誌期刊開始,看清規範格式,哪怕你的想法再水,別人嚼了吐出來你再吃下去,也要試著投一投。”


    “不斷修改,質量會有明顯提升,再不濟,發發網上也行,投會議也行,核心宗旨是寫,過程很重要,不要太在意層次。”


    “知道了,教授。”李樂心說,我也發了兩三篇c,核心了,不過,都是國內的,算了,不說了,別又讓這老頭抓到話把子,今天有點興奮。


    “對了,剛說到哪了?”


    “我是一坨屎?”


    “你在質疑我的記憶力?”


    “不敢。”


    “哦,對了,衣服,要不,買一套,身上有錢麽?我先借給你。”


    “有,咱有錢。”


    “訂做是不可能了,你隻能買成品,不過,你這身板兒,還成,足夠標準。”森內特看了眼牆上的鍾,“走吧,說幹就幹。”


    “有駕照?”


    “去年走之前考過了。”


    “那就行。”老頭扔給李樂一把車鑰匙。


    。。。。。。


    兩人從後門去了學校的停車場,找到了和車鑰匙上標誌對應的那輛車,一輛綠色的mgb。


    “教授,這車沒見你開過啊?”


    “我女兒開走了,去年過聖誕節時候,又給送了回來,現在是一家三口,這車就不夠用了。”


    “倒也是。”


    見到這種屬於心頭好的老爺款,李樂上手摸了半天。


    “77年買的,老當益壯。”


    “嘿嘿,看著就不錯。”招呼老頭兒坐穩,點火掛擋鬆手刹,點了點油門,車子絲滑的開出車位。


    按著森內特的說法,學會的年會,就是一年一度,用捐款人的錢,找個富麗堂皇地方,辦一場讓捐款人感覺臉上有光,能見到各種大人物,有各種美食,保持腐國學術界假模假式傳統的宴席。


    至於後麵的研討會,匯報會什麽的,則屬於圈子裏的人,表演各種diss和攻訐、罵架的平台,兼具實用性和表演性,當然,這也是交流的一種,一團和氣的,誰上這裏來。


    李樂嘿嘿著,說老頭肯定屬於高段位的噴手,老頭很謙虛,直說自己噴力不夠,還有更多的大噴子,業內深淵巨嘴,到時候可以看看他們的風範。


    李樂當即表示,心向往之。


    有仙人指路,車子左擰右擰的開進了一條看起來就很腐國風情的商業街。


    “jermyn street?這不是薩維爾?”


    找了一個下坡的地方停了車,跟著森內特走到一處路口,李樂左右瞅了眼。


    “你們這些外國來的孩子,就知道薩街。薩街是不錯,可忽悠人的招數一點也不少,扣子用塑料冒充牛角的,不懂麵料就是個大坑,中等規模手工店按能力,一年也就出200到300套,可銷量就上千。訂做我可以帶你去,但是時間來不及買成衣,就到這幾家店就成。”


    森內特一指前麵的幾個牌子,李樂大概認識的就“attolini”和“kiton”。


    “隻要不是那些堅持傳統的老古董,意呆利佬的東西性價比還是很高的。不過,這裏最出名的還是那個。”


    老頭又指向對麵一座房子,“偉大的艾薩克·牛頓的故居,之一。”


    看了眼裝飾著繁複雕花外牆,羅馬柱的小樓,李樂嘬了嘬牙花子,“牛先生挺有錢啊。”


    “300年前皇家科學院院長兼鑄幣局局長,也就是相當於央行行長,能沒有錢?再說,那時候炒股能虧兩萬鎊的主兒,身家得多少?”


    “不是,牛先生也炒股?”


    “可不,一個三百年前的股災,南海泡沫,就讓他趕上了。我能算出天體的運行規律,卻無法預測人類的瘋狂,牛頓說的。”


    李樂摳了摳腦門,好嘛,以發現了二項式定理,創立微積分,發現了物理一二三定律的偉大的牛頓先生的智商,都特麽在股市铩羽而歸,氣的罵街,咱們這些小卡拉米,嘖嘖嘖。


    “走,帶你買一套,順便連鞋子,襯衫,領帶什麽的一起了。”


    “哦。”李樂摸了摸錢包,看著一溜裝修的挺奢華的店鋪,鑽了進去。


    李樂一個土條,要不是大小姐給講了一些,哪懂什麽袖籠,肩頭,死亡x,在這裏倒是跟著老牌“紳士”的森內特,學了不少。什麽麵料搭配什麽材質的扣子,襯衫,不同西裝領帶的打法,褲子長度和鞋舌鞋幫的配比,甚至連襪子的選擇都聽了幾條。


    attolini太瘦,kiton太短,最後在tmlewin找到了一套合身的成衣,世家寶羊毛麵料,半手工裁剪,蘇格蘭一個小鎮手工磨製的扣子,一身黑藍色穿李樂身上,一旁的倆導購瞧見,鼓掌,在那喊,“bravo!!(牛逼)”


    小李廚子稍有的虛榮心得到滿足,笑嗬嗬的在一片讚美聲中,連著從內到外的襯衫領帶皮帶襪子手巾,除了皮鞋,全套搞定,付款,一共7423.43鎊,有零有整。


    在店員的恭送中,出了門,再看看手裏的賬單,嘖嘖嘖,這玩意兒,算不算衝動消費?


    “嗬嗬。”森內特去過李樂住的地方,知道這孫子手頭寬裕,見李樂“刷我滴卡”的時,麵不改色心不跳,倒也沒覺得奇怪,“那邊,loake鞋店,買雙入門的202就成。”


    “還有高檔的?”


    “1880,royal或者定製。”


    “頭都砍了,還差胳膊?”


    就那麽一趟下來,小李廚子花了不到一小時,花了驢包一個包帶子的錢,搞定一身行頭。不過李樂忒沒出息的想到,這身衣服,隻要不爛,隻要體型不變,穿到死的那種。


    。。。。。。


    第二天倒了一半的時差,昏昏沉沉的李樂,一早被謝苗幾個安保叫醒,去了健身房接受了一遍身體接觸的“再教育”,被摔得七葷八素之後,終於精神了許多。


    “嘿,李先生,最近有退步啊。”


    “是嘛?可能都在忙其他的事情,少了鍛煉。”


    “不不不,你是少了對練和擂台實戰,能看出來,你是一個人,隻能保證緩慢退步。”


    “沒辦法啊,我們那邊就沒人能一起。要不,你和奧列格諾夫,誰跟我走?”


    謝苗甩甩頭上的汗珠,“到我們這個年齡,有老婆孩子,薪水國籍都有了,就不想動了。”


    李樂撐著一旁奧列格諾夫的肩膀,起身,“嗬嗬,你們到底以前是什麽機構的?阿爾法?信號?gru?”


    “嘿嘿,你猜?”


    “我猜個毛,走了,洗澡去了,上次說打靶都沒去成。”


    “李先生,有機會,玩玩可以,但生活裏,最好永遠不要碰這個東西。”奧列格諾夫說道。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李樂點點頭,嘀咕一句。


    洗澡吃飯,想著距離晚上去那個鬼晚宴還早。李樂扒拉著惠慶給的資料看了幾篇,琢磨琢磨,掏出換了橘子卡的手機,試著撥了號。


    “hi,this is song。”


    “宋襄,在啊?”


    “噫,你是,別說話,我想想,李樂?”


    “嘿,可以啊,沒忘我的聲音。”


    “你好,你好,你這是,來倫敦了?”


    “昨天剛來,辦點事兒,不過,你還在這兒?沒回國?”


    “這個......”


    “方便麽?”


    “方便,你來吧,地址是......我下來接你。”


    金絲雀碼頭,匯豐銀行門口的銅獅子旁邊,等了一會兒的李樂,瞧見從一棟建築的旋轉門裏跑出來,一身西裝革履,拉著油頭的宋襄,小跑著過來。


    “給!”李樂把手裏裝著三明治和可樂的袋子遞給宋襄。


    “你這,多不好意思。”


    “嗨,這有什麽,大中午的,估計你就沒吃。”


    “那,謝謝了啊。”


    “走吧,別在這兒喝著風啃了。那邊,有長椅。”


    兩人走到一旁街邊綠化帶旁的長椅坐了,宋襄打開袋子,拿出可樂喝了口,“嘿,你還記得我喜歡百世?”


    “別自作多情,隻有這個。”


    “嗬嗬,那也好。”


    “怎麽說的?你沒回國?你不是要橫渠三問麽?”李樂笑道。


    “什麽三問,也沒有現實教育人啊。”宋襄咬了口三明治,“還完錢,耽誤了回國公考的時間。原本想著等等,可沒曾想這邊警察開始抓假證販子和論文代寫的生意,沒法子,得吃飯不是?”


    “所以就進了銀行?”


    “也不是,算是一家做金融科技的,一家銀行下麵的三級子公司。”


    “金融科技?”李樂想起了一個詞,p2p。笑道,“這麽高大上?”


    “高大上?”


    “高端大氣上檔次。”


    “嗨,上檔次個屁。”宋襄嘴裏嚼著,嘟囔道,“金融這玩意兒,哪有什麽科技,就是用互聯網的滲透能力挖銀行的業務罷了。傳統銀行做不過來,看不上的小業務,比如小額貸款,融資,投資,銀行覆蓋率不高的信用卡,類似這種的,因為有龐大的人口基數,能夠形成超大規模的金融資本。就是集中,利用金融手段放大,分散下去,等著收益。十成業務九成九都是沒爆雷的龐氏騙局,貝爾納多計劃,伯納黛或者馬德福夫人。擊鼓傳花,看誰先倒黴。”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明白了。不過,你一個學政府管理的,怎麽幹起互聯網金融來了?”


    “政府不就是一個大公司?可以是金融的,可以實業的,也可以是科技的,筐麽,怎麽裝都能裝裏麵。”


    “嗬,我倒是忘了這茬,你屬於學的上層建築,規則之規則。”


    “也是機緣巧合,一個同學給介紹的。”宋襄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


    “收入怎麽樣?”李樂打量著宋襄。


    “還成,一個月三千多鎊,不錯了。”


    “那就好。怎麽,還準備回國不?”


    “等等吧,也許這邊有更好的發展呢?”


    “看來是不錯啊。”李樂笑道。


    “嗨,工作麽,都.......”宋襄手機響起,衝李樂笑了笑,李樂示意你接。


    “是,是,哦,好,我這就過去,馬上,馬上!”


    “李樂,你看,這......”


    “沒事兒,你忙你的,工作重要,一個月三萬多人民幣呢。”


    “那,我先過去了,謝謝你的午飯,晚點兒我給你電話,請你吃飯。”


    “客氣啥!”


    “走了啊!”


    瞧見人跑遠,剛學習了一堆西裝知識的李樂,想起宋襄那身衣服上,磨得發毛的袖口,起了邊的襯衫,還有腳上,那雙蹭了一半跟的皮鞋,加上電話裏那個大嗓門男人,chink的單詞,李樂皺了皺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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