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奉哲一絲不苟地行禮,屏氣凝神,言簡意賅。


    “請恕孩兒貿然進言。”


    “此計不妥,潛有疏漏之處,會給人可乘之機,請母親暫且擱置。”


    穆蓉眉頭深鎖,滿不甘心地絮叨起來。


    “我假說莊三女端莊賢惠,勸楓兒應下這門親事,主動求娶。”


    “其實,莊三女並非真的賢惠。以她任性妄為的脾氣,楓兒娶了她,必定會受苦。”


    “我意在謀奪莊府家產,所以精心謀劃了此計。”


    “我先找到了莊族被流放時,負責驅策勞役的看守,證明方仁舒偷天換日,暗中換走了真正的莊伯爺。”


    “繼而,又找到了數名藥鋪掌櫃,拿到憑證,證實方仁舒東拚西湊地買過致人假死的藥。”


    “我從莊伯爺口中,問了許多往事,可以向皇上逐一複述。”


    “莊伯爺身上的疤痕,你聽皇上說起過,早已親眼確認無疑。”


    “方之玄假死,潛藏多年,而後借了莊韶的身份,蟄伏於皇上身邊。他包藏禍心之事,我會細細向上稟明。”


    “方仁舒姐弟的陰謀,一旦被揭穿,方之玄一家必遭滅門。”


    “我會提前轉移莊府庫銀,知會楓兒,點燃弘順伯爵府,讓人以為方之玄提前收到風聲,不願家產充公,所以自己燒了庫房。”


    “如此一來,莊府家財,我們就能據為己有。”


    “我揭發有功,你盡得聖寵,有我們說情,楓兒亦能全身而退。”


    “楓兒短婚喪妻,無辜可憐,你順勢向皇上求個恩典,作廢婚書,隻當楓兒不曾婚配。”


    她絮絮叨叨地,說完了引以為豪的計策,磅礴怒意猶如洪水洶湧,翻滾席卷而來。


    “此計甚妙,我找不出任何疏漏之處,憑什麽你一句暫且擱置,便要讓我半途而廢?”


    “你且說說,我的計策,有何問題?”


    “比起你的餿主意,差在何處?”


    方才,聽完他們在賢儀居的對話之後,寧奉哲便暗中猜到,寧雲溪是方仁舒的女兒。


    並且,她與方之玄已經相認,所以莊府之人,才沒有中計。


    隻是這種細節,匿於難以察覺之處,他若明言,隻怕顯露才略。


    考慮到自己藏巧守拙、便於行事,寧奉哲隻能引導暗示。


    “母親計策天衣無縫,即便有疏漏之處,也是孩兒之過。”


    “對了,”


    “罪臣方仁舒在世之時,孩兒還小,唯有一麵之緣,實在記不清她的長相。”


    “母親與她交鋒數年,算是來往密切,必定對她的容貌,記憶猶新吧?”


    穆蓉被問得莫名其妙。


    “我與你談論計策,你卻顧左右而言她?”


    “不記得!”


    “早忘幹淨了!”


    說罷,轉眸間,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更是疾言厲色。


    “你想舉例方仁舒之才,藐視譏諷於我?”


    “她沽名釣譽,根本就是徒有虛名,怎配與我相較?”


    “當年,若非她有意勾引臻郎,皇上怎會疑心降罪?”


    “若沒有她橫加阻撓,我早就嫁入佟府了,何需謀劃迎回公爺,小心翼翼度日?”


    “她害我們至此,你莫名提起便罷,還要拿她來笑話我!”


    “豈有此理?”


    寧奉哲趕緊解釋。


    “孩兒提起方仁舒,並非……”


    話至此處,驟然被穆蓉打斷。


    “不許再提方仁舒!”


    “你與她隻有寥寥一麵,我才是生你養你的母親。”


    “寧奉哲,你要時刻謹記反哺之情。別讓我覺得真心實意之下,卻養出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寧奉哲一時沒了主意,隻能應聲。


    “是。”


    見他恭順,穆蓉漸漸消氣。


    “就事論事,你且說說,我的計策,何處不夠周密?”


    寧奉哲思索片刻,繼而回答。


    “母親深知,方之玄智謀,不可小視。”


    “孩兒猜測,莊府之人沒有中計,是因為密室之事泄露,方之玄已經見過莊伯爺,並當麵說穿了揭發之計。”


    “他們是結義兄弟,莊伯爺不可能背棄。”


    “母親原本計劃,令莊伯爺誤以為隻有尋親,於無意之中,證實方之玄的假冒身份。”


    “而今,莊伯爺知曉了一切,怎願相助我們成事?”


    穆蓉陣陣發笑,譏諷意味十足。


    “你猜測?”


    “密室之計,滴水不漏,方之玄怎會發現?”


    “我模仿莊伯爺的字跡,給莊府的人留了信。患有疫症,不便相見,讓他們送飯備藥、莫要靠近,待治愈之後,才能進入。”


    “我還安排了一位,聲音與莊伯爺相似的疫症病人,悉心調教之後,留在密室之中。”


    “平日,他們寒暄慰問,根本不會發覺異常。哪怕是安排了郎中診治,亦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疫症治愈,總需一段時日。我們隻要在那之前,入宮揭發,便可確保萬無一失。”


    “周密至此,怎會被人識破?”


    “即便如你所說,他們得知莊伯爺已經離開密室,那麽,又如何猜到莊伯爺匿身何處?”


    寧奉哲鬱悶至極。


    “母親以為匿身客棧,很難查到嗎?”


    穆蓉語氣一冷到底。


    “我安排的地方,他們絕對查不到!”


    “你既堅持篤定,那我們就去客棧一瞧。”


    “莊伯爺若是得知真相、不願相助,想來現在,已經離開那家客棧了吧?”


    寧奉哲如鯁在喉。


    “倘若方之玄將計就計,讓莊伯爺暫且留下,免得母親生疑呢?”


    穆蓉不以為然。


    “將計就計,要冒多大的風險,能得到什麽好處?”


    “況且,我手裏有確鑿證據,他無從抵賴。”


    “我若是他,直接把莊伯爺救走,隱於他處,令此事作罷,方為上策。”


    寧奉哲長籲短歎。


    “自然是好處大過風險,所以他才要選擇將計就計。”


    說罷,他還在嚐試提醒。


    “其實將計就計,不必多此一舉,他們救護寧雲溪、不願不對付她,如此行徑,很容易令我們疑心,料到他們未曾中計。”


    “母親不覺得蹊蹺嗎?”


    穆蓉迅速找到了理由。


    “當然不覺得蹊蹺。”


    “方之玄看似輔佐皇上,實則依附帝瑾王。”


    “寧雲溪是帝瑾王的心腹之臣,他不願針對,有什麽問題?”


    寧奉哲內心,仿佛遭重拳打擊。


    “帝瑾王疑心深重,方之玄暗中意圖歸附,他至今未允。”


    “不曾身在其中,方之玄如何確信寧雲溪,是真心追隨帝瑾王的?”


    “一則,寧雲溪是寧家人,受我們教養長大;二則,寧雲溪原本輔佐皇上,忠心不二。在他看來,寧雲溪很有可能如他一般,是假意投誠。”


    “既如此,他怎會連捉弄對付,都舍不得傷她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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