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一邊感慨怎麽到他這兒淨特麽是事兒,一邊和幾個人跑到大坑邊上往下瞧。幸好,大坑挖的不是那種直角,帶了點坡度。


    不過瞧著這人也摔的不輕,坐在地上,抱著腳脖子,在那哼哼唧唧。


    “找個梯子什麽的,去把他拉上來。”張勝指揮倆留守的工人。


    錢吉春隻是笑,“這賊,跑路不先觀察地形的?”


    “有個詞兒叫慌不擇路,不過,你看他拿的是什麽麽,那個口袋裏?”


    “好像,是電纜?”


    “應該是電線,這一袋子,可不輕啊,少說,三五十斤?”


    “不止,得五六十。”


    “誒,拎上來就知道了。”


    把梯子放下去,安監員帶著又叫來的幾個值守的工人,下了大坑,走到那人跟前,薅我頭發,照著臉上,就是劈裏啪啦好幾個大耳帖子,“賊求,讓伲特麽偷東西,摔死你個驢哈滴。”


    “行了,別抽了,弄上來再說,那誰,給派出所打個電話,問是我們送過去還是來人拉走。”張勝指揮著。


    幾人使勁,又把這倒黴蛋給拉上來。


    “嘭”,口袋也被扔到腳邊,袋口敞開,大夥兒一瞧,銅芯電線。


    “嘿,還真是誒,白老大,你勁兒大,拎拎有多少斤。”


    “喲,五十多斤。”


    “這小子可以啊。”錢吉春湊過去,瞧了眼臉上被抽的和花瓜一樣的小偷,“你挺厲害,五十多斤抱起來,拎起來不算什麽,可抱著五十多斤,還能跑這麽快的,倒是少見。”


    “嗨,不有個詞兒叫賊勁麽。”


    錢吉春嘿嘿一樂,呲著大牙,用腳尖戳戳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的小偷,“哎,姓甚名誰,家住哪裏,怎麽想著跑到這裏偷東西,幹了幾回了?我說你抖什麽抖,不揍你。”


    “我,我.......”小偷抬起頭,掃了一圈,看到白家兄弟裏的白潔,屁股挪了挪,湊過去,哆哆嗦嗦道,“白老板,白老板,我錯了,您放我一馬,放我一馬。”


    “你認識我?”白潔瞅瞅小偷,又衝都看著他的眾人一攤手,“看我幹嘛,我不認識他。”


    “認識,認識,我在你礦上幹過。”


    “在我礦上幹過的人多了,我還能個個都認識?別特麽套近乎。”


    “不套,不套,幾位,幾位,千萬得把我交派出所。”


    聽這話,李泉樂了,“啥意思?還有主動要去派出所的?”


    李樂琢磨琢磨,笑道,“估計是白老板名聲在外?”


    “白老板,真埋人的。”小偷好半天,憋出一句。


    “日你媽板子,伲個球慫,我甚時候埋過人?”眼瞅著白潔就要上腳,被錢吉春幾個拉住。


    “誒,剛問你話呢。”


    “我,我叫井大新......”


    等這人顛三倒四說了一通,李樂才知道緣由。


    派出所來人,塞進車,打個招呼走人,李樂站在錢吉春跟前,問道,“現在,像他這樣的多?”


    “偷東西啊?”


    “不是,我說玩兒牌的。”


    “以前還行,都是小打小鬧,一桌牌,也就一毛兩毛的意思意思,現在年輕人一年到頭在外打工,回家過年,兜裏有錢了,就想玩個刺激的。一把十塊八塊的,一晚上輸個幾千,太正常了。”


    “過年不打牌,等於沒過年。這在家裏玩還算好的,還有去鎮上玩的,那才是玩得大的,真是外麵辛苦一年、春節輸光幾天。反正這兩年,一到這時候,總有幾個倒黴蛋,最後卷鋪蓋卷再去打工,一年白幹。”


    “我知道的,就隔壁大柳堡那邊的,去年不就是死了一個麽?”錢吉春親家老高湊過來,說了句。


    “咋還死人了?”李泉問道。


    “嗯,男的前一年在那邊鎮上的八點場輸個精光,還欠了好幾萬,過完年就去南方打工還賬,有幾個月工地拖著不給工資,沒法給家裏寄錢還賬,債主子就上門催,媳婦被逼急了,房梁上一掛。”


    “後來呢?”


    “娘家人拉著棺材去鄉公所堵門要說法,披麻戴孝燒紙錢好幾天,最後鄉上沒辦法,派出所出麵調解,連哄帶嚇的,債主子錢不要了,還倒賠兩萬塊,鄉上又給了兩萬,叫啥本著人道主義。這才平息了。”


    “好嘛,這......”


    “其實,別說過年了,留在家裏也不安生,對了大哥,我嫂子那莊上,不有個老婆婆隻顧著打牌,沒看好孫子,等再找著,已經趴在河裏了麽?”


    “艸,這叫什麽事兒。”


    幾人唏噓一陣,又接著去了其他幾個工作麵。


    等回工程部的路上,張勝這才覺得,這位年輕的李總,絕對不是他自己說的,略懂。


    從交叉施工,分組作業銜接,到現場安全防範,甚至到工地廢料回收管理,都說的頭頭是道,有幾次要不是施工經理接茬回答問題,自己差點下不來台。


    尤其這位李總對安全的重視,是張勝幹了這麽多年工程僅見。


    “罰,狠罰,不帶安全帽的,一次兩百,兩次滾蛋。”


    “高空作業防護設備,一定要定期檢查,誰不當回事,誰下崗。寧可聽罵聲、決不聽哭聲。”


    “命是自己的,責任是大家的,你不重視,立馬給你個樣看看。”


    “寧保安全,不趕進度。別來那套大幹多少天。”


    聽著這話,張勝倒是心裏有了底。


    之後的半場會,會議室裏終究成了“仙境”,也拍了桌子,罵了娘。


    眼瞅著天黑了,李樂衝錢吉春點點頭。


    “行了,咱們這次就到這兒?張總你們還得趕回家過年。”


    “好。”


    和張勝他們告別,李樂上了錢吉春的車。


    “淼弟,沒想到,你這平時看著文縐縐的,也會罵人?”


    “一時沒控製住,不過,錢總,咱們投入這麽大,不是家裏裝修,對這些項目經理什麽的,該嚴格還是得嚴格。”


    “看你剛才,就學到了。”


    “以後,除了定期的會議,還得安排不定期現場巡查檢查,還有和縣裏市裏安監,搞一搞暗訪。”


    “成,明白了。你說咋辦,我就跟著辦。”


    李樂扒著門把手,想了想,“錢總,咱們底下的安保公司,最近活多不?”


    “還成,咋?”


    “工地安保,靠著那幾個留守工人,有點懸,讓咱們的人過來,雖說附近都知道是這是萬安的工地,可春節,誰知道有沒有和那位一樣,想補貼家用的?叫人來,多給加班費過節費,後勤搞好點。”


    “嗯。回去我就安排,抽人過來,都帶上家夥,長的短的都帶上。”


    “別吧,不至於。”


    “你想啥呢,就是正常警械。”


    “嗬嗬。”李樂白了錢吉春一眼,又小聲問,“哎,白潔那邊,真埋過人?”


    “這事兒吧,扔進去幾個,不過,後來都給放出來了。嗨,前幾年,這不都正常麽?”


    “算了,英雄不問過往,以後,沒必要了。”


    “是嘍。”錢吉春一打把,車子開上縣道,“走,喝酒去。”


    “哪家?”


    “薈聚啊,老地方。我定了個驢三樣,上次見你喜歡吃。”


    “誰說的,沒有的事兒,不吃!”


    。。。。。。


    再來薈聚,老板還是那個老板,可那個腰身圓潤,喜歡把嘴塗成紅燈,酸曲兒唱的好聽的經理小麗,已經不在了。


    “人家不結婚的?”錢吉春笑道,“二婚,對象是縣裏常來給送水產的,現在是老板娘了,我們這些老主顧,買海鮮水產什麽的,都去找她,不坑人的。”


    “嘁,不坑咱們而已。”老高嘀咕一句。


    “管他呢,喝酒喝酒,倒上倒上。”丁胖子也從縣裏趕回來,捏著一瓶青花汾,給李樂的杯子裏滿上。


    李樂瞧了眼,想起第一次來時候,丁胖子那句,小孩子喝什麽酒。


    “淼弟,來,幹一杯。”


    酒到杯幹,丁胖子叫了聲好,又給滿上。


    “難得回來一趟,待到幾號?”


    “初三就回了。”


    “這麽早?”


    “沒辦法,我爸還得上班,不就得跟著他的節奏走?”


    “那,舅姥?”


    “回長安,不願意在燕京住了。”


    “老人麽,都這樣。不過也好,看舅姥方便多了,今年給幹休所送東西,幹休所的王所長還念叨呢。”


    “嗬嗬。”李樂端起酒杯,“來,丁縣,敬您一杯,謝謝您不辭辛苦,給萬安的項目保駕護航。”


    “瞧你說的,應該的應該的。”


    “滋兒”,兩人亮了杯底。


    “對了,丁縣,我聽錢總說,縣裏那個能源公司,最近動作很大啊。”


    “沒辦法,現在市場行情一天一個跟頭往上翻,不加快進度,不把這些分散出去的力量集中起來,市場就跑了。”丁胖子搖搖頭,“現在,幾家老的國有礦,已經到了不改不成的時候了,成本高,效率低,你能想麽,現在市場行情這麽好的情況下,還能虧損?”


    “包袱重?”


    “可不,就那個托灣礦,一個礦,一年不到八十萬噸的產能,可上上下下,八百多號人,退休的職工還有一千二百多。退休的那是以前做過貢獻的,咱不說,可這八百多人,咋來的?”


    “塞進來的唄。”


    “七大姑八大姨,都是各種關係。掙得不如花的多。還有,那幾個礦的設備,別說和萬安比,就是和其他一些私人礦比,都落後好幾代。特麽現在每天下礦,我這個心都懸著,生怕來個事兒。”


    “市裏給定了調子,兩年時間,淘汰轉移安置閑散人員,進行設備改造,成立相關服務公司,兩年後,要見效益,不見效,我這帽子可就沒了哇。”


    “要是見效了呢?”


    “嘿嘿,不好說。”丁胖子笑了笑,李樂明白,這是上麵給了承諾,丁胖子心裏也有譜,舉起杯子,“再來一個,預祝一下?”


    “這話說的,來。”


    三杯酒下去,丁胖子屁股下麵的凳子,又離李樂近了幾分,小聲嘀咕道,“現在市場行情好,整體方向是要國有礦繼續收購那些小礦,產權不清晰的礦,還有以前轉承包經營的礦。”


    “萬安沒有啊。都是產權清晰的,承包的也都改的改,交的交了。”


    “所以說,你們聰明啊,一開始整合,就找了懂法律法規的過來,清清楚楚的,誰也說不出什麽。可有些不是啊?”


    丁胖子摳著桌布,嘀咕道,“晉省那邊的煤礦可持續發展基金,已經消耗一半了,現在為了可以繼續征收,準備向上麵反應,繼續進行深化煤改,最後肯定就是國進民退。留下的,都是規模大的,產業鏈集中和齊全的民營煤礦。”


    李樂想了想,“你是說,這裏麵有政策因素?”


    “還是那句話,民不與官鬥。”


    “丁縣的意思是?”


    “這邊縣裏的能源集團整合完畢,就能借著政策的東風,之後,兩家一起。”


    “繼續收購?”


    “我就說,一說你就明白吧。”


    李樂腦子光速轉了幾圈,從黃金十年,到之後的沉寂,再到煤化工產業鏈條的走向,好一會兒,才衝丁尚武說道,“丁縣,您覺的萬安礦業下麵再有個礦投公司怎麽樣?”


    丁胖子眼睛一亮,“可以啊。”


    “能源集團大頭,礦投跟著喝口湯就成。”


    “哈哈,5149,5149,公家錢也不多哇。來,再喝一杯,四四如意。”


    “叮”!


    丁胖子還要再倒酒,晃了晃瓶子,喊了聲,“小麗,小麗,拿酒來。”


    “哈哈哈啊啊。”一桌人都笑。


    錢吉春嚷道,“丁縣,人家小麗不在了哇。”


    “哎,我這腦子,成吧,來個誰,再拿瓶酒。”


    一聲招呼,拿酒進來的是個老爺們兒,直說自己是老板,今日招待不周,敬了一圈。


    “麽意思,以後,換個地方吧。”丁尚武說道。


    “也是,少點什麽?”


    “唱曲的?”


    “不是不是。”錢吉春晃晃腦袋,“不管他,今朝有酒今朝醉,咱們繼續,大泉兄弟,你這去了南方,怎麽酒量也不成了,來來來,倒上倒上......”


    又是酒過三巡,白家老大說了句,“前幾天,咱們那個用雍州的焦化廠的地,置換的手續下來了。後麵咋辦?”


    “淼弟,你說呢?還是上次那個意思?”錢吉春看向李樂。


    “白大哥,性質變了?”


    “嗯,變了。”


    李樂看看丁尚武,“我記得市裏有市屬的開發公司?”


    “有啊。”


    “要不,這事兒,您幫忙聯係一下?”


    “沒問題。不過,先說好,我買一套,給我家丁滿結婚用。”


    “肯定的,先讓你們挑,可行?”


    “嗯。”


    “掏錢。”李樂伸手。


    “能貸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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