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聖旨,他賜死了發妻寧雲溪。


    寧父寵妾滅妻,不僅沒有救嫡女寧雲溪,反而襄助庶女,坐上了皇後之位。


    兄長們更是請了樂師歌女,於她的哀日,為庶妹張燈結彩,鼓樂齊鳴。


    暮色籠罩,盛京卻是燈火通明。


    新皇登基,普天同慶。


    家家戶戶,語笑喧闐,熙來攘往,盛況空前。


    曾經,瘟疫橫行,寧雲溪不顧自身,拯救萬民。


    而今,仿佛全天下都拋棄了她!


    杏眸一暗,她結束了悲慘的一生。


    再睜眼時,已回到了十年前。


    這是她初嫁宸王的第二年。


    因為他的心愛之人不育,所以她淪為生育工具,不到一年便要生一個孩子,直到足夠延續香火為止。


    今日,便是宸王顧念廷,第一次寵幸她的日子。


    前世的她,昏迷在床,猶如一隻待宰羔羊,任由顧念廷的肆意妄為。


    重活一次,她不願任人宰割。


    “何人竟敢擅闖宸王府後宅?”


    她故意發問,同時運指,取下飾於發髻的藍玉髓銀簪。


    手起簪落,直接廢了顧念廷引以為豪的雄姿!


    “啊!”


    顧念廷長聲嘶吼,仿佛由靈魂深處迸發而出。


    歇斯底裏,若狂風驟雨。


    劃破了漫漫長夜的萬籟俱寂,撕碎了高深莫測的暮色幽深。


    “寧雲……”


    顧念廷怒不可遏,轟鳴般吼出她的全名,奈何劇痛席卷而來,迅速抑遏了他的咆哮。


    他的青筋暴起,紅絲布滿他圓睜的雙目。


    一腔興致,盡數被寧雲溪澆滅,唯餘熊熊怒火,大有永燃不熄之勢。


    寧雲溪悠然落眸,故作定睛一看,俄頃,才後知後覺似地跪了下來。


    “王爺?”


    “怎會是你?”


    “王爺從未深夜到臨,因此妾身以為是外男擅闖,不知竟是王爺……”


    “誤傷貴體,實乃大過!”


    寧雲溪低眉頷首,儼然一副知錯的神情。


    演技精湛,細致入微。


    顧念廷一時顧不得分辨她的真情假意,強撐著已然慘白的俊容,全身緊繃,呼吸漸重。


    “快……去……請太醫。”


    他微微啟唇,滿是顫抖地吩咐著。


    寧雲溪眸梢,斜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得逞,並沒有如他所願,而是自告奮勇地提議。


    “妾身略懂醫術,外傷、內症皆有經驗,若王爺不嫌,不如讓妾身看看?”


    她自小學醫,今世此時,已經學有所成。


    這一點,顧念廷了然於心。


    見他想要允準,寧雲溪故作視而不見,緊忙接上了話。


    “妾身失手誤傷,難免失了王爺信任。”


    “但王爺傷急,如何等得到太醫趕來?”


    “況且,王爺傷於暗處,傳於第三人知曉,萬一宣揚出去,恐王爺聲名受損。”


    “妾身再請王爺,容許妾身一試!”


    顧念廷無力地點著頭,表示同意。


    寧雲溪故意低眸,佯裝未能瞧見。


    她就這麽一氣嗬成地說完了這些話。


    顧念廷疼得差點昏厥。


    “你……你……”


    顧念廷竭盡全力,擠出這兩個字。


    繼而,又是一陣無聲的哭嚎。


    寧雲溪淡然以對,內心毫無波瀾。


    這一點疼痛,比起前世的她,所承受的六次難產之苦,不過爾爾。


    半晌,顧念廷已經眸光黯淡,額上凝結的寒珠,滑落再凝,凝而又落,如此反複。


    寧雲溪摧眉折腰,恭敬有禮之間,一絲擔憂之色,被她演繹得精妙入神。


    任誰看了,都瞧不出她心有惡意。


    “王爺未允,妾身實不敢莽撞行事。”


    “但王爺傷情,實不能再等。”


    “請王爺信托,妾身必全力以赴,不遺餘力!”


    他唇色虛弱,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氣力,勉強支撐著,終於說出了一句整話:“本王允了,你即刻治傷,不得怠慢。”


    寧雲溪神色漠然,隻於唇末淺淺一揚:“遵命。”


    話音一落,寧雲溪的手,已經緊握住藍玉髓銀簪。


    緊握之力,仿佛要將銀簪捏碎。


    銀簪觸手生涼,絲絲涼意,猶如她一世情深,卻被絕情的大雪掩埋。


    手腕一翻,她極盡折磨。


    一抹寒光,自眸底乍現。


    手起,她猛然拔簪。


    燭影交錯,正如顧念廷,掙紮得支離破碎,仿若正在上演一場無聲之戰。


    為了春宵一刻,他早已屏退了所有下人。


    因此,任何異動,都不會有人打擾。


    “寧雲溪,你做什麽?!”


    伴著疼痛的猛烈,他終於高呼出聲。


    隻一句,便又精疲力竭。


    寧雲溪恭敬之色盡消,唯餘玩味一笑,居高而視。


    “做什麽?”


    她重複了一遍問話,隨手提起八仙桌上的燈油,順著顧念廷扭曲成醜的臉,磅礴而下。


    燈油傾瀉,如絲綢般唯美,一時間,已經一地金澤。


    “自然是為了殺你!”


    寧雲溪一字一句,明晰有力,沉穩聲息,肖似雨夜天空,緩緩滾過的一聲悶雷。


    前世切骨之仇,今世,便讓顧念廷以命來償!


    寧雲溪廣袖一揮,輕鬆拂落了燭台上的三根蠟燭。


    燈油與燭火交鋒,瞬息,便是一片火海。


    夜風過處,揚起寧雲溪錦紋織繡的裙裾。


    火光衝天間,她坦然轉身,背麵濃煙滾滾,宛若騰起一條黑龍,目光銳利而凶猛,如熊熊火勢,足以將一切化為烏有。


    她漫於長廊,步伐漸重,恍若廊間的每一塊磚,皆盈著她前世的苦不堪言。


    身後,充溢著顧念廷的引吭疾呼。


    “寧雲溪,你大膽!”


    “你怎敢如此?”


    “你說,何故謀害本王?”


    “寧雲溪,本王命你站住!”


    “來人,救命啊……”


    他語聲鏗鏘。


    寧雲溪不屑一顧。


    果然,生死存亡之際,他有的是嘶吼的力氣。


    求生不得、人如螻蟻之感,他如今也體會到了。


    火海作禮,不知他滿意與否?


    一切歇斯底裏,悉數靜寂於長廊轉角。


    寧雲溪走過轉角,驀然間,手腕被一名女子緊緊鎖住。


    “嗬,你來了。”


    她就是被寧家捧為掌上明珠的女郎,寧雲溪的庶妹,寧婉善。


    前世,她將寧雲溪當作墊腳石,奪得鳳座。


    冊封之日,她看似溫善的麵龐,滿是得意。


    那神貌,寧雲溪永生永世不會忘卻。


    今世,寧婉善花容月貌,依舊如晨曦般純善,言辭卻如蛇蠍。


    “寧雲溪,你縱火逞凶,我全數目睹。”


    “我已經派隨身婢女進宮麵聖,據實上稟。”


    “至於屋內大火,我不會撲滅。”


    “因為隻有宸王薨了,你才是死罪!”


    “來人,攔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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