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車“大巴人”被拉到國道邊上,白潔下車衝成子擺擺手。


    “這就走了啊,不住一夜?晚上我請兄弟們吃頓飯?”


    “算了,吃啥啊,這心思都在大海,哈啤酒,挖嘎啦上了。都是黃土地上長大滴娃,都是第一次看海,大冷天還要洗海澡。”


    “嗬嗬,行,那我就不留了,等你們回麟州,獎金立馬到。”


    “這話說滴,別看是兩家公司,其實都是一家人。”


    “就因為是一家人,才不能裝傻不是?咱有錢。”


    “有錢沒錢,你得看在誰跟前說。”白潔笑道。


    “噫~~~~~~”


    “下次再有這樣的事兒,直接給我打電話,別給老錢打,唧唧歪歪和婆姨褲腰帶一樣,扯扯拉拉的。”


    “成,記著咧。”


    “走了啊。”


    “慢點啊。”


    “知道。”


    送走人,成子又駕著“黑色祥雲”到了開發區的一處私人小旅社,推門,進了一間小屋。


    “刀哥。”成子坐到正捧著本“故事會”,躺在床上,看的津津有味的馬尾辮跟前。


    “咋說的?”


    “還能咋?人都走了,去看海喝啤酒去了。”成子看了眼對麵衝自己直樂的光頭,“你和小斌去不去?那邊天冷,咱們去亞龍灣?我聽說那邊熱,好玩。”


    馬尾辮扔下故事會,一個翻身,靠在床頭,“去啥?不去,額們晚上就走,回長安,還得幹活呢。”


    成子點點頭,從兜裏掏出一個信封,塞過去,“刀哥,給。”


    “啥?”馬尾辮接到手裏,捏了捏,又打開看了眼,“不少,兩萬。”


    “少了。”


    “嗬嗬。”從信封裏抽出幾張,剩下的,又拍到成子懷裏。


    “你這.......”成子一愣。


    “知道你現在發達了,可有錢,也別跟我們顯擺。”


    “我不是那個.......”


    晃了晃手裏的鈔票,馬尾辮笑道,“啥意思?花錢雇人啊,我們又不是幹這種活的,這幾張就夠了,正好來回車票加飯錢。”


    “行了,承你情夠多了,能有地方幫你,我們也開心不是?”


    “就是,就是。”光頭也笑。


    “這才哪到哪?”


    “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能掙錢,吃上飯,三個飽一個倒,就夠了,還想怎麽樣?”馬尾辮又說道。


    成子愣了愣,歎口氣,“我說讓你們去公司幹......”


    “打住,這話,別提。”馬尾辮搖搖頭,“成子,你現在不一樣了,成了大人,成了大人物了,就不能像以前那麽想了。”


    “你得跟好人,為好人,得打扮的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不能老是粘上我和斌子這樣的。”


    “我沒覺得你們怎麽樣。”


    “這世上哪那麽你覺得?看看斌子,再看看我。”馬尾辮抬起左手,指了指光頭的半片耳朵,而他的左手,無名指和小指,都缺了一截兒。


    “有些東西,缺了就是缺了,怎麽你也補不回來。”


    “你那個公司,得有好名聲,有好名聲才能走的順,不給人留話柄,我們不能去,明白了?”


    “不明白。”成子搖頭。


    “沒什麽不明白的。”馬尾辮輕輕踹了成子一腳,“能記著我們就成,想起來了,找我們喝杯酒,有啥忙,讓我們幫忙,說一聲,隨叫隨到,但是說給你打工去,門兒都沒有。”


    “我們不要麵子的?”光頭也樂,“給那個撿紙殼子搶不過人家就哭鼻子,來告狀找場子的瓜p手下幹活,丟人不?”


    “就這樣,走,吃飯去,這頓你請。”馬尾辮起身,拍了拍成子。


    “嗯,好。”


    街邊一個搭著布棚子的小館子,三兩散酒,幾樣肉菜,吃飽喝足,成子開車把兩人送到火車站。


    “挺遠的,趕緊回吧,有啥,回長安再說。”馬尾辮接過包。


    “嗯,等回長安,我帶小川北,小土,皮皮他們去看你。”


    “行啊,能上學,能有工作,都好,多好。”


    “嗬嗬。”


    “誒,那個李隊家的兒子,跟著人家好好幹,那才是你的貴人,記得不?”


    “知道,我心裏有數。不過,你們也是。”


    “這個,一程又一程,不一樣的。”


    “走了啊。”


    看著兩人進了檢票口,成子想了想,笑著,出了候車室。


    而站台上,光頭對馬尾辮說道,“刀哥,你覺得成子會變成朱和尚,六親不認?”


    “不會,成子不是那樣的人。”馬尾辮抽了口煙,“都說共患難共富貴,可難得不是有錢的那個,難得是沒錢的那個心裏咋想。人得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咱們能幫他,除了這些,有啥?”


    “爛泥灘裏出出了個金鳳凰,心裏有數的,就別給人拽後腿,咱們身上髒,就別老往人身上甩泥點子。”


    “也對,看他飛,飛得高高的,飛的遠遠的,咱們心裏也痛快。”


    “咱也不差,回去,把那車改裝好了,又能掙那狗日的一筆。”


    “嗬嗬,可說呢,有錢人和有錢人也不一樣不是?誒,車來了,這回額睡上鋪。”


    “美得你。”


    。。。。。。


    速凍食品廠工地,王經理和施工公司的那個頭頭,看著一臉嚴肅的成子,感受著來自甲方爸爸的壓力。


    “王經理,昨天,那個什麽於老板給你打電話了?”


    “打了,打了。”


    “怎麽說的?”


    “說那個垃圾清運的活,您要給他幹。”


    “對,是這麽個事兒,回頭,你們算算價,價格合適,就給他。”


    “誒,知道。”王經理看了眼公司頭頭,小聲問道,“小李總,聽說那個前天,於老板的公司,那個......”


    “我不知道,別問我。”


    “噢噢噢,好好。”


    “好什麽好?正好,那個楊經理,你也在,咱們把這個捋捋。”


    “啪”的一聲,成子從包裏抽出一份材料,摔到桌上。


    兩人一愣,隨即拿過來翻開看了,“這是?”


    “廢話,監理查出來的問題,你們都看不明白?”


    “明白,明白。”


    “基礎筏板脹模嚴重,後澆帶水泥漿、垃圾未清理、未進行保護封閉,這兩項開會時候說了不下三回了吧,怎麽還是在出問題?”成子敲了敲桌子,“砼澆築成型不平整、不垂直,觀感差,牆拉鉤未進行綁紮,這也說過幾次了吧,你們整改了麽?”


    “還有工人不帶安全帽,串崗,施工材料亂堆亂放,你們在現場都看不見麽?”


    “這個,這個,我們有......”


    “有什麽?有措施?在哪兒呢,在肚子裏還是在天上?落地,落實,紮根,這可是你們公司的承諾,在哪了?”


    “那個,小李總......”


    “咱們有合同,合同怎麽約定的怎麽來,這些項目,一共五萬塊的罰款,別給我廢話,能幹幹不能幹換人。”


    “嘭”的一錘桌子,成子拎包出了會議室。


    “誒,小李總,小李總!”看見王經理還要跟出去,姓楊的那個頭頭喊了聲,“回來,回來!”


    “不是,這都有整改過的,沒問......”


    “沒什麽問題?交,這罰款咱們交。”


    “楊總,你這,什麽意思?”


    “說你傻吧,屈了你,說你精吧,特麽對不起良心。你特麽都接了那個於老板的電話了,還沒想明白?”


    王經理立時反應過來,一跺腳,“都特麽怨你們。”


    一摔門,王經理也出了會議室。


    倒是那個姓楊的頭頭,琢磨了好一會兒,拿起手機打了出去。


    “喂,周總,是我,是,那個事兒,甲方出麵協調解決了,嗯,嗯,知道了,那這回咱們那個調整......”


    。。。。。。


    燕京,馬廠胡同小院裏。


    李樂把一個半米多高的花盆從影壁拎到院子中間,轉身,踢了踢正蹲在地上給另一個花盆裏培土的張鳳鸞。


    “你看著點兒,別瞎往裏鋤。”


    “看著呢,看著呢,不過我說,你這往裏麵摻的啥土,這味兒,咋這麽衝呢?”


    “有機肥。”


    “有機?有機物?什麽意思?”


    “粑粑。”


    “我艸!噦~~~~”


    “行了,別特麽裝了,這有機肥比你還幹淨呢。”


    張鳳鸞抬頭,一指李樂,“我特麽來給還錢,幫你幹點活就算了,你竟然讓我摸屎。”


    “你假幹淨啥?”


    “這活,讓荊明來合適。”


    “咋?”


    “文史專家,本行,嗬嗬。”


    “這話,你當麵說他去?”


    “當麵我也說,現在,他們有些搞曆史的,不僅自己聞的是屎,還給大眾傳播屎。”


    “行了,你哪來那麽多怨氣。”


    “前幾天律所接了個名譽權的官司,一個師大的老師,那特麽言論都逆天了。”


    “說的啥?”


    “說亞曆山大大帝屬於華夏赤狄中的秦人,其祖先是茶陵少昊,日耳曼人源於古代湖湘地區,阿吉派伊人來自祝融後裔禿人族,呃.......算了,總之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李樂笑道,“祖父之愚,固無害子孫之智,即古人之聖,亦何補吾黨之狂?爭此區區,皆非務實益而求自立者也。”


    “嚴石陵這話,好像不是用在這兒的吧。”張鳳鸞想了想。


    “大差不差,一個意思。”


    “噫~~~~~”


    “嗬嗬,與其整天摳字眼,還不如踏踏實實做些實事,飛機大炮不是吹出來的,高樓大廈不是辯論出來的。”


    “可有些人靠這個吃飯呐?”


    “你管他呢?就算證明了上帝是咱們的,有啥用?能不讓人家欺負你?”


    “那倒也不是,老洪不就是上帝他家老二,教皇認證?”


    “你哪看的這些營銷信息?羅孝全,艾約瑟也是新教徒,教皇根本管不了他們,淨特麽胡扯。”


    “嗬嗬。”


    給花盆換完土,張鳳鸞坐到李樂屋裏,從兜裏掏出一張支票遞給李樂。


    “誒,錢給了,咱們兩清了啊。這無債一身輕啊。”


    李樂接過支票,仔細瞄了半天。


    “嘿,我還能騙你?”


    “嗬嗬,董泰說你當年用蘿卜刻的假章造的洗澡票,都能把學校騙了,免費洗了一個學期的澡,不得不防。”


    “這特麽是還錢,去銀行一趟不就知道了?再說,那都是過去的懵懂無知的青蔥歲月,後來不是收手了麽?”


    “可不,你特麽再不收手,都夠標準了。”李樂把支票扔進抽屜。


    “不過我說,你們律所可以啊,這才幾天,你就掙這麽多?”


    “也不算短,主要是現在國內非訴業務發展迅速,踩著經濟變革和發展的點兒了,大勢所趨而已,隻要不瞎折騰,不亂來,踏踏實實的做業務,再加上那麽一點策略和運氣,總能占個位置。”


    “嘶~~~~這話,不像你說的吧?”


    “傅當當說的,杜師兄補充。”


    “你那個杜師兄咋樣?”


    張鳳鸞一抬手,“半斤八兩,就是經驗比我稍微豐富那麽一點,文書做的好一點,心思比我細一點,外語比我好那麽一點,在老祖宗麵前,比我有麵子一點。”


    “這特麽加起來就比你高很多了。”


    “可他口才不咋滴,這個,芮老師親口表揚我的。”


    “馬不知臉長。”


    “滾蛋。誒,那個萬安和長樂教育還有豐禾的法律顧問合同,你趕緊給幾個人說一聲,到期了,得續簽了啊。”


    “知道知道。”


    “還有,律所今年7月份,準備在滬海開分所,到時候給你送請柬。”


    “幾月?”


    “7月。”


    “去不了,我得去南高麗,那邊辦訂婚宴。”


    “哦,對,我咋把這事兒忘了,誒,我能去不?”


    “你能出國?”


    “我又不是叛徒漢奸,咋出不了國?”


    “成,一起唄,小雅那邊也說好了,到時候一起過去。”


    “你掏錢?”


    “對麵。”


    “可以,這飯吃的真特麽硬氣,吾輩楷模!”張鳳鸞一豎大拇指,起身,“走了,不在你這兒采菊東籬下了。誒,留步,留步。”


    “沒想送你,我得關門。”


    “靠!”


    李樂關大門回了屋,剛坐下準備給森內特發郵件問一下借資料的事,就看到一封新郵件提示。


    點開,看到是成子寫的產地市場調查報告,笑了笑。


    等到看完,座機打過去,“在哪兒?你別掛,開電腦,我給你說說那個報告。”


    “第一個,你這錯別字能攢出半本新華字典了,第二個......”


    那頭的成子,一邊摳著頭皮,一邊聽李樂絮叨。


    好不容易聽完,記完,長舒口氣,就聽免提裏“第一次做,能這樣不錯了。”


    “知道了。”成了愣了愣,對著手機,“誒,哥,那個,那個......”


    “咋?”


    “這邊工地上的......”


    “心裏舒坦了?”


    “舒坦了,嗬嗬。”


    “舒坦了就成,舒坦了就好好幹活。”


    “好。”


    “那個施工方的錢扣了麽?”


    “你咋知道?”


    “我還不知道你?”


    “跟你學的。”


    “滾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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