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妃倩拿起筆,在自己身前桌麵上的名單上,趙研的名字後麵狠狠地劃了個叉,力透紙背。 因為人太多,怕記不住搞混淆,參與評審的人員,人手發了一張名單一支筆,便於做標記。 趙研穿著件洗到發白的藍色夾克衫,裏麵是顏城送他的那件米白色毛衣,半短不長的頭發,在舞台的聚光燈下,看起來白到清透的臉。 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很內斂,平平靜靜地上台,安安靜靜地唱歌。 “那一天,我不得已上路,為了不安分的心,為了自尊的生存,為了自我的證明,……” 聲音很幹淨,幹淨到讓人感動,感動於成功路上的荊棘叢生和那顆不甘平凡的心。 李瓊起初沒注意,沒注意這個名字和這個上台的人,她在為上一個人的演唱水平做批注。直到歌聲響起,這聲音太有感染力了,她猛然抬頭看向舞台,她沒有一下子認出趙研,低頭對照名單上的名字。 趙研。 這個名字太熟悉了,上次的事件還沒有過去太久,她重新抬頭看向舞台,仔細地看著那張臉,她記得這張臉,那次她帶了一撥人去圖書館準備收拾趙研,就碰到了這個人,當時那雙笑起來水潤又清亮的眼睛讓她記憶猶新。當時他說他不是趙研,可是,這名單上明明白白就寫著趙研。 她有些不確定,傳說中的趙研可不應該是這個樣子,起碼應該猥瑣自卑上不了台麵,難道是同名同姓?那也不可能呀,怎麽可能她帶人去圖書館收拾趙研就碰到一個同名同姓的趙研,除非見鬼了,多半這就是本尊,自己當時被耍了! 李瓊轉頭看顏城,沒有在顏城臉上看到任何代表厭惡的表情,她遲疑了下靠過去問:“顏城,這就是那個趙研嗎?” “哪個趙研?” 李瓊:“就是名聲很不好的那個趙研,上次的那件事……” 名聲很不好……,他從小到大傳過很多謠言,可從來沒有人說他名聲不好,那件事還是因他而起。顏城看向舞台上唱歌的趙研,那麽幹淨的一個人,他突然覺得如鯁在喉。 顏城鬆了鬆脖子上的圍巾。 李瓊以為顏城這個沉下來的不高興臉色是因為想起了自己被下藥的那件事,以及那個讓人惡心的趙研。 她自以為很貼心地安慰:“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為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大家都說他是同性戀,說他不要臉……” 話沒說完,李瓊突然一聲尖叫,嚇了周圍人一跳。她看著自己妖嬈的小棉裙上暈開的一大片果粒橙汁汁水水,想怒又不能怒,臉都憋紅了。 “不好意思手抖了。”顏城狀似無意地把桌上的半瓶果粒橙掃到了她身上。 這聲不大不小的尖叫,惹得前排的老師皺著眉頭不悅地回頭看。第66章 所有人都唱完後, 會展中心這邊就散場了, 參與評審的人和學生會的一群人去辦公室開會。 顏城他們領導:“劉老師, 您先說吧,您是聲樂方麵的專業人士,最有話語權了。” 劉老師就是領導從音樂學院請來把關的那位老師。劉老師四五十歲慈眉善目,看著很和藹。 “歌曲的終極目標是帶給人心靈的觸動, 舍此,再多的專業唱功技巧都是虛談,所以,不需要我從專業的角度多說什麽,大家肯定已經深有體會了。這首歌由這位叫趙研的選手演唱出來, 很明顯的,我都有一種流淚的衝動, 我可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劉老師用一種“可愛”的語氣說出最後一句話, 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如果你們沒有這種感受, 那就是開小差了,要接受批評。” 領導:“我是一個行政工作者,不懂音樂, 但我確實有這樣的感受,就是這個人,趙研,我認為他比咱們原定的那位同學唱得還好。” “可惜了, 這麽好的苗子不是我們學校的,形象也好,如果是我的學生,這樣的資質,再好好培養下,假以時日,沒準就是歌壇的明日之星,t大果然人才濟濟啊!” 劉老師開玩笑的語氣裏帶著淡淡的惜才之心,最後一句話絕對是在恭維。 “哪裏,誰不知道你們音樂學院享譽全國。”領導說完,轉向其他人:“誰還有什麽不同看法,都說說看。” 權威人士已經給予了這麽高的評價,誰還敢唱反調,那不是就等於自己說自己沒有鑒賞能力嗎。 “老師,這個人歌唱得好,我同意,但是,這個人不合適。”李瓊站起來說。 她剛才回宿舍換了身衣服,之所以這麽快趕過來,就是要把這個趙研刷下去,她認為那瓶果粒橙澆到了自己身上,就是趙研的禍,不然顏城怎麽會好端端手抖。 領導:“為什麽?” “大家都說他是同性戀,上學期還發生了一件關於他的醜聞,什麽事我不方便說,老師你進校網論壇搜趙研,就知道了。這樣的人在校慶上要是被認出來,傳出些風言風語,對學校聲譽不好。再說,顏城肯定也沒法跟這個人合作。” 說完,李瓊看向顏城,她以為會看到讚賞和感激的眼神,可是……對上顏城的眼睛,她感覺從頭冷到腳,顏城的目光像冰刀子,西北的風雪刮到人臉上似的冰刀子。 許妃倩坐在一邊看好戲,她剛才還在想要怎樣在不引起顏城反感的情況下把趙研刷掉,哈哈,現在什麽都不用做了,有個不明就裏的傻逼出頭了。 領導身邊的一個同學,很會察言觀色替老師排憂解難,飛快地拿出手機,找出qq空間裏當時的八卦,給老師看…… 顏城從來沒有想過,那件事情會給趙研帶來這麽大的負麵影響,趙研什麽都沒有對他說過,一句都沒有,一句都沒有抱怨過。 到底是什麽,能讓一個人看得比自己還重要!他記得他有一次對趙研說,謠言總會過去,不需要太在意,現在他們領導看著手機皺眉頭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是那麽的可笑。 領導:“這確實有點不太好……” “沒什麽不太好的,”顏城高聲打斷了他們領導的話,“那件事我是當事人,我最有發言權,那件事根本就不是趙研做的,整個事件都是一起一群人對一個人的誹謗罪。” 顏城的聲音斬釘截鐵。 “就他吧,我是說節目人選就趙研吧,其他人唱得太爛,我沒法伴奏。” 李瓊因為吃驚過度愣在了原地,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許妃倩恨得牙癢癢,她不知道趙研是不是已經把拷貝的監控視頻給顏城看了,所以顏城才這麽肯定,這個出爾反爾不守信用的賤人。 校黨委辦公室的老師沒幾個不知道顏城身份的,這大少爺要是真撂挑子不彈了,誰也沒辦法。 領導訓斥道:“你說你們不好好學習,這都傳的什麽亂七八糟的事,讓劉老師見笑了。” …… 十點多鍾,收到顏城的信息時,趙研都準備睡了。他剛才唱完自己的歌就離開了,不知道之後怎麽樣了,他有沒有被選上。 顏城:睡了沒? 趙研:還沒。 顏城:祝賀你,你被選上了。 趙研:你給我走後門了嗎? 剛開完會,顏城從辦公室出來,他並沒有回宿舍,繞進行政樓後麵的楊樹林,走向停車的地方,邊走邊給趙研發信息。 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亮照在他的嘴角,嘴角微微勾起,他抬手把脖子上趙研的圍巾再繞了一圈。 沒有,音樂學院的老師都誇你唱得好。 趙研:你回宿舍了嗎? 顏城:沒有,我在停車場。 趙研:這麽晚了,你要回盛世傾城? 顏城:你出來,咱們去吃宵夜,有些餓了。 周末兩天,他一直在醫院,兩人都沒怎麽好好聚一聚,趙研:好,你把車開出學校等我。楊樹林真的太不安全了,誰知道哪棵樹後麵會不會藏著一雙眼睛。 趙研穿衣服下床,對宿舍裏的人交代了一聲,打開門走出去。樓道裏撞見幾個衣衫不整串宿舍的哥們,偶爾一間宿舍門打開,裏麵傳出明亮的燈光和鬧哄哄的人聲。 樓管阿姨從窗口看到一個人影閃過,“唉,同學。” 趙研停下腳步,“阿姨好。” “怎麽這麽晚了還出去,這學期開始要門禁,晚上十二點之後這門就鎖了,上學期有個同學太晚出去出了事。” 趙研:“謝謝阿姨,我趕十二點之前回來。” 趙研從學校正門晃出去,沒走幾步就聽到一聲車笛聲,他尋聲望過去,顏城的車停在一片暗影裏。 趙研走過去,打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邊係安全帶邊問身邊的顏城:“去哪裏吃宵夜?” 顏城遞過來一杯咖啡,紙杯包裝的咖啡,上麵印著上島咖啡,“冷嗎?” 趙研接過,就著咖啡杯上麵的吸管喝了口,“不冷,就買了一杯?你不喝嗎?” “這是大杯的,咱倆一起喝。”顏城發動車子開出去。 馬路上亮著路燈,車輛不多,一滴雨打在前擋風玻璃上,緊接著兩滴三滴,星星點點,越來越密集,下雨了。顏城打開雨刷,黑色的雨刷在玻璃上左右搖擺,不斷刷出清晰的視野。 車路過一盞路燈,路燈下,絲絲縷縷的雨連成無數條細線,交織在天地間。 “我們那有一種說法,叫春雨貴如油。”趙研看著路燈下的雨絲說。 顏城:“油很貴嗎?” “我小的時候,我們村很多人家都吃不起油。”趙研把咖啡杯遞到顏城嘴邊,問:“喝嗎?” 顏城微低頭咬住吸管,喝了口,“怎麽今晚的咖啡格外的好喝?” 趙研沒有聽出言外之意,看了看紙杯說:“可能上島咖啡比大臉盤裏的咖啡好喝吧。” “對了,咱們到底要去哪裏吃宵夜?十二點鍾宿舍門就鎖了,現在都十一點了。”趙研現在才想起來他剛上車時就問了的這個問題。 顏城:“去我家,我想吃炸醬麵。” 上一次,兩人下午下課後去了餐廳。晚飯有位客人點了炸醬麵,麵端出來香飄十裏,惹得充當臨時服務員的顏城一下子就餓了。 西北以麵食為主,趙研很會擀麵,雖然炸醬是郭叔炒出來的,但是麵條是地地道道的手擀麵,趙研擀的。 那麵條勁道,炸醬香濃,吃了第一次就想吃第二次。 趙研:“你家裏有食材嗎?”他記得好像沒有。 “前麵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 趙研:“我做的炸醬可能沒有郭叔做得好吃。” 顏城:“我不嫌棄。” 趙研拉過顏城的手腕看了下手表上的時間,“都十一點多了,到時我回學校就進不了宿舍了。” “那不正好,又不是沒地方睡。” 雨還在下,越下越大,夜裏氣溫驟降。那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沒有地下停車場,車裏也沒有備用的雨傘,車停在超市門口的路邊,車窗外麵的雨“嘩嘩”地下著,沿著雨刷匯聚成小河,不斷地流下去。 趙研:“你怎麽不在車裏放雨傘?”t市春天本來就多雨。 “我不知道會下雨。”顏城語帶無辜。 這語氣……,趙研有種自己強詞奪理欺負了人小孩子的錯覺,“那你在車裏等著,我去買就行。” 顏城:“那可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趙研:“你去了,幫不上什麽忙,還多淋濕一個人。” “誰說幫不上忙,我可以給你提東西,還可以給你付錢。”說著顏城先一步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風雨撲麵而來。 最後兩個人一起冒著雨跑進超市裏,幾分鍾就淋成了落湯雞。 顏城從兜裏掏出一包紙巾,因為有塑料包裝,紙巾沒有濕,他抽出兩張給趙研:“來,擦擦臉上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