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煜無奈地歎氣,這雲先生什麽都好,就是太呆了,太太呆了!  雲無涯思考完畢,用他平時打量他那把破刀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遍嶽煜,命令道:“拜師吧。”  “嚇?”嶽煜瞪著眼,驚詫莫名。  雲無涯稍顯不耐煩,重複道:“拜師。”  “雲先……”見雲無涯居然微微皺起了眉,嶽煜硬生生改口,“師父,為何啊?”  “想報複,就等他回來自己揍他。”  “……”嶽煜望天,他其實隻是想打聽打聽雲先生在昆侖山玄天教有沒有熟人來著,當然,如果有的話,他確實想過稍微折騰折騰沈瀾清那廝,居然被看穿了。  “我給他找個師父……”雲無涯認真的看著嶽煜,“等他回來,你必須打敗他。”  說完,雲無涯頭也不回的飄了。  嶽煜禁不住嚷嚷:“師父,你去哪啊?”  就聽風裏飄來硬邦邦的一句:“去給他找師父,明天開始,你每天最少有三個時辰是我的。”  “……”嶽煜哭笑不得,實在沒想到還沒算計到別人,先賠上了自己。  恐怕從明天開始,他生活大概就得跟風裏卷著的那些破樹葉似的了——身不由己啊。  還好,跟雲先生成了師徒,他也不算虧,還能學一身功夫……  嶽煜坐在屋脊上,吹著小西北風,自我安慰著。  雲無涯顯然心情很好,幾個縱身,便跳到了禦書房上邊,他也不走門,熟練的扒開一扇窗戶,翻身而入。  議事的大臣們顯然已經習以為常,不管心裏如何作想,卻必須不動聲色的該幹嘛幹嘛。  皇帝嶽暤看向雲無涯,雲無涯擺擺手,示意沒事,自顧自的找了張紙,拿起禦筆蘸著朱砂寫了一行字。  他也不管用朱砂寫信多詭異,當然對於寫信連稱呼都不寫的人來說,也不能要求太高。  “你教沈瀾清,我教嶽煜,等你放沈瀾清回來,讓他倆替我們打一架。  沈瀾清弱點,讓小耳朵治,嶽煜時間不多,算我們扯平。”  “……”嶽暤揮手讓大臣們跪安,拽住打算把信送出去的雲無涯的腕子,“怎麽又想起這出來了。”  雲無涯麵無表情,靜靜地看著嶽暤,良久:“這不算我倆動手。”  嶽暤嘴角抽搐:“嗯,不過你等我也寫封信,一起送過去。”  雲無涯點頭,複又催促:“你快點,沈瀾清前天就出發了,晚了換師父麻煩。”  “好。”  兩封信,一條鷹腿上綁一封,飛向了昆侖山。  於是,當沈瀾清跟著沈銳到達昆侖山深處的玄天教時,不等沈銳跟他的掌教師父說自己要收沈瀾清做徒弟。  剛剛介紹了沈瀾清的名字,沈瀾清連帶著沈隨沈義便被掌教真人直接打包給了在後山做閑人的一個師弟。  沈銳求了又求,掌教師父隻管但笑不語。  開玩笑,那個每天拖家帶口的白吃飯,閑著沒事就喜歡攪得他腦仁兒疼的師弟破天荒地開口跟他要個徒弟,他怎麽可能不給?  第6章 一別經年  沈瀾清堅持認為,他的師父鄭當閑是朵奇葩,這是有事實依據的。  全教的道士、俗家弟子都著青色道袍,戴逍遙巾,隻有鄭當閑每日穿著殷紅的錦袍,披散著頭發,麵具遮著半張臉。  全教的道士、俗家弟子都住在前山,各司其事,隻有鄭當閑帶著他家白常思隱居在後山,漫山遍野地溜徒弟。  第一次見麵,鄭當閑掃了沈瀾清一眼:“嘖,真弱!”  師徒初見,沈瀾清慘遭嫌棄,於是從第二天開始,他就不得不每天喝完白常思給的藥湯子之後,被師父遛狗似的,漫山遍野地溜。  白天被溜完,晚上還得跟沈義一起研究奇葩師父丟給他的小冊子。  至於睡覺?當然要靠打坐。  師父說了:“不把我的本事學會五成,你休想跑回去給我丟人現眼。”  在師父的不屑中,沈瀾清學會了師父的輕功——流風回雪。  在師父的唾棄下,沈瀾清學會了玄天教的玄天劍訣和師父的成名劍法——驚鴻十三劍。  天佑二十八年和天佑二十九年,被師父不負責任地拋棄的兩年中,沈瀾清幾乎翻遍了玄天教藏書閣的同時,結識了一個書卷氣甚濃的美書生和一個俊俏的小道士。  小道士手不離卷,美書生滿身藥香,三人一見如故,引為知交。  天佑二十九年十月初十,天佑帝薨,太子嶽煜繼位,三位內閣大學士輔國,先帝廟號定為聖宗。  定安三年四月初一,沈瀾清和沈義被鄭當閑放出玄天教,鄭當閑趕蚊子似的趕著沈瀾清趕緊回京咬人。  回想昆侖山上七八年,師父閑了,溜沈瀾清;師父悶了,沈瀾清彈曲兒;師父興致來了,沈瀾清和沈義必須一起上趕著上場挨揍;師父家那口子弄出什麽亂七八糟的藥湯子、藥丸子了,沈瀾清和沈義兩個誰也跑不了,一人一半,閉著眼睛往肚子裏灌……  如此逆來順受的任師父蹂躪,臨別之際,奇葩師父也沒舍得摘下麵具讓沈瀾清一睹尊容。  那日,沈瀾清殷切地提出請求:“師父,您能否摘了麵具讓徒兒看上一眼?”  “你這輩子都留在昆侖給為師解悶兒的話,為師可以考慮一下……”鄭當閑漫不經心地睨了沈瀾清一眼,取出兩把劍,一寬一窄,一烏黑一銀白,“銀白的這把名莫邪,歸瀾清,烏黑的這把名幹將,歸沈義。”  沈義手持幹將,挽了個劍花,痛快的收了。  沈瀾清的笑容卻僵在臉上,糾結地看著鄭當閑,遲遲不肯接劍:“師父……”你敢不敢靠譜一點,按著常理出一回牌?  “嘖,想什麽呢?”鄭當閑揚起嘴角,笑吟吟地說:“乖徒兒,長者賜不可辭呐!”  沈瀾清抑鬱地握住師父口中的莫邪。  “乖……”鄭當閑滿意地捏捏沈瀾清的臉頰,“跟為師去看馬,嘖,咱教主派了半數子弟出去捉了三個月,才捉回這兩匹讓為師勉強拿得出手的馬。”  兩匹馬,一匹通體烏黑唯獨四蹄雪白,另一匹通體雪白唯獨眉心處如墨染般漆黑,都是有名的西域大宛馬。  這下沈瀾清也不等奇葩師父分配,主動摸了摸白馬的脖子:“就叫點墨好了,沈義那匹叫踏雲?”  沈義點頭,表示無異議。  鄭當閑目光在沈瀾清和沈義之間遊弋一番,對著沈義勾勾手指,耳語幾句,沈義神情古怪,確認似的看向鄭當閑——真要這麽做?  “就這麽做。”鄭當閑笑著揮揮衣袖,毫不留戀地打發二人啟程,連沈瀾清與好友告別地時間都沒留給他。  如此可見,鄭當閑的奇葩之處非同一般——惡劣、霸道、隨心所欲、為所欲為。  沈瀾清和沈義在鄭當閑的精心蹂躪下,雖然沒長歪,卻直接奔了兩個極端。  天生笑唇的沈瀾清愈發愛笑,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說話的腔調總是不緊不慢,從容而優雅,當然了,經曆過奇葩師父的洗禮,他想不從容都難。  至於本就寡言穩重的沈義,直接進化成了悶嘴葫蘆,每日無喜無怒無言語,就是跟與他竹馬竹馬的主子沈瀾清交流,也大多憑借眼神,眉目傳情。    定安三年,五月初二,順天府西,西山上石榴花開,映紅了天邊的晚霞。  一黑一白兩騎劃破紅雲,卷著浮塵自官道上疾馳而來,黑衣黑馬那人健碩粗獷,略微落後白衣白馬那公子半個馬身,離得城門近了,兩人雙雙勒了下馬韁。  雙馬前蹄淩空,輕嘶一聲,轉為緩行,依舊一前一後,自覺地馱著馬上主人排到了長長的隊伍之後,等著入城。  白馬上的公子,頭發用墨玉箍束在腦後,身著鑲銀邊的白色流雲紋暗花紗羅單衣,腰係白底銀紋束帶,腳踏黑緞單靴,背著用黑布裹著的長條形物事,身姿挺拔,眉清目朗,嘴角噙著笑,絲毫不見長途跋涉之人慣帶的乏色。  盡管隔著珠簾,嶽淵仍然覺得眼前一亮,看得心情分外舒爽。  隨著馬車前行,嶽淵的脖子跟著轉了大半圈,直到再想看就得起來把身子探出車外了,這才搖著折扇,意猶未盡地讚了一聲:“內含玉潤,外表瀾清,端的好風采!”  與他同乘的殷瑜笑著揶揄:“若論風采有哪個能及得上世子?”  嶽淵小時候胖得像肉球,十歲開始漸瘦,三四年下來,圓圓的肉臉早就瘦成了瓜子臉,容貌愈發像他亡故的母妃,桃花眼,秀挺的鼻子,紅潤的唇,精致得雌雄莫辨,近乎陰柔。  正因為如此,他最厭惡的就是別人或明或暗地拿他容貌說事兒。  殷瑜和嶽淵一起從小廝混到大,偏喜歡不疼不癢地撩撥嶽淵。  嶽淵本來大喇喇地斜躺在車內,對上殷瑜那欠抽的目光,霍地坐直身子抬腳踹上殷瑜的腰側:“滾犢子!”  笑罵著,嶽淵還不忘攛掇自酌的耿彥白:“子正,你看看那公子,眼不眼熟?”  耿彥白輕嗅酒香,抿了一口:“世子,非禮勿視。”  “隻要是好看的人,不拘男女,世子哪回見了不覺得眼熟?”殷瑜話落,嶽淵又踹出一腳,殷瑜順勢探出半個身子,往後看了一眼,眼中閃過一抹陰霾。  沈義收回盯著那馬車的目光,無聲地看向沈瀾清——揍?  沈瀾清心有靈犀般回頭,輕笑著搖頭——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沈義看看馬車,又看看沈瀾清,垂眼斬斷兩人的“眉目傳情”,暗自腹誹——到底誰才應該算是小孩子?  朝夕相處七八年,用頭發梢兒都能想出沈義在琢磨什麽,不過他也不好解釋,總不能說:別看我麵嫩,其實兩輩子加起來,我已經活了小四十年了。  沈瀾清無所謂地扯了下嘴角,再度望向熟悉的城門,。  這些年,他每天被師父蹂躪著,倒是鮮少有時間想起這京城,想起如今已經坐在那至高寶座上的人。  於前世,在一夢不醒之前,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想起那人時他竟然可以做到心止如水。  前世情已去,此世又沒了自幼的羈絆。  你喜歡的,我必定要藏起來。  沈瀾清的笑容愈發輕鬆,前世你是我的君、我的命,但前世那個得君寵、遭君棄的九思公子已死,這世你即便還是我的君,但是命隻能是我沈瀾清自己的。  說起來,奇葩師父真是他的貴人。  如果沒有師父,即便跟著神奇的二叔到了昆侖山,入了玄天教,又怎麽會有今日的造化?    衛國公府門前,入城回家的沈瀾清與剛落衙回來的沈鑠碰了個正著,父子二人兩相凝望。  沈鑠業已不惑之年,穿著紫色公服,挺拔如紫竹,唇邊蓄起的短須修剪得精致而優雅。  沈瀾清輕身下馬,跪在地上三叩首,聲音哽咽:“父親,不孝兒瀾清回來了。”  沈鑠不由動容,疾走了兩步才又恢複了從容,拖住沈瀾清的手臂,將人扶起:“回來就好,先進府給你祖父和母親請安。”  一別七年,國公府除了門上盤頭青苔更綠,門前石階更加光亮,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小廝一路小跑著去二門傳話,沈瀾清扶住沈鑠的手臂緩步而行,小心翼翼的模樣略顯誇張,沈鑠卻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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