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回到家,還沒進院子,就瞧見一幫人從門口出來,瞧見自己,都樂嗬嗬的打著招呼。


    被曾老師用“藝術氛圍”醃製多年的小李廚子,一搭眼,就瞧出這幫人是畫畫的。


    光頭的,長發的,胡子邋遢的,一身衣服皺皺巴巴沒個形的,當然也有衣著光鮮的,不過總得在身上整點零碎出來,比如帽子,小煙鬥,帶鏈兒的眼鏡,突出與常人的不同來。


    “這些,來幹嘛?又來蹭咱家茶喝?”看人走了,李樂低聲問曾老師。


    “我請來的,找他們商量點事兒。”


    “哦。”


    “誒,你怎麽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媽耶,我回自己家,還要提前三天打報告?”


    “快了,快了,再過幾天,你就得有自己的家咯,住一天少一天,珍惜吧。”


    “不是,您真準備攆我走啊?”


    “可不,人家不都說麽,想要過得舒坦,別和兒媳婦住一起。”


    “不應該是一個家裏誰最不講理,誰的日子就過的越舒服?”


    “可你媽我知書達理啊,所以,你趕緊滴,找個地方搭個窩,眼不見心不煩。”


    “我不,我就待在家裏,我是這個家裏永遠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你以為你是島島?兒子不都是量自家之物力結與媳婦兒之歡心?有了媳婦兒忘了娘,哎,沒法說,沒法說。”曾敏擺擺手,進了院兒。


    李樂瞅瞅在一旁直樂的助理小沐。


    “我媽這是咋啦?”


    “有感而發吧。”


    “嗯?”


    “剛和人閑聊,一個老師說起他兒子和兒媳婦兒,一起偷家裏的畫往外賣,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嘿,這說的,我缺那三瓜倆棗的。”


    “嗬嗬。”


    “什麽表情,你得罪我了,你等著。”


    “再見,我下班了。”


    “......”


    李樂歎口氣,進了院兒。


    “媽,媽!!我爸呢?”


    進屋放東西,換了身衣服,李樂滿院子轉悠,沒發現李晉喬。


    “叫媽找爸,叫爸找媽,咋都一個德行。”曾敏窗口探出頭,“別喊了,你爸出差了。”


    “去哪兒?”


    “閩省,說是有什麽調研。”


    “哦,幾時回來,說了麽?”


    “十幾天呢,月底回來,說是調研完,再去見個哥們兒。”


    “他也不嫌累。晚上吃啥?”


    “就咱娘倆,簡單點兒?你去買個kfc次次?”


    “我開車去。”


    “不夠油錢,牆角有自行車。趕緊滴,和這一幫人磨嘴皮子,餓了。”


    “哦。”


    李樂蹬上小車車,一溜煙飛奔地安門,買了一個全家桶又飛奔而回,生怕餓著自家母後大人。


    “媽,還熱乎的,你說的,可樂不加冰,吮指原味雞要的都是三角腿,多要了幾包番茄醬。”


    進了屋,瞧見曾敏正趴在茶幾上,對著一張單子,勾來勾去。從側麵看,那身材,哪像快五十的人,說二十五六也有人信。


    湊過去瞧了眼,“這啥啊,都是人名。”


    “誒,你回來了?”


    “吃不?”李樂打開盒蓋兒。


    曾敏把筆一扔,“吃!”


    紙巾擺好,娘兒倆開吃。吃到半截兒,曾敏問道,“兒砸,兒砸?”


    “兒子隻能兩萬聲,喊沒了人就沒了。”


    “媽隻有一個,兒子可以有很多。”


    “你和我爸還藏著一個?”


    “可不,想當年,垃圾桶,大雨的夜裏。誒!”曾敏手一伸,“給我擠點兒番茄醬。”


    “哦。”


    曾敏一邊啃,一邊捏起那張單子又看了幾眼。


    “媽,你還沒說的,這都是啥?”


    “哦,我和你寧姨還有貓姨,一起搞個針對基礎美術教育的基金會。”


    “基金會?您這,畫個畫,都畫到這麽高大上了?”


    “這有什麽高大上的,好多畫畫的不都這麽幹?”


    “可也有好多,是變著法摟錢的。”


    “那咱就弄個不摟錢,隻出錢的。”


    “那也不行,基金會總得有運營吧,有運營就得有收支平衡,要不然你也幹不長久。”李樂吐掉嘴裏的骨頭,“您這打算都幹些啥?”


    “資助一些草根藝術家,還有底層畫師,給他們提供展示的機會,舉辦一些藝術交流活動,辦一些下基層那種美育培訓,再給一些藝術院校的優秀學生或者生活困難的畫家一些幫助。要是有出色的年輕人,幫助出國或者介紹老師深造。”


    “那還,挺有意義的,可錢也不少吧。”


    “嗯,我們仨,後麵還有幾個朋友跟著出了點錢,現在看,形勢一片大好啊。”


    “總共多少了?”


    看到曾敏伸出三根手指頭,李樂擦擦嘴,“三百萬,少了點吧,人家哪個不是千兒八百的,你們又不準備拿這個摟錢。”


    “呀,有點少嗎?千兒八百萬的才行啊。”


    “昂,最起碼。”


    “那咋辦呀?這還想著找人來撐門麵呢,這要是做不起來,豈不是丟人了?”曾敏捏起單子,甩的稀裏嘩啦的,唉聲歎氣。


    李樂看著自家老媽那浮誇,做作,毫無自然的演技,心說,您這得進修啊。


    “要不,我幫您?”


    “那不行,那不行,我不能找兒子要錢不是,那成啥了,心裏忒沒數了。千兒八百呢,哪有那錢,兒咂,你所,是吧?”曾敏捏起闊樂,把個吸管嘬得則兒咂的,一雙眼忽閃忽閃看著李樂。


    “要不,我還是不搞了吧,挺麻煩的,萬一再來個出力不討好。”


    李樂知道,這時候,自己應該迅速表態,“哪能呢?辦,一定得搞,這是善事,是好事,是有意義的事情,您這是傳播愛與美好,是為廣大底層草根美術從業者,提供幫助,普及基層美術教育、發掘培養獎勵有天賦的青年人才,幫助有美術天賦的貧困兒童,這是啥,這是愛啊。”


    “真有你說的這麽好?”曾敏彎著眉眼,一臉笑意的看著李樂。


    “肯定的,必須的,是的,我的媽媽。”


    “可這錢少了哇,要不,先放放,我再賣幾幅畫?”


    “哪能呢,不需要,籌款這事兒,交給兒子我,保證給您辦的漂漂亮亮的。”


    “能行?”


    “沒問題。”


    “哎呀,兒子管用了啊,知道替媽分憂解難的了哇。”曾敏擦擦手,摸了摸李樂的圓寸腦袋。


    “嘿嘿。那啥,以後能住家裏了不?”


    “誰說不行的?一家人住一起,其樂融融,熱鬧啊,溫馨。以後有了娃,還能幫你帶帶,小東西,蹦躂蹦躂,給吃的就笑,挨揍了就哭,多好玩兒的。”


    “.......”


    吃完收拾完,曾老師攥著闊樂,趿拉著拖鞋,“piapia”的去了畫室,沒一會兒,就聽到畫室裏傳來一陣音樂聲。


    李樂琢磨琢磨,回自己屋,拉了個表,拿起手機。


    “喂,小雅,我,問你個事兒,想不想在一個美術基金會裏當個理事?廢話,一年十萬刀,還沒你一個俱樂部會員費貴,做個大金牌子,放你屋裏,多好看......還有,非公募類基金大富豪那邊有人懂怎麽操作沒?借我倆人。”


    “尚哥,在哪兒呢?哦,問你個事兒,你是學美術出身的?啊,是楠哥啊。一樣一樣,你也差不多,建築是凝固的藝術,咋樣,有沒有興趣在一個以助力基層美術教育普及的機構裏掛個名?沒有,哪有這麽貴,二十萬,一年......”


    “薑叔,我媽要辦個美育類的基金會,你知道麽?誒,副會長......”


    “紅姐,教育不僅要注重學習,還要注重均衡發展,對對對......”


    “錢總,咱們得熱心教育和公益事業,擺脫人們對咱們煤老板的固有印象。”


    “大泉哥!自家人!”


    “載賢堂哥呐!”


    “媳婦兒~~~~~呱呱!!”


    。。。。。。


    五月十八我要發,燕園地學樓的一間會議室門口,張曼曼看了眼扛著一個x展架,像是舉著幌子出來算卦一樣的李樂。


    扯了扯身上,有些空蕩蕩的西裝。


    “樂哥,你這真讓我主講?這可是學校的終審。”


    “什麽終審,又不是上法庭。什麽審不都一樣?你畢業答辯怎麽過來的?差不多差不多。”


    “那能一樣麽?那是有老師幫我掃清障礙,我就做了個自我介紹,說說選題,沒講一半,底下就有倆老師因為裏麵兩句話掐起來了,顧不上我,我最後就念了個結尾,感謝,就這麽過了。”


    “謔,你狗屎運這麽好?我好歹還答了兩句。”


    “是吧,要不,還是你來?”


    李樂一翻白眼,“扯淡麽不是,我這好幾萬的西裝都給你穿了,別廢話,組織和人民考驗你的時刻到了,別拉稀擺帶,別丟份,精神點兒,好樣的。”


    “這話咋這麽耳熟?”


    “是吧,去,進去,實在有不行的,看我臉色行事。”


    “嗯!我艸!”張曼曼捶了幾下胸口。


    “幹嘛!”


    “每次比賽上場前,給自己鼓勁的。”


    “咦~~~~~進。”


    進了會議室,李樂把手裏的“幌子”往地上一立,露出來腦袋。


    下麵七八位老師一瞧,都發出善意的笑聲。


    “李樂,今天你準備主講?”有老師問道。


    往台下掃了一眼,沒有惠慶,沒有馬主任,都是經院,國政,馬院,還有哲學係和相關社會學科的幾位老師,自己係的是一今年新晉的一個副教授,李樂頓時心安。


    “陳老師,今天我不講,是項目組成員,張曼曼講,我給拉幻燈片。”


    “哦,我說的呢,好了,設備調試好,就可以開始。”


    張曼曼有些緊張的站到台前,攥著袖口,有些緊張的望向台下。


    李樂調完投影儀,拿個話筒遞給張曼曼,低聲道,“管他呢,上。”


    “嗯。”


    “老師好,我叫張曼曼,社會學係研一學生,今天我要講的題目是,網絡社會學,以及網絡中的社會行為與互動。”


    “主要目的是對網絡社會信息時代的交往行為、經驗基礎和群體形式與傳統社會不同的特點進行一個初步的探討。”


    “在當今的信息網絡時代,互聯網絡為人類的社會行為活動,構建出了一個新的‘場域’,人們依托於這一新型的場域所作出的一係列全新形態的現實行為活動......”


    “......虛擬的網絡社會和實體社會存在相互嵌套的關係,讓虛擬角色仍然受製於現實枷鎖,我們發現,越是在虛擬社會處於關鍵位置的角色,越是在實體社會中有一個相對等的角色。”


    除了一開場有些虛,過了幾分鍾之後,沒心沒肺,膽大敢說的張曼曼還是穩住了陣腳,開始一點點闡述觀點論證。


    李樂瞄了眼台下的老師,也都是正襟危坐,認真聽著。


    倒是應了昨天馬主任找到自己和張曼曼時說的,越是新的東西,越不好輕易評價,老師也會專心聽講,自己沒接觸的,都保持緘默,生怕漏了怯。


    等張曼曼講完,有老師看李樂。


    “你還有啥要補充的?”


    “沒了,張同學都交待清楚了。”


    “嗯,來,我問個問題,剛才你講到了戈夫曼的擬劇論,那麽,如何從擬劇論來理解網絡社會中成員扮演角色。”


    張曼曼畢竟是真材實料考上燕大來的,適應了之後,那種東北爺們兒的表演型和混不吝的性格慢慢體現出來,再加上有李樂做堅強後盾,開始上勁。


    “實體社會中,個體獲得的角色數量有限,且個體和角色之間有強磁性關聯,不容易放棄已獲得的角色。但是在網絡社會,虛擬空間社區社群內,個體擁有了獲得超現實扮演的可能性。”


    “不需要按照實體社會所沿襲的劇本來開展社交互動。主要成因在於角色的獲取和舍棄之間並不互斥。”


    “匿名性,允許用個體隱藏實體社會角色,以缺場交往取代了在場的交往......網絡社會可以分裂的多個場域等價於多個舞台,擁有獨特的劇本和角色的分配邏輯......場域的多層疊加允許同一角色跨場域進行互動,形成多重身份......”


    一場終審答辯,李樂沒說幾句,一直摁著“下”鍵就結束。


    “樂哥,這就結束了?”


    “你還想咋?”


    “嗬嗬,那咱們就等著,拿獎了?”


    “這麽多人呢,說不準。”


    “我覺得行,走,吃飯去,我請你。”


    “算了,這些你拿回去,我這邊老家來個長輩。”


    東西一遞給張曼曼,李樂擺擺手走人。


    到了學校南門口,李樂把車子一鎖,就瞧見一輛陝a牌照的s500停在路邊。


    直接走過去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陸叔。”


    “答辯完了?”陸桐笑著,遞給李樂一瓶礦泉水。


    “嗨,又不是我一個人,也不是我主講。”


    “走,去會會那位黃老板去。”


    “陸叔,你非拉著我去幹嘛?我算幹嘛的?”


    “吃個飯而已,你也能幫我分析分析這人的口風。”


    “嗬嗬,蹭飯可以。”


    “你爸還沒來?”


    “沒呢,得這周末。”


    “成,正好。”陸桐點點頭,“家夥事都帶了。”


    “得,您是工作休閑兩不誤。幹脆在燕京買套房子得了。”


    “以後再說吧,小民,開車。”陸桐拍拍司機。


    一路聊著,就說道七月份去南高麗的事情。


    “你們怎麽商量的?”


    “小陸不正好暑假麽,他直接過去,有人安排。”


    “那就成,還有......”陸桐頓了頓。


    “咋,叔?”


    “到時候,他要是情緒不好,你們幾個多看著點他。”


    “情緒不好?”李樂一愣。


    。。。。。。


    結束了忙的暈頭轉向的考試周,陸小寧終於體會到李樂說的,任何地方,隻要聰明人湊一起,總得分出個高下來。


    打開電腦,看了眼郵件裏需要打印的下學期的須知文件資料,剛準備連接打印機,就看到提醒有新郵件。


    陸小寧看了看不認識的郵箱號,想了想,還是點開,一個標記001的壓縮包,下載,解壓,十幾張圖片,當圖片打開的那一刻,陸小寧心裏一緊,然後一種跑完一萬米之後的疲憊感,瞬間自己襲來,可疲憊裏又帶著一種解決完程序bug的解脫和暢快。自己,竟然,沒那麽難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投胎出了bug,關我什麽事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咖啡就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咖啡就蒜並收藏投胎出了bug,關我什麽事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