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星光熠熠,又是一個寂靜之夜。


    京郊客棧,名為獨上西樓。


    根據前世記憶,寧雲溪知曉,莊韶沒有歇在驛站,而是隱蔽形跡,闃然住進了獨上西樓。


    寧雲溪同樣斂跡而來,敲門之後,走進莊韶所在的客房。


    本以為是自己人,莊韶允許進門時,並沒有一分防備。


    “進。”


    轉眸一看來人,他立即謹慎起來,微微一笑,以示禮貌。


    “月溪郡主?”


    “我離京未歸,一直沒來得及恭賀郡主受封之喜。”


    “郡主從何得知,我住在此處?”


    寧雲溪唇際微揚,眸中卻有淚花。


    “因為我知道,這是娘親贈給舅舅的客棧。”


    “以前,娘親和舅舅會麵談事,都是悄然在這裏進行的。”


    莊韶眸色震撼,迅速掠過一分驚意。


    “你是……”


    話音未落,暗暗一想,又覺不妥,漸漸落為平靜。


    “你叫我舅舅?”


    “郡主莫不是醉了?”


    “你的大舅舅,是剛剛承襲侯爵的穆侯爺,當今懿貴妃的三弟;小舅舅是升任不久的廷合丞穆大人,當今懿貴妃的四弟。”


    “而非是我。”


    身份非同小可,他謹慎一些,寧雲溪完全能理解。


    “我知道舅舅背後,還有江湖門派,念仁盟。”


    “對吧?”


    念仁盟屬於機密,莊韶眸色一黯到底,語氣之間,更加防備。


    “什麽念仁盟?”


    “江湖上有這個門派嗎?”


    “我沒有了解過,並不知曉。”


    寧雲溪抬眸之間,已有兩行珠淚。


    “念仁盟的盟主,雲柏譽,是我的爹爹。”


    “我之所以知曉機密,是因為前世與爹爹相認後,聽他說過這些事。”


    莊韶一臉驚異,難以置信。


    “前世?”


    寧雲溪篤定點頭。


    “舅舅有所不知,我是重生之身,擁有前世今生所有的記憶。”


    “前世,爹爹還將先皇往事,一並告知於我。”


    “我細講與你,你聽一聽,能不能證明我的身份?”


    德宗皇帝,也就是顏瑜的皇祖父,顏餘墨的父皇。


    他駕崩的真相,鮮少有人知曉。


    那時,雲柏譽還沒有創立念仁盟,而是入仕輔佐,因武藝超群、獨步天下,所以得德宗賞識,年紀輕輕,便升任督護中丞。


    德宗有意培養他,成為太子顏餘墨登基之後的肱股之臣。


    一日,他奉召入宮,意外聽到了大皇子談論機密。


    大皇子得知自己的母妃,與後位失之交臂,是因為她與其他男子有染。就連他,也不是德宗親生。


    德宗以仁報怨,非但沒有將這件事昭告天下,反而保留了他們母子的尊榮。


    大皇子尋了借口,定論德宗此舉,乃是欲擒故縱,於是,他便能理所當然地謀算皇位。


    他在湯藥裏動了手腳,設下圈套,讓顏餘墨侍疾端藥,企圖令其背上弑君弑父的罪名,他便能趁機奪權。


    成敗就在此時!


    情急之下,雲柏譽來不及找方仁舒商量,立即往帝盛宮奔走而去。


    奈何趕到之時,德宗已經飲下了那碗湯藥。


    他急中生智,及時支走了顏餘墨。


    顏餘墨走後,德宗皇帝也就咽氣了。


    之後,便是大皇子帶著一眾大臣前來,雲柏譽沒有其他選擇,隻能代替顏餘墨,頂下了這滔天之罪!


    他沒有大皇子弑父的確鑿證據,無法宣告天下,為自己平冤;也不能將實情告知顏餘墨,他怕顏餘墨一旦知曉,是自己端過去的那碗湯藥出了問題,便會愧疚自責,甚至有可能自刎謝罪。


    顏族天下,可以沒有督護中丞雲柏譽,卻不能失去太子顏餘墨。


    於是,他向顏餘墨撒了一個彌天大謊:“大皇子虎視眈眈,微臣意欲襄助太子殿下奪位,一時蒙了心智,所以狠心弑君。”


    顏餘墨既有無比震驚,更有不敢相信。


    “不可能,父皇待你有知遇之恩,你怎麽會……”


    雲柏譽雙膝而跪,深埋著頭,臉上盡是痛苦猙獰,語氣卻是篤定平靜。


    “皇上詔令微臣輔佐太子殿下,所以,一切擋著前路的人,都必須除盡。”


    “請太子殿下三思,小不忍則亂大謀!”


    聽他親口承認,顏餘墨大受震撼,一時沒有站穩,癱坐在地上。


    “你可知弑君之罪,是要誅連九族的?!”


    雲柏譽大義凜然。


    “請太子殿下降罪。”


    顏餘墨重情,答應赦免雲族、方族,隻降罪於雲柏譽一人。


    奈何大皇子及其麾下之臣,咄咄逼人。


    一時間,民怨沸騰。


    顏餘墨沒了辦法,隻能下旨誅殺。


    方仁舒聽聞了此事,及時拿出德宗早年恩賜的特赦聖旨,保全了方族。


    而後,暗中籌謀,瞞天過海地救走了雲族。


    對外,雲族已經滅門。


    即便雲柏譽得救,也隻能隱姓埋名,再也不能入仕。


    離京之後,雲柏譽創立了一個江湖門派,因夫妻之間總是聚少離多,所以給門派起名為念仁盟。


    寧雲溪敘述罷,問道:“爹爹說,德宗駕崩的真相,隻有他、娘親和舅舅知曉,不知這事,能不能證明我的身份?”


    莊韶顯然還是有所顧慮。


    寧雲溪繼續補充。


    “另有一件事,隻有爹爹和我知曉。”


    “爹爹曾經給娘親寫過一首情詩,但寫到一半,忽來一陣風,吹落了紙,正好掉進火盆,燒了個幹淨。”


    “爹爹覺得意頭不好,便不用那首詩了,因此就連娘親和舅舅,都沒聽過那首詩。”


    “我記得詩的內容,也能模仿爹爹的字跡。”


    說著,行至書案,提筆寫下了那首詩。


    “舅舅若是不信,可以去問一問我爹爹。”


    弄清楚事情之前,莊韶依舊謹慎,什麽也不表露。


    “郡主莫再試探,我真的一無所知。”


    寧雲溪留完了詩句,便放下了筆。


    “那等舅舅確認過了,再約見我吧。”


    “隻是事不宜遲,一定要趕在我二哥哥婚禮之前。”


    莊韶不明其意,眉心蹙起幾分疑忌。


    “這是為何?”


    寧雲溪實話實說。


    “因為舅舅的真實身份,被我母親發現了。”


    “前世,母親設下一計,在二哥哥娶妻之後實施。飛來橫禍,舅舅最終死於非命。”


    “今世,我必須提前幫舅舅做好一切準備,才能應對此事。”


    莊韶眉心疑忌,逐漸轉為鄭重嚴肅。


    “郡主之意,我明白了。”


    “等我得空,再約郡主一敘吧。”


    寧雲溪點頭,一臉擔憂地望著他。


    “一定要盡快。”


    莊韶做出請的手勢。


    “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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